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嘉策
◎《吴师》
吴师今年五十几
开车三十多年很少出过事
一到过年，他都要给他的车子
烧香点蜡磕头作揖敬刀头
有天早上吴师送我回家
正赶上别人送葬
他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有人死了，就不关我们的事
如果是遇着结婚就危险了
有人结婚
不久，将多一个人
至少要死一个人才会平衡
这个人要么是他
要么是我
◎石头
石头是我老家的兄弟
为了生活
他把儿时的滔滔不绝
藏在一副僵硬的面孔下
有风吹过
石头的天空越来越阴沉
他的孩子们
大的大，小的小
像从圈里逃窜出来的羊
五年前就开始各自吃草
至今还在云南或贵州的草山上
◎石匠父亲
父亲抡起二锤砸向石头火花四溅飞向天空
云朵瞬间破碎
他以抡起二锤砸石头的方式 把石头变成我们
把自己变成最后的石头 与土地相拥而卧
父亲一生与石头为伴
老家大部分人家的房子都出自他之手
张家的雕龙刻凤 李家的燕儿双飞
只有我们家的房屋 比父亲的年龄大
一副罗盘指向父亲最后的归宿
他耗尽一生的力气
建起一座以三碑五帽为标志的属于他的新房
关于碑文 我们说现在就在“显考”前加上“故”
怕不合适吧 父亲说“故”是迟早的事
先刻上 以后你们少麻烦
某一天 父亲将住进他最后的新房
有杂草拱出地面
那是父亲的眼睛
他，在看着我们
而我们，多么希望父亲的这座新房
比父亲的年龄大
◎九幺哥之死
和九幺哥第一次见面
我们很友好 他摸我的头，说我乖
和九幺哥第二次见面 他以酒发疯
辱骂我的父亲 我因此和他发生冲突
时隔多年，我哥结婚 九幺哥跋山涉水来我家做客
我和他都不计前嫌 和好如初
九幺哥在贵州某地喝酒
酒局结束 九幺哥感觉头有点疼
就服下两颗安乃近 躺下休息 不料
这一躺就再也没有起来
母亲得知九幺哥去世的消息时
她正蹲在火炉旁
手不停地往火炉里添柴
泪水无声地流淌
锅里的水烧干了 母亲浑然不知
九幺哥是母亲最小的兄弟
我的小舅舅
◎《熊彩勇》
工程师熊彩勇 几勾勾几划划
他的知名度超越威信的天空
彩勇指着草图上的线条说
这是梁脊这是梁标这是梁翘
这是墙裙这是花窗
叼着旱烟口水直冒的村民说
鬼画桃符，看不懂
他们好不容易答应过了春节就翻新的
过了春节好些人又说不干了
被他说服的一家亲戚的新房作为样板
在22天内全部改造完成
这使得他的嘴唇和牙齿疲惫不堪
样板房却照得乡亲们心里亮堂堂
露珠陪彩勇前行
月亮照彩勇回家
破裂的水泥砖砸伤他的腰腿
铮亮铮亮的从天而降的斧头和上百斤的木料
连续陪伴他三个月
彩勇师傅，把600幅农村新居草图变成现实
作为1000多工匠的师傅
即使瘦成蚂蚁的脸 黑成一堆煤炭
他仍是故乡威信的孩子
◎在县城谋生的戈拉
哪怕是会唱歌的雨 会跳舞的雪
戈拉站在冬天的门槛上
都会拒绝冷酷拒绝降温
戈拉，当空烈日把他晒成蜂窝煤的颜色
发福的女老板随便一个电话
戈拉立刻把别人的渴扛在肩上
直奔某小区某幢某单元某楼某号
若是遇着一张面若桃花的脸开门
他会假装没看见 对主人的谢意
他会假装听不见
临近黄昏
天空像一张柔软的床 罩着这个城市的暧昧
在简单的出租屋里 戈拉全身赤裸
冲完冷水澡，换上干净的衬衫或时髦T恤
约上几个工友 干掉1至2件啤酒后
才开始抢话筒 让自己的嘶哑无限扩大
女服务生拦住住戈拉 说他太像王宝强了
戈拉说，我姓王，叫王戈拉 不叫王宝强
尔后算账开钱走人 女服务生只好把一脸惆怅
丈量戈拉越走越远的影子
自从挣断父母包办的那段枷锁
夜深人静的时候 戈拉也会稀里糊涂的想着自己的未来
戈拉想得最多的还是作为一个优秀的女生
谁会嫁给一个小县城的送水工？
而我在记住戈拉卑微的同时，还有他桶装的纯净
|
发表于 2013-9-21 17:00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13-9-21 17:23
楼主
请老师多指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