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
蚂蚁列队从我身边经过
我刚要撤走影子
想起前几天庙里拜过菩萨
烈日下就多站了会
轮回
吃了一辈子馒头
留一个不吃
等它长成坟头吃我
网购
从拼多多上买了两支孔雀羽毛
我打算藏起一双美丽的眼睛
好让女人们着急
柿子红了
十月里
我最羡慕柿子树了
夜间，灯都关了
星星也睡下了
要不是起来撒尿
我不会知道
它自个正在张灯结彩
打着灯笼
要嫁闺女似的
把院子里外照得通红
满月
满月真美呀，胜过
医生开给我的所有药丸
它像一味药引
挂在高高的天上
我要觅处空旷之地
搭好砂锅架
注满整河的清水
夜空下，煎副良药
并不如此
最尴尬的事情
莫过于
你在重症监护室
昏迷了三天三夜
突然又醒了
就像一次赴约
你在那里等了很久
你深爱的女人
不曾出现
死亡并没有如你所愿
复活日
是的，我活了过来
在6月18日这天
现在，我拥有
一个复活日
就像当了一回耶稣
这真是美妙的体验
手段
死亡
对一个昏睡中的人
无计可施
它只能凑近我的耳朵
叫醒我
等我走出重症监护室
重新融入生活
它就会变着法子
消磨我
是的
它以前就是这样做的
我是一个健忘的人
我现在一穷二白
刚从死亡那里
脱身
我所遭受的不幸
我已忘记
对这个世界重新充满好奇
就是这么容易健忘呀
我知道死亡对健忘的人
束手无策
对一个宽容的人
不能索要什么
我的女人
她哭得那么伤心
呜呜，呜呜……
就像深夜里一列鸣着长笛的火车
她看起来又那么绝望
似乎面前的潘河
是她用眼泪凿出来的
这是我深爱的女人呀
她现在就靠着我的肩头
我搂她那么紧，那么紧
好像我又活了过来不是真的
拥抱
我抱着你时
我们的影子
也抱在了一起
有一次黄昏在龙泉公园
风有些大
我看着你身后的潘河
它们在水面上
摇摇晃晃
似乎快要被风
吹开了
于是，我的双手
又搂紧了些
并感到你的双手
也跟着搂紧了些
月亮
那是在哪一晚
我坐在院里的石墩上出神
月亮不知何时
已游到我的茶碗里
它离我那么近
低头就可以吻到它
我初次开始幻想爱情
借着羞赧的夜色
我折下一朵小花
别在了茶水中，它的鬓角
在完全的黑暗里
她走出浴室，站在镜前
她用热风机吹干头发
她关掉里间的灯
然后卸掉浴袍
在完全的黑暗里
她说她爱我
月光
结束了一星期的劳作
这是我们的时间
因为还不急着做爱
我们便拥在窗边
看月亮
因为什么都可以不去理会
那样的月光照着
才那样的舒爽
冬日大平原
当我静坐在田埂上仰望夜空
那些结着鸟窝的杨树可比我幸福多了
它们架起了望远镜
死得其所
如果上次在重症监护室昏迷
没有醒来就好了
作为最爱我的女人
你会趴在我的身上
大哭一场
就像我写过的诗那样悲伤
然后把我忘了
我会觉得最后有爱
是死得其所
这是我想要的完美结局
河床
谁也不能阻止一条河向我涌来
一把将我搂入怀中
像妈妈搂着孩子
谁也不能阻止她放声痛哭
证明我死过一回
受过的苦 是真实的
她怎么的也会哭出一截河床来
让劫后余生的我有路可走
癸卯年
2023年
我比别人少活了3天
因为我在重症室昏迷了3天
其间发生了什么
我完全记不起
就像下了一场雪
抹去了来时的痕迹
善良的人，如果你见到
一个陌生男人站在路口
一脸的茫然与悲伤
就请你走过去
为他擦掉眼泪
他不知道寻找什么
看河
一个人坐在河口的斜坡上看河
看着看着
河水就流经了他的眼角
看着看着
河水就成了他流下的热泪
他那么专注，那么专注
好像河流是从他身上落下的一道鞭影
直到身后的一棵杨树摸黑向他靠来
用粗犷的手臂抱了他一下
他才逐渐有了痛感
雪人
清早，雪停了
大人陪着孩童在小区墙角堆雪人
他们堆得那么认真
好像世间真有
这么一个叫人喜欢的人
记得那年早春
村上的雪人都走了
母亲也跟着走了
怎么哭也留不住
我和姐姐也快速离开了家
像逃荒春似的
这么多个冬天了
我还没有聚拢一堆一尘不染的雪
明月夜
母亲死时
是被偷摸着下葬的
好像她的人生
做了见不得光的事
有什么罪证需要掩埋
至今想起我都想哭
记得那个夜晚
大雪第二天才赶来
我用架子车
小心把她拉往村北地
和父亲团聚
几个近邻已事先
在父亲的坟边刨好坑
当绳索吊着她
缓缓入土
就像往井底
送一只空木桶
我和姐姐忍住了
没能哭出声
有一会我抬头看天
月亮明晃晃的
我的愧疚就少了一些
养病记
早餐吃了两个素包子
喝了碗热气腾腾的豆浆
现在我走在麦田里
青青的麦苗刚过脚踝
蒙着一层薄霜
我养的小狗紧紧跟着我
它已经一岁了
这看起来多么美好
路上遇见一个牧羊人
他赶着羊群从我身旁经过
咩咩的羊叫声
听起来也十分美好
上次在重症室我有幸活过来
一定也有美好的理由
冬晨
冬晨刚出门
眼镜就蒙上一层雾气
怎么擦也不干净
索性不戴了
索性拒绝一次远方
一个折返归来的人
看到原地的自己好亲切
肯定
肯定失败的生活
肯定失败的爱情
这没有什么不好
就像泪水原谅了眼睛
这件用旧的身体
原谅疾病
一个人慢慢有了
疲惫之心
我是小鸟身上抖落的
那支羽毛
我已先它
完成这段旅程
朋友来访
如果你来见我
请冬天再来
赶着一场大雪
在我生活的这座不知名的
小城城边
你会看到成排的白杨
我会找棵
结着鸟窝的
和它一起坐在田埂上
我们望着被雪
粉刷干净的天空
那么认真，就快用完此生
银杏
好久没有感到这样美好了
当我张开双臂
试着拥抱
一棵秋天的银杏树
它一下子向我递来
成群金光闪闪的叶子
并不拒绝
我这副十字架
它把花不完的财富
交到我手
好像它有上万颗
慷慨之心
我好久没有接受到
这种肆意的爱了
我好久没有为幸福
失声痛哭了
攀登者
及至中年，大病一场
活着已属幸运
山是爬不动了
只能用眼睛
远远爱抚一下它的轮廓
真想让脚下的这条曲折小径
绑我上山
做不了好汉
做一朵无名山花也好呀
做花的影子或石头的影子也很好 |
发表于 2023-12-30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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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31 09:17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