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朋友做的访谈。

类型：人生随笔录。记录一个人的人生经历+事件+思想（基于经历事件引发的）

写到10万字，他觉得风格太严肃；我们起了争执，他建议找几个人看看……

对我来说，“提前找人看”算是打广告，是我很乐意的；不过此前他又说“不给人看”… 好了，现在大家有机会看到了（因为需要征集意见），帮俺评判评判——

第36章 链接地址：http://yvonneh.blog.163.com/blog/static/24332637201452206287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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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问题跑到性关系和金钱关系层面，好象都会复杂很多、深刻很多。因为它们牵涉的利益太直接、太根本了，都是咽喉地带的关键利益，人们很容易在这些地方发生激战、一切美好被撕下来、不惜涉入深重黑暗来争夺它。想洞察人性、人际关系、人类社会，不能省略这些环节。必须经过这一关。衣食无忧、白衣胜雪，讲求光明清洁，不是不真实，而是它所观察到的人生人性不完整】

24号我就回老家，迎接马年的春节。

去年没回，但今年有一个美国表妹回老家，约好了都回，然后要去拜佛、寻幽访胜。我老家舟山市，也就是舟山群岛，副省级地市，5~60万人口，有好几千个岛屿，5~6个大岛。它是佛教名山普陀山所在，观音道场也在此处。旅游资源十分丰富，海洋产业发展前景很好，横跨各岛屿的桥梁造好后、和大陆连通，真是好地方。

我对老家的发展，抱持一种矛盾心态。

经济过度发达会带来一种破坏，已经是全球皆知的一个问题。我长年奔波在外，城市生活光怪陆离，每次回到老家、感到海阔天空，多希望它就保持它的旧模样。当然这是个自私的想法。但另一方面是，人类的发展道路还不够合理有理，经常是一边发展、一边就失去许多“不该失去的”。人类的发展能力、发展道路，让人怀抱疑虑。

会有办法找到更合理的道路吗？从长远来看，我们现在定义的“发达”也不一定对。个体的发达，无非就是吃喝玩乐、有很多钱能得更好的物质生活，当个“人上人”。美国有部片子《发达之路》就是讲这个的。一个地区的发达，就是把乡村都刨成城市，有很多企业和工业，而不追究人们在其中欢乐吗？有更多生产力吗？一个人，身处在平等中的人际关系中，都不晓得如何领略它的美好；就算很美好的一个人站在你面前，你和他有一点点利益冲突、你就觉得他很差了。这也够得上“发达”的标准？一个家庭里，父母与孩子的关系都这么差，孩子长大点、你能领略的亲情就少之又少，这叫发达吗？人类对智慧快感的追求，如同一滴水，对性欲情欲的追求，如同沧海横流，这又叫发达？商业里用性关系来套交情、做生意，而不是商业智慧得到生意，这能叫发达吗？

把华丽袍子上的虱子、叫作发达；然后把袍子毁掉；同时这袍子是通往真正发达的基础与根本。我们当前的发展水平，很多时候局限于此，我对我可爱家乡不能不感到一丝担忧。

我们一搞发展就变成破坏。

不仅仅是原始风貌被破坏，最重要是用来“通往富强美好的基础”也被破坏掉了，结果我们只拥有乌烟瘴气、灯红酒绿的富与强。谁为此负责任？发展？为了更有钱而谋求发展？有个说法是，奸商奸商，无商不奸。但这事都赖商人，是不公平的。

这涉及商业的一些特点。商业经济贸易领域，是人世间变化最快、竞争最激烈的领域，比起生活缓慢的普通人，它节奏快得多，普通人的一个轮回，商场上已经死生了几十个轮回，人以同一心理素质和品德要承担的压力总量、单位强度是不一样的。就象上战场的士兵，你再好，你也杀过几个人；你是深闺里的小姐，脾气再坏、爱耍小手段，你也两手洁白。再怎么样的良商，用商业智慧和商机赚钱，白水流瓷盆，时间久了、也有黄色水垢；因为同一个瓷盆，商人在同一时间长度经历的变化多，等于“一个瓷盆流了几十年”，你就是一年或一个月，岁月尚不留痕；何况商人经历各环境，不是他自己能掌控的，商人碰商人，或商人碰客户，或商人碰地头蛇，碰到恶的，就有恶战，拳脚损伤很难避免。你在“人皆有之的生存安全”和“据理力争”前提下，还尽力维护你的良心道德品性，做到这一点就问心无愧了。此处还有一个短视：当你“不高尚，自私”的单位强度，比如是5个豆子／平方，还低于一个普通人的15个豆子／平方，可你经历的境遇多得多，你总量是100个豆子，普通人还是15个豆子，人们是不看“你在单位强度上的努力”，凭借总量来判断你“比较坏”。这既不公平，也是人们知识还不够水平的表现。

