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号民宿
仿佛一条隐喻的通道
曲曲折折,一直到达古镇的半山腰
遮阳伞是一个名词,具有停顿之美
临近终点的事物都成秘密
有人将空椅子摆放在
它的意义之外
有人在沉默中,不告而别
隔着泰和号的廊道,在栏前
眺望长江,鸟鸣纷乱
音乐般的复调
只听得出几只黄鹂和鹧鸪的叫声
对于一个远行中的人
黄昏降临得太快,林木灰暗
阴影中,所有的日子都是一个瞬间
比倦容还长久的孤单
在更远的地方,没有人听到水声
当江河流过,时间变得空虚
泰和号如一艘搁浅的船
水声消失在最后的
光线里,由此带来深渊般的寂静
和一种更深的迷失
门口的黄葛树生长于另一个语境
它已在四月落下了叶子
满地的叶子,流光飞逝
让猝不及防的衰老悄无声息
像远处的长江
在古镇屋顶错落的黑瓦上
泛着梦一样的白光
午后的木鱼岛
长江上的这个半岛
只有一半
是孤独的,另一半则连接着
岸上的三峡移民博物馆
它储存的记忆
是半岛延伸的根部
午后,从岛上朝下游方向远眺
那巨大的水利工程
是一条缚住长江的带子
细若轻痕,像水中的一根琴弦
听到它叮咚一声
被拨动,然后
又陷入沉默,那片浩大的沉默
被江水在阳光下慢慢铺开
水面平缓,辽阔
一个站在岛上眺望的人
也是孤独的
当他沉浸于无声的江水
老县城也在失忆中
无声地消逝
一一恍惚中的屋巷,石阶
船板,码头和揽绳
都被流淌的时间
所阻隔
此刻,他是他自己的孤岛
只有水一样的阳光
在这个午后
漫过他背后的博物馆
和空旷的广场
在潇湘夜雨的石碑处
没有谁见过这场夜雨
阳光洒在萍洲,江河如浮世转瞬即逝
马致远的词
消失于五更天的一条孤舟
我们是找不到天涯的人
内心早已没有
可深入的江湖,我们的手也只剩
抚摸一块石碑的能力
萍洲书院的墙外
修竹摇影,潇水和湘水汇流而下
有人丢失了雨中的船桨
被搁于浅滩
而夜雨只落在元朝的
空无之处
或许,只有比历史更孤独的耳朵
能听到时间的秘密
小镇的天空
阳光藏到了云层后面
傍晚的天空,像一幅地图
摇摇晃晃的中巴车
停在镇口
一个下车的人拎着箱子
站在路边
他望了望天空
仿佛,一部默片里的镜头
安静的小镇
地图上,空无一人
中巴车已从一个国家驶向
另一个国家
半亩方塘
一一兼致老董和梅子
方塘的荷叶。那么大的荷叶
就像老董头上的草帽
用一种反抗
呈现出抽象的意义
琴弦轻拔,梅子的方塘
倒悬而安静的夜
让人有大喊一声的冲动
但老董的吉它声,压住了我们
在屋子里
我们总有一只手,破墙而出
去抚摸方塘的荷叶
现在,用一盏马灯照亮诗歌
和老董的草帽
他沙哑的歌声水珠一样
在荷叶上滚动
我们立刻摇晃起来
只有梅子坐镇自己的内心
纹丝不动
礼拜天
万物受洗。雨后的城市
流行乐队在教堂
歌颂耶稣。巨大的十字架高耸于
背后的穹顶
开场的歌手们挥动着手臂
感受信仰的力量
信徒们,当你们
仰起面孔
有谁,听到过那一场大雨
在黑暗中,你们双手合十
放在胸前
你们在合唱,哈利路亚
喧嚣的歌声里弥漫
酒巴的气息
现在,请安放好你们的灵魂
一个牧师穿着西装
翻开《圣经》
这是世俗化的城市,信徒的祷告声
像狂欢的音乐节
在刚刚从天国落下的
那场大雨里
听到你们的忍耐和宽容
白酒勾调实验
乌托邦一样的酒香
飘散在空气中
这需要一种技能:坐在桌子前
三杯不同年份的基酒
有不同的香味。我们如何用
嗅觉,衡量时间的长短
神情专注的手,只有
越过酿造中的高梁和麦子
才抓住
那只玻璃酒杯
这是我所期待的
有时候,不必用眼睛观察世界
而是用鼻子寻找
我们各有所好。有刻度的量筒
可按比例调配
最深刻,或最浅薄的口感
仿油画拍照的女人
进入油画空间里的女人坐在窗口
这是一段旅途吗?列车
一个人的空车厢
只有古典的,鲁本斯的光影
网络上私发的这张照片里
我不认识那个女人
不知道她要去哪里,而这个秘密
并不改变窗口的风景
我猜想这是一趟停止的列车
永远停止,它可能已成为一个餐吧
盘里剩下半个蛋糕
还有奶茶喝完后的空瓶子
她看向窗外,现在会发生什么
轨道上的两个平行时空
像哑剧的一部分
从影像馆转向画廊
油画颜料的气味,来自网络的
一个陌生女人的像素
她的餐吧,一列暗调子的车厢
早已驶过了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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