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彬的诗
《今夜写诗》
今夜从今夜开始
把成长的隐秘打开，用老虎钳
夹出黑色的幼虫，民间的立场
夹出坚硬的动词，暴力和原罪
让懦弱和盲从长期醒着
今夜从身体开始
从卑微的毛发开始
从汗腺的密码开始
从脚趾的暮色开始
从右手的恶开始
从脸上的粉刺开始
今夜离开身体
离开胃和肾
离开阴茎和大脑
把看到的苦从眼睛里抠出来
把咆哮的喧嚣从血管里流出来
把虚度的光阴从嘴里排出来
今夜写诗
枯黑的词语含着药片
今夜不需钱财
今夜便宜、真实
或者脏脏、虚假
或者只是个意外
或者只是某一天的暴动
或者有着全然不知的光荣
今夜我身兼数职
米饭的大叔
龙井的干爹
床的外侄
滴水观音的堂弟
昨天的白内障
时间的司仪
今夜我星光灿烂
今夜我被万众遗弃
2013.8.19
《今夜休息》
每次活着的时候，都有幸福和欢喜
活着的次数多了，我动不动
就炫耀
炫耀的次数多了
我就害怕
这些会带到死里
会死得不安静
2013.9.19
《今夜醉酒》
今夜我非醉不可。今夜还没有来
兄弟们不会来。我和杯子一起醉
和板凳一起醉。和灯光一起醉
和另一个自己一起醉
今夜必须白。杯子带来的白
板凳带来的白。灯光带来的白
另一个自己带来的白
现在是下午4点
现在的白很软弱
或者几乎不存在
想着今夜的白
我非醉不可
2013.8.21
《今夜睡觉》
以前的觉都睡错了
姿势错了，梦错了
风从四面吹来
屋后的灯光
怯生生的亡灵
走漏风声的情义
不在场的狼外婆
新病如旧
忠孝潦草
阳光飞檐走壁
隐姓埋名的病灶
上帝的手
叙利亚的自由枪弹
低头的前程
昂扬的寂寞
来路不明的大欢喜
受伤的灰鸟
彷徨的倾听
父亲的炊烟
不丹的花房
糖的散漫
月光的综合症
升迁的狐
左手的饥饿
右手的恶
一直在飞的金币
说着话儿的万物
下午流过的河流
远山还如黛
这些影响了姿势
撰改了梦
今夜世界全无
今夜我睡世界大觉
2013.8.22日凌晨
《今夜洗脚》
从来没有人认真想过洗脚的事
也从来没有想过把这写进诗歌里
今夜我认真洗脚
但一点没有诗意
想起很多朋友写过给母亲洗脚的文章
他们写得很有诗意
我从来没给母亲洗过脚
却写着洗脚的破诗
不但没诗意
我还为自己脸红
更脸红的是
我差点在诗歌中就写到给母亲洗脚了
如果这样写了
我知道母亲不会责备我
她也不会把我往虚伪方面想
在母亲面前
我做过的虚伪事太多了
她从没揭穿我
甚至还满脸微笑
看得出来
她心里也是真的笑着
2013..9.5
《今夜》
今夜不是今夜
仿佛是昨天
又好像是明天
今夜好丑陋
长有两双大手
五个鼻孔
发着大脾气
好像不是娘生的
好像不是一个夜晚
好像不在时间中
呆在今夜久了
我好像也不是我了
长着三头六臂
一会在天上摘月亮
一会在海边吃海鲜
一会在省里做高官
一会搞贪污，一会搞女人
一会大哭，一会大欢喜
一会做教父，一会做轿夫
我好丑
三颗大小不一的头
六只长短不一的臂
好沉重，好沉重
我是娘生的
我让娘把我多余的头和臂劈掉
甚至，我求她把我的今夜劈掉
我的娘，不知真的管得过来吗？
她只有养儿的能耐
没有劈儿的习惯啊
2013.9.5
《今夜赌博》
我是个坏人，所以干着好事情
和我一起坏的人，都在干着好事情
今夜月色如女色，女色如麻将色
今夜清一色，清一色的四个男人
清一色的四堵墙壁
四个原来惯于喝酒不闹事的男人
四个喝鸟血和乌鸦称兄道弟的男人
说变就变成其他人了
做别人的父亲
做秋风的老板
做流水的打手
今夜可以慢慢抵消
在天空艳遇，为大
今夜可以兑换给诸神
在地上点灯，为小
今夜可以让给鱼
让水输一大笔钱给鱼
今夜可以让给蚂蚁
让一个年轻力壮的老男人驮着十万只蚂蚁离家