同理，还发生在文人最被世人诟病的“刻薄”上。

人们正在微信谈林徽音，这么好的人、也被说是刻薄。其实你会发现，许多文人在日常生活中比许多普通人要宽松多了，你把他最喜欢的白衬衫染蓝了，他白你一眼、气冲冲出门喝酒，几天不理你。无非如此。而他们的“刻薄”，也来自他们的专业领域，即要评判的事情很多，比普通人多得多、纵深度大得多，评了100件事，50件不刻薄，20件宽松良善，30件刻薄；一个普通人？一生连书也不多看几本，刻薄来刻薄去，就是家中几个人，还亲情战胜了一切。刻薄总量就很有限。

我所知道的另一个说法是，男人间一起扛过枪、同过学、嫖过娼，彼此关系要进入暗黑地带，才深刻得起来。

这个说法又是给自己竖靶子的，但纵深去看，它在一定条件下有道理，或至少“空穴来风，事出有因”。什么条件下它有道理？一部分是指“经历多少”的问题，即上述谈到的经历丰富、多种人楔入到你的生活和生意中，你不得不应对，有时是以各种手段来应急、脱一时之危。另一部分是信任与合作的问题。

它涉及到商业领域里一个悖论：利润是企业的生命线，但现代企业单打独斗越来越少、都是各种层次的合作。利润会不断挑战合作关系：你是要合作？还是要眼前利益？虽说合作可能有长远利润，可谁知道呢？虽说不守信用、选择眼前利益，会损害品牌和企业家信用，但我有我的原因…… 谁知道呢？现在有商业合同、还有严格法律执行，来保障合作关系；越合理的合作关系，越受到法律、舆论和同行的保护。但从前可没有这一套。从前的商业领域太不规范了，商业的基本原则是唯利是图，有空子就钻，如果有更好合作伙伴、出得起价，立刻抛弃现有合作伙伴，当合作伙伴要遭受损失、而你却是“计算过新得到利益VS遭受损失或损失被答应补偿”才加入新关系…… 这样就很可怕了。想避免这种可悲局面，有一个原始方法是、商业伙伴需要彼此知道一些“伙伴的黑暗秘密”，约等于有把柄握在彼此手里，对合作关系有保障。这种黑暗押金，包含两层意思，第1，它必须是黑暗。什么算是黑暗的？当它拿出去，它是会受到社会谴责的，这谴责会带来很大压力。如果拿出去都没什么压力，算不得是什么“黑暗”了。这意味着“共同秘密的水位VS社会道德水位”是前低后高，才会造成这种压力。同时它也意味着、所谓“黑暗”是不符合当时人们道德，它还不一定是黑暗的。比如超短裙就曾经是黑暗事物，现在呢？第2，它被抵押了。人们正是“互相抵押”来抵达牢固点的合作伙伴关系。它是商业有机发展为更大规模、更复杂结构的基石。

现在当然规范多了。

但仍然有两个因素阻挡着、使暗黑地带找到生存空间。一方面是合同虽然得到保护，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合同总有漏洞之处，合理却无合同保障，这也让人很懊恼的。一项生意的具体操作里，多少细节是离开合同、要靠个人素质与诚信来互相保护的，当一方却是有空子就钻，专门钻空子，这生意没法做了。另一方面是公检法质量还不是完善的，如果你遇到不完善的人和条款，你就遭殃了。同时律师为“给钱最多的客户”服务，而不是为合同指向的合理性；再徇点私，结果“法律来保障不合理毁约、为利益毁约”在许多方面成为空谈。回过头还是需要共同黑暗秘密来保障。这是很可笑的一桩事，却很现实。

上述都是我为商人商界做的辩护陈词。

并不是说黑暗不存在，奸商不存在。而是提醒人们分辩两种性质，不要一味归于“奸商”这只替罪羊了。一个很老练的商人，当商人很多年，对他的风评已经抵达“奸商”标准了，其实他在每件事里投入的品德仍然是足够美好的，只是经历得多，总量大。我是很喜欢商业里的合理竞争良性竞争的，喜欢开动脑筋、发掘商机、用商业智慧赚钱，也喜欢企业中要发生的管理这些事务。即使走正道，由于商人要经历的“更有的利益范畴，有利益冲突的人际关系”，这种事比起其他领域是百倍千倍以计，由此积累下来的利益冲突和用计渡过危机…… 其总量肯定比人多。我认为这恰是这一行的独特处和好处，对人的锻炼十分大。我不害怕这种积累，但这种积累真的有必要摘掉“奸商”的帽子。

