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颗星星，都有预订的名字
叫我乳名的人
大多数都不在了
村南头刘普选先行一步
没吃上新剥的玉米
他是紧跟着刘西民屁股后头走的
我每次从老槐树下经过
发小刘海潮坐在树梢上喊我
那棵老槐树后来也不在了
除过一根结实的枝干留下来
是我现在拄的拐杖
剩下的被刘木匠做成了棺木
他没来得及运别人
将自己送上了塬
那里是另一个热闹的村庄
每一颗星星，都有预定的名字
卖盐的老汉
他走村串户
卖纯洁的盐，不加碘和尘霾
他的盐像雪花落在头上
正午的街道是掏空的河床
没有鸡犬出来迎接客人
他嗓子沙哑
刺疼了小镇的宁静
他问我有没有六十年代的喇叭
架在高高的楼顶
把走失的人群都叫回来
老家
王乐镇越来越空
人越来越少了
记得多年以前
不断收集四方朝拜的雨水
每月逢一四七
集市上河水泛滥
浪花溢出一里以外
现在每次回家
路上蹒跚的都是七十八十的乡亲
前几天碰见五十多岁的发小王建飞
儿子儿媳，女儿女婿
孙子外孙女都搬到西安
老婆天天做饭接送娃
他回来安葬族里的八叔
扔下几滴泪水
又锁上生锈的大铁门
飞回城市的森林
长满虫眼的海白菜
种子埋进了土壤
需要浇水施农家肥
期盼长出一棵棵翡翠
见阳光，见风雨，见众生
这个过程我没有看见
我看见
一位七十多岁的大爷
蹲在路边
烤着正午的阳光
汗水滴滴答答
落在海白菜叶子上
叶子上
织满渔网似的虫眼
我走到跟前
随便买了几捆
许多人从身边经过
目光举过了头顶
不肯落下一点慈悲
一台旧风扇
现在农村
不需要电风扇了
他们都知道
国内格力牌空调最好
刚立夏那会儿
我从老屋杂货间
找到母亲用过的老古董
风叶上落满尘土和旧光阴
整个夏天
儿子装的格力一直闲着
风扇像母亲的纺车
吱呀吱呀从黄昏唱到了早晨
一根槐木拐杖
那一年母亲说
我年纪大了
背不动了
让你父亲做个拐杖吧
一棵老槐树
伸出粗壮的胳膊
从母亲背上
接过了我
像母亲一样疼爱
从没有喊过一声累
背着越来越重的负担
没有半道上扔下
那是母亲身上的一根肋骨
我在尘世上到处漂泊
一直到老
始终没有离开母亲
盐褂子
祖父到死
身上还穿着那件黑褂子
洗了三天
盆子里的水还是咸的
后来，父亲用一生
洗不净那种味道
我也没有改变身份
他把骨头和盐，传给了我
六月
我站在田野浇玉米
阳光和风从脊背爬过
留下黑黑的脚印
改变
外甥女玉玉
把娘家父母接到了咸阳
在大超市，由里到外
都换了个崭新
妹夫的皮鞋五百元
羽绒服接近一千
我妹妹一直唠叨不停
说乡下的集市上
百十块钱就能置办一身
穿着也不丢人
能遮风挡寒
也能正月走亲戚
隔夜的露水来不及逗留
高文妻子躺在床上
插着尿管，看见了我
勉强挤出一丝瘦瘦的笑容
旁边堆满西瓜，纯牛奶，香蕉和桃子
可惜她已经无法消受
从地里抽空跑回来
高文先将尿盆端出去倒掉
又给妻子喂了几滴清水
一杯热茶没放凉我们就走了
高文要去果园套袋
我也要去自家的地里转一转
看看今年的小麦
经过大风大雨爬倒了没有
在乡下，一些隔夜的露水来不及逗留
风一擦就干了
再过二十天该收割种玉米了
今天
今天修了四台电磁炉
两台电视机
电热锅电饭锅烙馍锅若干
挣了几个钱，要平均分配
地下的父亲省吃俭用，只留了一点
儿子开销大，想买房急得嘴皮冒泡
孙女还小，每月要吃几袋奶粉
如果女儿出嫁了，免不了时时帮衬
还有，看见不幸的人，也要懂得给予
等到有一天我累倒了
身体和心变轻，逐渐安静下来
这些积攒的金银，都化成了坟头的青草
几张白纸，和薄薄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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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30 0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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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8-30 08:46
楼主
发表于 2022-8-30 14: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