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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逐水而居(散文)

已有 459 次阅读2015-1-22 13:43


                                                                         逐水而居

                                                                          李虹辉

 

       对于河流,我无法说清楚它的具体形状和景象。河流这个词语潮湿而温润,而它的流淌的本质,却使其具有一种穿越生活的力量,许多年来,它曾无数次改变了我的生存状态,并始终引导着我对某种居住形态的感受历程。

       第一次从我房间的窗口能够望见一条河流的地方,是一所乡村小学。这是一栋木质结构的老楼,远离村落,兀自矗立在河岸与一片无涯的田野之间,在明媚的景色中,它显得有些衰老和孤独。这是1975年的春天,我沿着这条河岸走来,独自来到这个地处浙东的偏远乡村。那天早晨,这所学校响起了学生的朗朗书声,我登上了一间教室的讲台,用选择一条教鞭确定了我中学毕业后的第一份职业。关于几十年前的乡村教书生涯,许多记忆正在消退,时间使事物的表象变得粗糙,其中的细节也渐渐被生活所隐藏。因此,重构一种叙事背景,将成为清晰表达我真实经历的主要方式。

       现在,我开始叙述的这条河流与那个春天有关,在回忆中,我极力寻觅过去跟它相关联的某些事物。确切地说,那是流过田野的一条小河。只是事隔多年,我所经过的乡村已日渐模糊,当一切都成如烟往事,那条小河却显得越发清晰,象被阳光照亮一样,它流经我的记忆深处之后变得波光闪闪。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力量能够对一个人的记忆选择产生根本的影响。在许多年后,我还会想起那个清晨。那是一个美好的时刻,因为几乎是在某个瞬间,我忽然发现了一条河流之美。应该说,当时观察河流的视角是在我居住的二楼窗口。我想这样描述一下那个清晨的景象:田野上开满了油菜花,大片大片的黄色漫延着,渐渐消隐在浓浓的晨雾中,在白色的笼罩下,缓缓地,那条小河象从梦幻中流出,河岸草木朦胧,间或有两只水鸟掠过水面,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使这个乡村变得出奇的宁静。那天,我感觉自己如此靠近这条河流,并由此进入一个纯净而平和的清晨,于是,我纷乱的心情一下子就安顿了下来。

       很显然,那是一扇如诗如画的窗口,它让我完全忽略了居所中低矮昏暗的环境,尽管桌子布满了灰尘,旧地板会发出吱吱吜吜的响声。很多时候,我床上扔着一本莱蒙托夫的诗集,一位忧郁的俄罗斯诗人,他的骄傲决定了他死于27岁的一场决斗。而现在,这本诗集遗落在此,书面已经发黄,内页盖了某个图书馆的印章,我阅读这些诗句的记忆,主要来自屋内那种腐木与霉味相混杂的气息。但是,莱蒙托夫的抒情改变了我对乡村境况的感受,这让我发现了一本诗集与一种现实的关系。那时候,我靠在窗口,常常神情恍惚,对于神秘、遥远和广袤的俄罗斯原野的想象,弥漫了那个春天的河岸。直到现在,有关我记忆中的那条河流,仍然显得虚幻而飘渺。

 

        与水为邻,这一居住梦想曾以最简单的形式进入过我的生活。这里我想说的不是河流,而是一条水渠。我见过的这条水渠是用石块和泥土垒成,水质清澈,我不清楚这条水渠究竟有多长,因为我从未走到过它的尽头。对于我来讲,它只是偶然出现在1976年秋季的某一天。

       那年,我被下放到湘西插队,在乡村的一条田坝上,水渠紧靠着我的居所。其实,居所只是一处简陋的棚屋,茅草盖顶,竹编的墙面涂满了泥巴与牛粪的混合物。当秋日的阳光射进窗口,我会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于是我马上嗅到从草屋内部散发出来的那种自然清香。怎样以一种最简洁的形式去体验人类的生存方式?许多年后,我的迷茫就是这样来自于我对自己内心的追问。是的,在生活哲学的意义上,这间茅屋让我想到了后来读过的《瓦尔登湖》,作者是美国十九世纪一个叫梭罗的漂泊者,他的木屋与我那时的居所环境大致相似,而我认为,两者之间的唯一区别是,对究竟要靠近一片湖还是一条水渠而生活作出各自的决定。

       当然,沿着这条水渠而行,我能到达当年一处叫做茶场的土屋子。而今天,我对那个茶场的全部印象,完全来自于水渠边一棵樟树下所悬挂的大铁片,一块透着厚重而沉默的物体。当时它倒映在渠水中的形象显得支离破碎,锈迹斑斑。但是,它体现了田间劳作的时间准则,它总在日出或日落之前被准时敲响。那时候,我会在居所的窗前或茶林深处驻足聆听。确实,这是铁片,一块年代久远的铁片,它代表了历史的嗓音穿越时空,响得那样苍凉而悠远。因而在许多年后,一想到铁器所发出的那种暗哑的音色,就会让我恍若隔世。

       那天早晨,我的睡梦忽然因窗外的雨声而惊醒。那是一个秋雨绵绵的日子,停止劳作,使我拥有了一天的闲暇时光。我独处茅屋一偶,倾听屋外秋雨细密地敲打田野。雨声淅淅沥沥,由远及近,声音显得细腻而有节奏。从一场无边的秋雨中,我感到一个充满雨声的世界是那么广阔,它容易让人沉缅于其中,沉缅于回忆和幻想。这样,我很快就听到了门外渠水奔流而来声音,湍急、汹涌,这是雨水汇聚的结果。水声哗哗,我从中想到它流动的速度,一种激情澎湃的力量于是开始感染我的情绪,渐渐地,我的心头便散去了身处异乡的忧郁。其实,我并不在意这些渠水最终流向哪里,就象当时年少的我不在意时间的流逝。在1976年的秋雨时分,这是我看见的一幅乡村雨景。我想,如果站在这一景象之外,我还能看到什么呢?