我所不喜的，是商业智慧被逼得无立锥之地，这是极不正常的。人类中通往商业的正常道路，都去哪里了？世人固然有必要提高认识，正确认知文人之刻薄、商人之奸；但这种认知来到时，如果人世间的商业已经没有正道可走了，正道是被挤迫被嘲笑的小丑，这多么令人悲哀啊。此刻做陈词辩护，都会有无力感。

一切问题跑到性关系和金钱关系层面，好象都会复杂很多、深刻很多。

这大概是因为它们牵涉的利益太直接、太根本了，是人类不得不守护的核心利益。比如钱是硬通货，几乎一切交换必须经过它：基本生存物资，不基本的物资。而性是人吃饱穿暖后的最大动力。它们都是咽喉地带的关键利益，人们很容易在这些地方发生战斗、发展为激战、撕下一切美好来争夺它。这是人类社会生态中的最基础环节、最咽喉环节，想洞察人性、人际关系、人类社会，必须经过这一关。否则，衣食无忧、都是别人保障着你，你白衣胜雪，生活在一片光明清洁中，会因为不进入不抵达“利益争斗中的人性、人群”而浅薄。

一进入斗争，尤其是性关系和金钱关系这些关键环节的利益争斗，则很容易撕开幻象、抵达你从未想过的暗黑领域。这时不仅痛苦来了，洞察和理解的需求也来了。因为痛苦是有压力和炙热感的，它压迫你想逃走、但又逃不掉，唯一逃跑的路径就是理解它、解决它，于是你不得不尽量去了解它。如果不奏效，可能就会虚无掉，这也是解决痛苦的一种方式（所以某一角度，把虚无叫深刻是不对的）。还有一种方式就是你有力量能掌握强权，强权里是你自作主张的，没人敢质疑你的裁决，这样事情也会简单起来。它貌似逃离了“利益争夺的痛苦”，但其实不是良性的解决。有很多恶劣的后果。

研究各种说法和它们起源的生态关系，不仅有趣，也是我理解人生的一种途径。

正如人们说“水变石油”，乍一听，太荒谬了：水怎么可能变石油呢？但另一方面石油中没有水吗？有的。但正确的理解是：水是成份之一＋其他成份与转变条件，就变出石油了。据说石油是海洋生物在地底深埋上漫长岁月而成，生物体内不就有水吗？所以人们理解为：“水”不需要加任何其他条件，无端端从一种物质变成另一种，当然不可能。这不是物质界的规律嘛，也不是人类的。

又比如说我强调“要有核心竞争力”，它的其中一个表现是利益输送，说得俗点就是、让大家都有钱分，钱多了，心向着你和你这个机制，你就有核心竞争力了。同时梁启超谈到中国人奴隶史的一面时，又说到“主人喜欢用金钱来诱导，奴才喜欢被金钱诱导”，这两个说法是不是很矛盾？

事情其实很简单。因为是不同的两个性质。前者，是指一个集体里你怎么工作？这集体是所有人组成的，财富是所有人创造的，每个人都得到自己应该的一份；后者，比如一方财主，他是“用金钱招徕奴才”、以统治其他大部分人，把其他人应得的利益分配、尽可能装进自己口袋里，财富不属于集体、属于他自己。

在生产组织方式上，二者并没有不同：都是一群人组成一个集体，它是创造财富的工具，都有集体性质。那么是什么区分出“集体与私有”？是利益的分配方式、是你对利益和资产所掌握的权力。这个内容的不同，导致了不同性质。

我们总是这样运作事情的：内容→ 不同性质和它们的冠名→ 按性质来按排剩下的内容。

在私有制里也有符合大众标准的高尚老板，虽然财产是他的、他才有移动权和利益分配权，但分配结果都是：一块投企业，让它成为更强大的生产工具，另一块投员工和股东，他们过得挺好，老板活得最清苦！每天就想着赚钱！还想着“最优质企业管理”，我的员工们都是团结一心、开心、有合理报酬来赚钱的！同时国企、属于集体的企业里，有很差的管理者，赚了钱只顾自己拿，员工既得不到合理报酬也没有足够的身心关怀、精神鼓舞。

一个提问是：除了财富分配和财产所有权会分出性质，行为是否也应该有性质？

只依靠一个性质是不足够的。

因为具体行动行为，它造成现场的客观事实，使一个员工感到企业是“所有人”或不是。

我并不是提倡大家都成为这么辛苦的私企业主，或提倡集体性质的消失。它们是各有特点的：私企在调动企业主积极性上、更关注企业的利润生命线上，有优势；但你赚钱的积极性是为自己花销？甚至为自己花销而实行“不合理利益分配（传统讲的剥削）”，最后人群的组织崩盘，企业也垮台了，还是别的什么？集体性质就能强力阻拦这一趋向：你作为管理者，顶多也就贪一些，你不能不买一台生产机器、挪用来包养女明星，还过得那么滋润。回头再查看一次“私企的动力”：赚钱不就是为了这个嘛，吃喝玩乐，更好的享受—— 那么“以企业的生存发展为事业生命线”的企业家是怎么出现的？

