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起路来,确实有点横,但并不霸道。
它们极少上路,即使上路,娇小的身躯也占不了多大的路面。
以水为家,偶尔爬上岸,觅一点食,向月亮借一点光,向太阳借一点热力;也顺便看一看人世,见一见宇宙之大,最大限度拓展心胸和视野。
一身的骨头,一身的铠甲。张牙舞爪,小心翼翼,虽然从不妨害谁,侵略谁,还是逃脱不了被捉拿的命运。
不知惹怒了那位大人,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被人五花大绑押到街市,押进后厨,后厨就是它们的刑场。
临死前,放一下风,洗一个淋浴;淋浴,但不更衣。
又被五花大绑,推进蒸锅。
一死,就红了。好看的颜色,像一朵花,一面旗,增加每一位贵宾的食欲。
吃醋的,不吃醋的,都对你下手。挑剔,揭盖,手撕,敲骨吸髓……等他们醉眼朦胧时,螃蟹早已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也没弄明白,此酷刑开始于哪朝哪代,始作俑者是谁?
先生说,第一个吃螃蟹的是真正的勇士。受到鼓舞,这样的勇士,登楼堂,下馆所,已多于蝼蚁。
烂兄烂弟
犁,耙,耖,耧。
锄头,铁锹,镰刀……这些光亮了千载,也铁骨铮铮了千载的农具。
这些世世代代与土地不离不弃,与庄稼相依为命,与耕耘和收获形影相随的农具啊……而今,都老了,闲置在仓屋里,锈迹斑斑。
光鲜的岁月已经远去。
叱咤风云的日子已经远去,它们清脆的喉咙喑哑,昔日响亮的心跳和话语,再也听不见了。
淋雨的身子,沾泥的踪迹,惹一头露水、草香、泥香的晨昏,杳无踪影。
一生受制于把柄。但只要行走于农活之间,有耕耘的春夏,有收获的秋冬,它们就不怕被人抓住把柄,就宁愿被人抓住把柄。
能不闲着,能每天都走老屋,能见到日月,能在田畔、垄头、坡冈高高扬起,能俯身吻珍爱的稻麦稷粟菽,能一遍遍向大地倾吐肺腑,它们就宁愿被一双双粗糙的大手抓牢,哪怕一刻也不放松。
而今,这一切都不复存在,它们锈迹斑斑,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被冷落,被弃掷,被忘记。
它们,它们,它们成了真正的烂兄烂弟……
让脸和心都滚烫起来
再过几天,荷就成破落户了。
而旁边的几棵桂花,还在拜金,还在自我陶醉,整天沉溺在暗香之中。
暗香菲菲,暗想也非非。
带动一扇扇鼻子,加速呼吸。
带动一叶叶肺腑,收缩扩张,做着生命之初的游戏。
不远处的梧桐,也算见过世面和风雨,可缺乏定力,秋风三言两语,便将它的叶子一一哄走。
叶子变黄,倾心于金色,拜金主义的下场,必然颜面扫地,向秋风下跪。
让路边那几棵香樟,继续做愤青吧,一年四季一副苦逼的表情。
刚深秋,水已瘦到见骨。天,还在故作清高。
我在尘世奔走,每日风尘仆仆。
无独有偶。几只麻雀蹦跶的节奏,已很难与时代合拍。
到河边去走走。当一丛芦苇以自己的白发,喊出心中的明白。
一生的清白。
寒露不是寒潮。还有几天就霜降了。霜降,或霜不降,我对秋天的兴趣一天天变冷。
当有一天,霜为自己戴孝,向自己投降,举起白旗,季节开启冷酷的模式。千万记住,我们的笑不能冷,心不能冷。
脸和心都滚烫时,春天就又来了。不是又来,而是它压根就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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