 

       我一生的迁徙,几乎都与水结下了缘分。八十年代初期,我的生活忽然触摸到了另一条特殊的河流。用麻石块砌成的整齐的河岸,使这条河流失去了它原有的自然形态。这是一条工业化的河流,它如同生命的血脉贯穿了一个国有大企业的大片区域。蓝色工装、机器声和庞大的生产链,表现出那个时代热烈而奋进的主题——我曾经用无数诗歌表达了对它的敬意。是的,我认为由于这条河流的出现,最终改变了我的生活轨迹,并且改变了我以前对所有河流的自然概念。

       我新搬迁的居室离河岸大约50米。6楼是这栋住宅的顶层,我站在南面的阳台就能看见这条河流。这种观察的高度,能够让我的目光更加深入到事物的内部。确切地说,这只是一条人工水系,因为水道狭窄,它介于河流与溪流之间,由低水位和工厂排污所造成的发黑的水质,早已使它失去了曾经航行和赖以生活的所有记忆。总之,一条河流发生了某种演变,最后成为了工业文化的历史遗迹,如同暮色下一道衰败的风景。但它仍然是一条河流,在最宁静的时候,我仍能听到河道下发出的潺潺的流水声,它无疑是由钢铁构成的工厂中最柔软的部分。

      但是现在,已经很少有停下的脚步徜徉于此,许多车轮扬尘而过,显示出一个大企业向前迈进的气势不可阻挡。那是我所经历的年代。在隆隆的机器声里,所有目光只关注生产图表上飞升的数据指标,而对于那条缓慢的河流,人们似乎已无暇顾及。

       事实上,我并不清楚这条人工河究竟源于岁月的何处,从工厂档案馆内,我从未找寻到它的任何资料。我相信,有关它的记忆已彻底被另一种生活抹掉了。1987年,当我真正安家于这片河岸时,我仍然会常常从楼顶遥望远方,这样的距离,显然是看不到过去的那一片田园。此刻我只看见阳光降临居所,在生活功能齐全的房间里,我用茶杯回忆往事,想像一所临水而居的农舍炊烟袅袅,于是一种惆怅而又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许多年来,我总是希望有一条真正的大河能与我生命相依。这应该是一条波涛滚滚的河流,水面开阔,天空高远,而在水天之间,鸥鸟的翅膀自由挥洒出生命的弧线。而我凭窗而立,以这样的姿态怀想或思念某一个人,让江风吹拂而去的,仿佛是古诗中“过尽千帆皆不是”的经典情绪。不过问题是,现在如何让我的那扇窗户寻找到这样一条河流呢?

       其实,我期待的这条河流就叫湘江,一条流经我现在所居住的城市的河流。在我的审视中,这条河流并不完全符合我的美学想像:它的水面不太辽阔,偶而有船只驶过航道,每年枯水期出现的断流,使部分河床裸露出伤痕累累的底部。我常常乘车越过湘江,总要以忧虑的眼光关注河水的涨落。我知道,只要一次充沛的雨量,湘江就会变得浩浩荡荡,天水相连。事物的变化就是如此。季节能够改变一条河流的命运,自然的力量就是这样渗透到我们的生活。每一次经过沿江大道,我会看见这座城市的高度不断生长,河流两岸高楼林立,对于每一扇临水的窗户,我仰望它们的时候总是眼光迷离。现在,我的居所在城市西岸,因为还缺少那样一扇窗户,所以我与这条河流始终处于一种难以遥望的距离。

       后来,我想到了多年以前的夏夜,一个闷热的天气。晚上我推开窗户,即刻,夜色中蛙声四起,整个大地有了响亮的节奏,它使黑暗变得更加深邃。然后有夜风徐来,空气中散发出一种松软的泥土气味。我曾经仔细回忆了那个夜晚的情景,我想,这些细节大概有关这座城市的记忆,有关那时候我生活中的郊野背景。那个夏天,我时常沿着沟壑纵横的道路向东行走,那是湘江正在流淌的方向。炎热的阳光下,我飘荡的影子显得有些孤独, 但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好象是来自前方的渐渐潮湿的空气。是的,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其实湘江离我并不太远,有时候,我已经能听见隐藏于远处的那些轻细的涛声了。现在,这一切虽然已过去了多年,可我相信它只会发生在当年的郊外。应该说,当我身处自然状态的空间时,这条河流与我的内心距离似乎更为接近。

       和所有都市扩张的方式一样,我居住的地方,现在已被纳入城市拓展的一项庞大计划。许多脚手架不断在窗外升起,我的居所在高层建筑的围困中犹如一座小岛。马路上车辆川流,汇聚成都市中的一条江河,然后它在某个节点上与湘江形成交汇。这是若干年后我的愿望仍然无法抵达的地方。事实上,湘江只是一条平凡的河流,我的关注,更多是起因于对这条河流的历史的想像。我想起很久以前,一个伟人曾出现于枫叶红遍的秋色之中,他站在湘江河岸或是江洲上的某个地方,一种意气风发的情态,让他看到了“百舸争流、鱼翔浅底”的壮阔景色。这说明了什么呢?是的,一种自由的望,往往能够穿越现实的阻隔。这是我从居所遥望窗外城市建筑群时看到的历史场景。于是我想,一种愿望,只要是从内心出发,就没有不能到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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