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八首
野兰
又一个春天
别出声。四月从弯弯曲曲的小路走来
经过了深渊，经过了野兽，已接近真理
三色堇打开了木门，正洒扫台阶
花朵一落地，就变成了蝴蝶
许我风的翅膀，让我离开失败的词语
夹竹桃睁开了有毒的眼睛，盯着阳光下的阴影
鸟鸣已经安全，古巷的箫声完成了对落花的记录
戴胜从远方回来，该骂的都骂过了，抛下谷粒与草籽
诗已经生根发芽，在城墙与悬崖上款步
为此我要成为那条路，弯弯曲曲地，被阳光照耀
我什么都没有说
受伤的日子
桃花常常咳血
低头赶路的人
在人群中搜索自己的脸
讲述起从前的春天
他伸出手笑着
“我没有割掉诗人的舌头！”
回答他的
是长长的警笛
人们整齐地穿过阳光大道
天空静静地躺在海底
落日被断章取义，沉重地
坐在你的餐桌上
你穿上长袍
往嘴里塞了一只红苹果
墙头马上
三年前的雪落在五点钟的山峦
珞珈山微微抬了一下头
黑色的手指在云脉深处挑出一盏灯
红色屋顶一个个地抵达
烟囱矗立
表示对历史的尊重
雪继续掩埋那些惊雷与野火
麻雀在山鹰的大笑中申诉
每种声音都在寻找自己的嘴巴
为了保持某种道德的高度
那些痛苦与错误的树林
把你变成一座山
是伤口在点缀你的岁月
雪，继续用你的双脚走路
春游
油菜花轰鸣着从山坡冲下来
村庄散漫地走进了白云深处
三头牛静静地在溪东吃草
黄风铃呼啸着从天边跑回来
村庄慵懒地躺在竹林清风里
三头牛静静地在溪西吃草
披了一身的鸟鸣与花香
我要走了
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三头牛在我的思想深处，静静地吃草
白鸽
不要往后看
不要相信那些黑色的词语
不要反驳落日、冰山与旗帜
你要将蔚蓝的苍穹，留在孩子的眼睛里
带着橄榄枝
沉默地
穿过国界、种族、信仰
准确地，落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上
诉说合理的希望与欲望:一个永久的居所
一份合适的工作
远离枪弹与讲义
吃得饱
能看见明天
死在
这片土地的春天里
鹦鹉
在春天的教室，穿燕尾服的鹦鹉先生
通过蝗虫的多寡，来解释它头上的桂冠
它用否定之否定的句式，来回答孩子们的问题
为了表示尊重他们的天真，称孩子们为花朵或朝阳
并赠予黄金的鸟笼，让他们研究几千年前的天气与种子
作为没有翅膀的人
我们不敢说“维特根斯坦”，或“荷尔德林”
担心招来嘲笑或低分数
我们不太相信自己的双手，能把大海从鲸鱼的肚子里拽出来
我们卸掉所有门窗，让鹦鹉先生飞出去
自己钻进了鸟笼，在镶了金边的餐桌上
用叉子戳那些新鲜的事物。除了咀嚼声
就是沉默，我们的面目越来越模糊
但课程没有改变
我们继续学习在朽木上雕花，把整座花园搬进鼻咽壶里
只有一个从摇篮时代起就听不见声音的孩子
远远地跑了出去，观察星空
关心谷物的生长，和雨水的温度
他用薄荷治好了病恹恹的木偶，用镜子烤熟了栅栏里的月亮
我们继续整齐地站着
阴影处，总有脱离了记忆的倒立
而阳光所到之处，绿树红花正在疯狂地生长
面具
五点钟的雪带来一生的迷茫
她伸出手，触到生活的边缘，一些目光的瓷片
“我”应该是窗外横斜的梅花？
还是倾斜的屋顶，屋顶上的旗帜，旗帜上不断坠落的天空？
呼吸凝结，烛火耸立
镜中白雾确定了一只蝴蝶的形状
她在自己身上找到了一些山峰，松林，溪流
“我”在哪里？
她在记忆中打开了一扇又一扇窗户
用手按住那枚腐朽的斜阳，在下面画了一条路，走了出去
“雪也许能重塑我的骨头”，她想
“我的脸应该是向日葵，永远向着光”
风越来越大了，卷走了雪地上的脚印
雪用她的脚走路，跨过了国界、制度、官僚
城镇消失了，月光下只有麦田，麦田中央的村庄
她走进去
一个头顶星空的小孩走了出来
在炊烟下喊了一声“妈妈！”，泉水就从脚下冒了出来
五色的牛羊从所有山坡跑了下来
妈妈。她摸了摸小孩的脸。摸到自己的泪
一朵硕大的向日葵站在黑色的山坡上
朝阳，总是会升起来的，不管在哪里
零点
孤独的枪管，在松树枝条间
缓缓开花。月光微微荡漾
往事四处流淌
我把手伸进水里
触摸到你的嘴唇，眼睛，骨骼
你的心在我胸腔跳动，那些空白的日子充满了回声
我怀念的田野与果园
在你胸腹，蓝色鸢尾与红色蓼花缠绕着我的四肢
一支枪穿过满月，瞄准我，我们
我在二十年前的窗口，突然醒来
抚摸你的伤口以成为那些疤痕，直到我变成了那支枪
（选自中国诗歌流派网2024年4月24日）
|
发表于 2024-4-24 12: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