秋虫
徐志摩
秋虫，你为什么来？人间
早不是旧时候的清闲；
这青草，这白露，也是呆：
再也没有用，这些诗材！
黄金才是人们的新宠，
她占了白天，又霸住梦！
爱情：像白天里的星星，
她早就回避，早没了影。
天黑它们也不得回来，
半空里永远有乌云盖。
还有廉耻也告了长假，
他躲在沙漠地里住家；
花尽着开可结不成果，
思想被主义奸污得苦！
你别说这日子过得闷，
晦气脸的还在后面跟！
这一半也是灵魂的懒，
他爱躲在园子里种莱，
“不管，”他说：“听他往下丑——
变猪，变蛆，变蛤蟆，变狗……
过天太阳羞得遮了脸，
月亮残阙了再不肯圆，
到那天人道真灭了种，
我再来打——打革命的钟！”
1927年
很想说说这一首诗已有一段时间了。到现在对着键盘，我还在想，该用一种怎样的笔调去评说这首诗以致诗友们看着不觉得闷而且不会认为我一派胡言而怒发冲冠为一诗呢？徐志摩先生在中国现代诗坛的地位是崇高的，或者有许多人并不喜欢他这个人，认为他只不过是一个多情种子缺乏男子汉气质。但不得不承认，他老兄是一个至情至性的人，与几个女子间的爱情故事轰轰烈烈动人心魄。但至情至性的人通常会在情路上饱受痛苦，徐志摩先生就是一例。但我们又不得不承认，只有至情至性的人，才会把诗歌写得惊天地泣鬼神。李白如此，纳兰公子如此，徐志摩如此，可能日后的荒原猛士亦如此(各位，看到这里不要笑，只是为了调节一下气氛不让大家闷坏说一句笑话）。把情诗写得如此才情横溢的，恐怕徐志摩与纳兰公子二人可算是诗坛瑜亮。
不少学者认为徐志摩先生的《秋虫》是一首批判现实的的诗，但我不这么认为。或者荒原猛士只不过是一个拥有高尚品格却喜欢常常以自己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所以认为该诗同样是一首抒情诗，一首徐志摩先生发恼骚的诗。
我不想逐字逐句地去评析这首诗，在此只想简单说说徐志摩写这首诗时的生活背景。这首诗创作于1927年，是徐志摩多灾多难的一年。1926年5月，北伐战争开始，1927年2月，北伐军东路军发动江浙战争，3月19日占领杭州，沿杭沪线北上追击孙传芳的军队。由于战事逼近，徐志摩与陆小曼在1927年1月被逼离开老家海宁硖石移居上海。住在环龙路一家别墅里。父母不喜欢陆小曼，北上与徐志摩前妻张幼仪同住，并中断了对徐志摩经济上的接济。从现在的眼光看，徐志摩先生是一个啃老一族的花花公子富二代。与现在靠挥霍父母的钱财过日子的富二代不同的是，徐志摩先生是一个学问冲天的花花公子。
徐志摩1927年多灾多难的恶梦从搬到上海居住开始。陆小曼小姐是个美丽得不得了的人，有文才，喜欢画画，并且是交际场合的明星。到了上海后，上海的十里洋场对于她来说犹如如鱼得水。她开始变得很懒，终日沉迷于夜生活。每天接近中午起床，然后化妆打扮，下午开始出入社交场合，直到深夜才回家。睡觉、化妆、打牌、跳舞、看戏花去了整天的时间，所以挥霍很大。她不但看戏，还要捧戏子，常常为戏子一掷千金。还要拉徐志摩跑上台充当配角，这种事对于自命清高的徐志摩来说无疑是痛苦的。徐志摩多次劝告陆小曼把精力放在画画上，可惜陆小曼一直不听。但徐志摩太爱陆小曼了，父亲已中断了对他们夫妇经济上的接济，为了满足陆小曼的挥霍，他不得不在光华大学、东吴大学、大夏大学三所学校授课，其余时间还要写诗文赚取稿费。但依然满足不了陆小曼的挥霍，几乎过着债台高筑的日子。昔日的阔少爷到要向朋友借钱度日，这种落差只不过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对于写抒情诗写得如此感人肺腑的人来说，他内心的波动有多巨大相信大家也可以想像得到。
但更为黑色的日子还在后头。陆小曼到了上海不久，就与翁瑞午来往密切。由于陆小曼体质较弱，晕厥症常发。翁瑞午有一手推拿绝技，可以减轻疾病的痛苦，于是翁瑞午与陆小曼就常有半解衣裳、妙手抚摩的机会。后来，翁瑞午还教会了陆小曼吸鸦片，在陈定山《春申旧闻》如此记载：“从此，在徐志摩客厅里的烟榻上，便常常出现翁瑞午与陆小曼一榻横卧，隔灯并枕。”
尽管到处流言四起，但徐志摩太爱陆小曼了，虽然自己内心极度痛苦着，但他只是一直规劝陆小曼。