这正是中国私企业相对落后的地方。

这个动力有点过时了。虽然许多企业家从这里启动，但他们满足合理的物质条件后、转向了更高尚的追求。比如成为一个优秀的企业人，有能力迎接商界的每一次冲浪，并在这个环境里得到能力和心智的更高升级。况且商界是千帆竞发之地，当你有一个自己的企业，就象有了一条自己的船，扬帆阔步于波浪滚滚中的航程才刚刚开始。企业间的竞争，其一，它就是造浪之地，造旋涡之地，其二，它又是你的第二阶段动力：你能让你的企业结构最优化吗？你能让你的企业管理胜出、赢得人来人往中的信用吗（企业员工的来去很考验人）？你能始终敏锐地洞察商机吗？你会有“一个新产品”或“一个产品的新革新”而站到当年优秀企业家的领奖台上吗？

现代企业界已经逐渐过渡到新动力了：啊我想成为那样的企业人！我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一条船，加入到这竞波逐浪的壮阔征程里？

当前中国企业界有太多事情可以做了。

过去一些道路要补回来、追上去，还不是盲目照抄，而是择优取材。人家在前你在后面，人家的100步你应该能20步30步走完，取其精华地走。人家正在发展的，你也要及时跟进了，及时布局。比如新动力的奖励平台奖励机制有吗？概念价值体系有吗？

在美国，事情已经进展到一个企业员工的合理报酬是法律来保障的，管理者和股东则在法律保障下、还拥有同类竞争的压力，来得到他们应有的财富分配。换言之企业是一只“为所有人生产财富”的母鸡，包括员工工资、管理者花红、股东利润。如果你是第一种动力，你肯定很不乐意：我怎么成了“为大家赚钱”？同时企业生存线也提升了，因为合理的利益分配成为必须时，你至少得赚够这些钱、并分到大家口袋里，你才有船长的资格。你能力不够，就当不了船长的。

第一个动力还在吗？还在的，但要求变高了，你必须先满足“一个合理的企业结构：每个人获得自己应有利益分配”，包括你自身作为企业一成员的成本支出；然后才是“赚到了，随你花销的钱”，而且往往它还是许多人一起分享的，就是股东会了。新动力，出现在“即使你不能为自己赚到什么多余的钱”，你也只拥有一份“作为成员的合理报酬”，但你是船长。奖励平台机制，会奖励你在千帆竞逐中的开创性成果或勤奋得来的成果。

一个美国企业里，第一，企业是“一群人组成的集体，它是创造财富的工具”。第二，如果你是员工，你领一份合理的工资报酬，你既是企业的建造者，也从你的劳动中领取应得的利益分配。你能不领工资干活吗？你能被压低工资到法定界线下干活吗？都不行。第三，你有能力还升迁为主管、企业管理层，你开始进入到花红阶段——如果有。第四，企业可能实施职业经理人制，即老板不称职或不想当船长，他转为股东、或仍是唯一资金拥有人也行（但一般情况下，行业压力信托压力会迫使你的股权分化），但他不再是管理者。他首先退出经理人位置，也许是外聘或寻找合作者，又或者某个有能力员工来承担。第五，如果企业上市了，成为公众监督下的股份制，如果企业在商界风浪反复变化，原老板甚至会丧失股权，或变成小股东。

企业界的这一动向，指出了企业管理行为的“公权力化”趋势。

最近这些天，听到李嘉诚说：“我为我公司的所有股东负责。”他太谦逊了，事实不止于如此。还有受国家法律保障最低工薪的员工们。

这大概是企业在“传统→当代”进程中最有趣味、也最令人困惑的地方。它到底是更私有了，还是更不私有？但我认为，企业管理行为肯定是更加“公权力化”了。一个有效正确的企业管理行为，不论私有国营，本该就是“听取企业内各方意见，形成一个有利于全局利益、长远利益，同时照顾眼前利益的企业行为行动”。所有权和管理权是两回事，企业不改变它的私有性质，也不妨碍它的企业行为更加的职业化，这才是合格的企业经营和企业管理。

钱属于所有人，企业为（企业内）所有人创造财富，在合理报酬上有一定级差。

上述图景，正是金钱关系切入的社会生态表现与变化，其复杂性可窥豹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