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读古兰经
四野悬浮。我清晰地活着
树和窗子搭完了六路车
手边的茶杯烟盒都咫尺天涯
家人和灯光一样遥远
此刻，活着是唯一清晰的印记
我这只动物，突兀的存在
唯独消逝的光阴牢不可破
为能够完成等待
主啊，你得赐我一点儿邪恶
□ 玻璃樽
时间漫过头顶
满身的漏洞筛出细密毒箭
多年来射向虚空
阳光下攒动的人头
以及月光、星光和灯光中
那些尴尬的容器
晃晃荡荡
一只只秉性易碎、心怀贼光
□ 小演的拖拉机
屯里的土路辙痕深深
尘土飞扬的少年
一遇雨天就泥泞不堪
小演的拖拉机车通常陷在大树下
打着滑儿，极力冒着青烟
车胎的牙印块磨光了
前转后转，大块的黑泥飞溅
像他家那头老得不能再老的牛
一屁股干裂的稀屎和泥块
又糊上了新的湿泥浆
这并不影响乡党的热情
吭哧吭哧合力弄它出了槽沟
它吐一口气儿，装满粮谷
轰咔轰咔，一路鸡飞狗跳
轰咔轰咔，在大片稻田荒坡的注视下
骄傲地跑向了公社
□ 传灯
老头子识字不多
每到过年写春联那会
他照例捧一沓裁好的红纸
去找识文断字的老兄长
毕恭毕敬，虔诚的样子
心里却想孔夫子也祭五脏庙
再好的字也比不得一杯桃花酒
五谷丰登靠的是风调雨顺
他内心敬畏的是雷公
比如春耕时节，四野震颤
躲在大树下的乡党被闪电劈倒
雷电交加的那些夜晚
煤油灯的晕光从土墙的孔隙里漏出
他躺在土屋的柜子床上
吸着旱烟。世界惊惶惶的
瞅一眼睡在身边小他五十岁的幼子
想起撒手而去的婆娘
他甩了甩灰白的脑袋
满耳嘈杂中
最清晰的莫过于屋檐的滴水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重复着相同的撞击
2013.07.23
□ 田野
几声牛鸣，天色就暗下来。潮湿的泥土弥漫起安祥的气息
煤油灯撑开一小片黑暗，蟋蟀咿呀呀低唱，唱了那么多年
孩提喜欢简单的事物，菖蒲、蜻蜓，蚂蚁、鸟窝和泥团
还有荆条的嫩枝剥皮可食，野葱儿的香气织进炊烟
蜜蜂在春日拾荒，犁翻的苜蓿花还有一些，探出在水面
大水鸟尖厉地高叫，罗汉树的上空滚过雷碾
蒲公英从坳脚飘过，那时的秋天稿草列兵，金戈铁马呀
森森的禾茬剑阵，脱粒机吼成一片，屋檐下的豆荚逐渐爆裂
过一些时日，寒风会呜呜、呜呜、呜呜地吹过
岭山的坟包在等待，一场未知会不会降临的，堆门雪
季节是属于你的，一种挣不脱的宿命
而你，像一条铁链，一直穿锁着我的琵琶骨
2013.08.09
□ 井冈山
杉木扁担轻，腾龙上北京
八角帽上别红星，沿途父老乡亲
笔架支镰刀，五指举锤头，到处插红旗
黄洋界下忠骨，杜鹃山上英魂
大好江山，大好头颅
秋收已过不杀头了
来啊，再喝一壶酒
云里雾里，千千万万，我的绿林兄弟
□ 烟囱
苇草沙沙，蚱蜢儿惊惶
秋天惯有杀头的味道
没几日功夫，田野只剩下骨架
他们收取谷物，连青虫一并儿收了
黄牛和少年默默走在山岗
望一眼远处，前头落日血红、归鸦墨黑
灰蒙蒙的瓦面抚过骨节粗大的手掌
挤靠一起的砖房纷纷探出枪口
豆萁在灶膛燃得毕剥作响
飘散于风里的烟末儿
体温微弱，身子骨细小
仿佛，一转眼就白发苍苍
2013.08.31
□ 搁浅的心
前方潮起，阳光披满了你
我在云堆之后、背阴处，未完成追与逃的游戏
瞧，又有人迎头赶上，擦肩去了
一个人堆着沙堡，堆了又塌，塌了又堆
修修补补之间，淌过多少落花、流水，和过江之鲫
多年后，跑在前头的都回到原点
我也回到原点。只是那只被摒弃的船填满了往事
尘土、水藻，经年的淤积，沙堡渐渐坚实起来
成为为数不多的虫子、赖以存活的故乡
而我，将一直埋在那里，并等它溃散
2013.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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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6 1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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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9-6 15: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