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个缝纫师
雨下了一夜，不急不缓
从我家的黑瓦屋上流下来
均匀而明亮，是母亲纺的棉线
温暖。韧性十足
能缝补旧年的伤口
也能编织今年的衣衫
房梁上的燕子善解人意
天麻麻亮就叽喳
线被一根一根剪了
早起的蚂蚁不小心踩到针脚上
他闻到了青草的香
父亲就把牛赶出了栅栏
门口那块叫油菜的毯子
绣成了金色
我要把笑藏到蛙声里
站在寺前河的边上
我就有了家乡，就有了一面镜子
让你照照我这张漂泊四方
让尘世读来读去读老了的脸
是不是还有两岸泥土一样的颜色
是不是对着河水哈一口热气
还有土语的味道如岚袅袅
然后掬一捧你的清澈
尽量把笑容擦得亮一些
再亮一些，托你带走
带到四月的稻田
我要把笑藏到蛙声里
布谷，喊醒村庄
挨谷浸谷，这条古老的农谚
在江淮，验证千年不败
季节催着鹧鸪啼
一声紧过一声
黎明前的布谷
用一句老话
就喊醒了村庄
喊醒了沉睡的稻种
小河发芽，枝丫蔓延
总有一枝伸到我家的田里
触动旧年的青蛙和水蛇
父亲的心情被一再拨弄
他把秧田整成一块一块
象年糕又象他一生的心态
干净而平和
稻种是在箩筐里发育
生出白白的根须
择一个晴和的上午
父亲大手一挥
多么像一个得胜的将军
撒谷为兵
再一次拥有了江山
沿着春天走下去
沿着春天走下去
过了三月走到四月
一路的山河暴动，遍野裂响
我家的老牛有些惊张
总是竖起耳朵分辨
是竹笋，是花开
是老树上的新芽
还是春水涨上了堤岸
父亲把一年的好景
赌在这个节令
就象把后半生押在我的身上
晴天草帽，雨天斗笠
一个能让土地翻身的人
用一身力气拧出盐来
让掏空的身体塞满
节气更替的痛
让接下来的路平坦踏实
离秋天更近一程
坐在山坡上
这个上午
我把自己交给了屋后的山坡
坐下来，让内心安静
四周的植物都在往上长
我不敢和它们对视
母亲就在旁边的草底
却不能像草一样
再回来看看春天
我多想用一生的时光
换取三月的辽阔
母亲，我做不了那只苍鹰
它已飞过了山岗
可我还在你熟悉的路上
和五谷杂粮混在了一起
一条河流
一条河流总是要走的
我看到了你的目光，一闪一闪
父亲也看到了
他这一生都在努力
做一件事情
那就是把你留下来
藏到五月的稻田里
藏到南瓜毛茸茸的的花蕊中
藏到他能想到的地方
比如田埂上的一粒豆角
久了，他把自己也藏了起来
你能告诉我么
他藏在哪里 |
发表于 2013-3-12 16:50
收藏
分享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