爱情如此，事业呢？胡适先生可能是徐志摩先生最好的朋友之一。在徐志摩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子，最爱徐志摩的是张幼仪，对徐志摩最了解的是林徽因，对徐志摩伤害最大的是陆小曼。在徐志摩的朋友里，胡适也是最为了解徐志摩的一个人。徐志摩与胡适等人创办了《新月》月刊，但在1927年却二人在月刊的路子上发生了严重的分歧。有人说秋虫这首诗看到徐志摩革命与批判现实的一面，但恰恰相反。徐志摩主张《月刊》应该立足于纯文学艺术范畴，不应介入政治。但胡适却不同，主张《新月》应该参与时代的脉搏，甚至因不能达到他的愿望试图撤股。而徐志摩的观点也遭受到鲁迅先生等人的批评。最后，徐志摩不得不辞去主编一职。
此时的徐志摩，可以说是爱情、事业、希望、理想全部接近冰点，并且欲哭无泪倾诉无人。《秋虫》的写作背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荒原猛士虽然平时喜欢嬉笑怒骂，但治学绝对是严谨认真。既然我说《秋虫》只不过是徐志摩一首发闹骚的诗歌，就不会不懂装懂乱说。如果把本诗放回诗歌的写作背景，我认为诗歌前面的主要是诉说自己对私人生活的不满，包括对陆小曼的失望与不满，其中一切都与陆小曼有关。想着想着，诗人就把苦闷写出来了，带点抱怨，带点无奈。这一年他生活得很苦。他还回想起阔少爷的悠闲美好日子，事实上，金钱，这一年对他太重要了。有人说，徐志摩是一个没有骨气的人，从某方面看不无道理，从这首诗透露出来的怨气与态度，这一点也可见一斑。在诗歌最后一节，诗人想起含羞忍辱的一年，想起自己与陆小曼的爱情，想起美好时光不可以再回头，又想起了自己的事业与理想。徐志摩创办《新月》，他不想它成为政治思想的阵地，也不想宣扬什么主义，他只想能有一块净土研究文学艺术，把文学艺术发扬光大。但现实中却事与愿违，最后把自己抛上舆论的浪尖不得不辞去主编一职。所以他说了句赌气的话，一句符合他的性格充满孩子气的赌气话：“等那天人道真的灭了种，我再打——打革命的钟！”
我试图把这首诗还原到历史中去，发觉这一首诗所表达的，充满诗人对自己身边的不满，满腹恼骚。既对陆小曼之间的生活充满不满与怨气，也对事业上的失意充满不满。他觉得样样不顺心。在这首诗里，徐志摩要批判的现实生活，也只是在批判自己的现实生活，并非在批判时弊。或者我们再看徐志摩另一首诗，我们对这首诗的理解就更深。徐志摩是很爱陆小曼的，一直规劝陆小曼不要沉迷于交集场合，规劝陆小曼戒掉鸦片，更希望陆小曼与翁瑞午撇清关系，把精力集中在画画上面。可惜陆小曼一直不听，直到徐志摩飞机失事后她才悔恨交加听取了徐志摩的劝告，可惜徐志摩只能依靠泉下有知才知道此事了。徐志摩出于对陆小曼的失望，他在写《秋虫》的同年，即1927年5月29日，写下《生活》一诗：
阴沉，黑暗，毒蛇似的蜿蜒，
生活逼成了一条甬道：
一度陷入，你知可向前，
手扪索着冷壁的粘潮，
在妖魔的脏腑内挣扎，
头顶不见一线的天光，
这魂魄，在恐怖的压迫下，
除了消灭更有什么愿望？
这同样是一首很容易让人误会为批判社会现实生活的诗，但实际这只是说说诗人自己那段生活的恼骚而矣。
荒原猛士把徐志摩的《秋虫》放回历史，写写自己对该诗的看法，说的是自己的观点，未必正确。评诗就是这样，诗歌中所表达的东西，有不少是读者自己凭自以为然臆想出来的。或者这次连学问冲天的荒原猛士也不能例外。所以，本文只是一次真诚的学术交流，恳请方家们多多批评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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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9 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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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9 0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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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9 08: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