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如此显明，为什么今天我才明白
文/李威
曼德尔斯塔姆罹难后
娜杰日达为他守寡42年
她不单单为纪念丈夫而活
（固然她竟凭着口诵心记
为我们传下曼德尔斯塔姆的诗）
她是为了代替丈夫
继续见证他所生活的时代
一些人来到我们的世界
乃是为了做出见证
一些被众人送上被告席的人
乃是审判庭内的证人
一些人见被告刚被押走、消失
平静、从容地自动走上被告席
走上去不是为了纪念
而是为了被告席不至空缺
黑暗的被告席上
永远不能缺了光明的证人
我们这院落的雨夜
文/李威
邻家夫妇暴打孩子
打骂声、教训声、孩子哭喊声中
风雨声似乎停了
风雨被镇住了
打完，夫妇俩一口一个
“我们是为你好”“我们是为你好”时
风雨回过神来
猛烈地抽打着大地
不配做人
文/李威
一个专门害人的鬼
改邪归正当了典型
有向天帝建议的：把他升为人吧
天帝说：不
奖励他是应当的
不过不该升为人
直接把他升为神吧
他一辈子整人
没挨过整
不配作人
燕子
文/李威
在我住过几年的苦寒地
一幢旧楼的四楼上
我们在走廊上，边走边说话
你不时面向我，背向楼外
楼外雨云低垂，天空晦暗
密集的燕子们
飞翔的高度恰与我们齐平
像迎接暴风雨的浪头
欢快地起伏迸涌
我们说话的声音空濛，而遥远
仿佛身在未来的回忆中
我知道你会淡去
我也会淡去，永不再来
而燕子，仿佛是
永远的同一群燕子
仍会起伏迸涌在空空的走廊外
——当雨云低垂，天空晦暗
莫奈
文/李威
他在画布前站立了半个多世纪
直到晚年仍对着他的吉维尼农庄池塘
以令人吃惊的痴迷
一幅接一幅地画出
梦幻般的睡莲
世上最美的睡眠
是被这睡眠中令人吃惊地反复出现的
一个站立的梦
画出来的
青春
文/李威
塞尚与左拉在巴黎
有过如今天“北漂”青年一样
憧憬“巴漂”成功的
亲密的青年时代
后来当左拉红遍法国
塞尚的画却遭到整个绘画界
嘲笑和百般羞辱
只得黯然回乡
但塞尚也免于经受
左拉为犹太小军官德累福斯仗义直言
写下《我控诉》冒犯国家和汹汹众意
连夜只带一套睡衣出逃
的跌宕命运
塞尚离世多年后
他的画终于被万人景仰
如今，塞尚与左拉在天上
会笑着说：谁能知道天父的意思
但我们都没有辜负我们的青春
我是孩子的妈妈
文/李威
母亲节的诗赞美的妈妈
包不包括那带孩子跳河的妈妈
还有那看顾着孩子们
一个一个喝下农药
然后自己最后一个喝的妈妈
她们的痛中最痛的一定是
每一刻她们都意识到：我是孩子的妈妈
她们知不知道这世上有母亲节
知不知道这一天很多诗人写诗赞美妈妈
如果知道，她们还会这样选择吗
也许不会了
但更大的可能是
她们会更为坚定地带孩子走。因为
我是孩子的妈妈
没啥
文/李威
他说：他们不在这个事件中死
也会在另外的事件中死
人总要死的，没啥大不了
我说，这话不听你说
也会听另一个人说
这话总有人说，没啥大不了
虫眼
文/李威
这朵比米粒大不了多少
躲在树根处阴暗中的小花
本来我不会注意它
一小束光投在它身上
一小束光
让它所在的苔藓成为舞台
我蹲下细看
光来自
遮覆它的枝叶中的一片上的
一个虫眼
他握着一支黑色钢笔在写
文/李威
像握着一小段夜在写
再看，其实是握着白昼中
一小段缝隙在写
书桌上的每一张白纸都是一个雷同的白昼
他写下的每一笔，每一划
都是一个细微的缝隙
他写啊写啊，仿佛要让他紧握的缝隙
在被白昼淹没之前
化身百千万个缝隙
刻进书桌上的白昼中
你看见了吗？每一条缝隙中都有不一样的灯火
铁也有软的时候
文/李威
铁也有软的时候
作为铁水被引流，被塑形，被煅打
百般柔顺
当它不晓得自己将成为什么的时候
然后，铁成为什么，就是什么的骨头
铁也不是只软一次
再次作为铁水被引流，被塑形，被煅打
百般柔顺
当它不晓得自己死了
还能复活成什么的时候
然后，铁复活成什么，都只是铁自己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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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14 1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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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14 17:01
发表于 2021-5-14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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