让一个年轻力壮的老男人和蚂蚁论辈分
让一个年轻力壮的老男人和蚂蚁送秋波
让一个年轻力壮的老男人变成一只幼小的蚂蚁
今夜赌博，今夜赢老虎的大钱
做蚂蚁的小弟
2012.9.22
《今夜做梦》
一个吊颈鬼，手持短刀再次自杀
我开始流泪了
死居然可以重复
可以从容
不是害怕
不是羡慕
也不是感动
我愿意保存那个和短刀相关的死
也许以后
有一个人会保存我胆怯的死
再还原到梦中
说不定有充满胆怯的美
我的泪再次流下来
我居然怀着对死的索取
这不是一颗孤傲的心那么简单
我明白，这和整个现世有关
2013.9.21
《俗人姚彬之十三》
姚彬一写诗
微风都牛逼
姚彬一写信
流水都变硬
其实姚彬软蛋一颗
领导不高兴
明天就减薪
老婆发脾气
当晚就下跪
儿子不服气
就找同伴去
父母如生气
只有自杀去
姚彬不回家
必然就出家
出家那点好
香火没得了
姚彬一喊疼
世界都没人
世界没了人
疼了也别疼
姚彬喊寂寞
老虎就做窝
兔吃窝边草
老虎朝自己的影子咬
姚彬一发烧
蛐蛐要乱交
姚彬一发奋
黑铁变牛粪
姚彬一发狠
夏天都变冷
姚彬变哑巴
母鸡要打痧
姚彬一叹气
麻雀在嫖妓
姚彬一啰嗦
木槿学唱歌
姚彬一放屁
地球已漏气
姚彬一忏悔
遍地都是鬼
姚彬找情人
天上落雪银
姚彬一皱眉
菩萨大不仁
姚彬一冥想
鱼儿都领饷
姚彬一睡觉
被告成原告
姚彬一发飙
花草都扛枪
姚彬一发嗲
凤凰变死吓
姚彬是个人
眼耳都失灵
管他孔雀东南飞
还是西北去祭妃
姚彬是个人
猪狗都领情
姚彬很世俗
世界已穷途
姚彬没活够
狮豹都是舅
姚彬活不够
上帝都迁就
2013.8.22
《假想敌》
摆开纸，摆上酒，摆上古意，和自己并坐
今夜星光灿烂，今夜平安，今夜我缩小成一只蚂蚁
宽阔的道路太宽阔，宽阔不可靠
宽阔的上面有天覆盖，宽阔的下面针眼一样
醉酒的人，放牛的人，开车的人，拥抱的人
举着针眼一样的利器，和宽阔一样迷茫
大风起兮，我投奔到了东
西边和东边一样近，只是敌人不同
怀疑和惊愕不同
我和古意并坐着，那些老死的敌人
疾驰在慢里
其实，只有我一个守墓人
人到中年，还全副武装
多不容易
《中秋来临》
一个节日来临，一个节日叫中秋
以前我几乎不会为节日写诗
因为妻子不在身边
不能和我们团圆
因为思念
所以写下这首诗
其实好多诗歌
都是因为思念一样美好
或者悲伤
写下的
汪洋的大海，苍茫的人世
写不完的诗歌
中秋是一种
中秋来临是一种
写是一种
不写是一种
2013.9.19
《隐痛》
乌江是一条我熟悉的大河
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条大河边
但我不知道它有多少条支流
不知道它的流量多大
这毫不影响我向别人介绍
乌江是多么的美丽
落掉的只是某个具体的
细枝末节
类似的，不多个，具体
往往是生命中
藏得最深的隐痛
2013.9.19
《问答》
你身体好吗？
5斤病
你最近忙吗？
6两睡眠
你心情好吗？
7千克忧郁
你孩子听话吗？
8吨唠叨
你认识我吗？
父母的儿子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领导的下属
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1234,一个方式
2234，两个姿势
3234，三个社会
4234，四亦不四
我听懂了你的话？
九万浩渺
我明白了你的心？
十倾苍茫
《中年之诗二》
操场上散发着锐利的香味
没有风，我没有任何准备
欢喜是愚钝的，外面包着粗糙的槟榔壳
大欢喜无形，月光出差
今天是上天安排的
上天还安排天突然黑了
懒散的记忆，旧兵器在扬州迎接该迎接的
涪陵总是布满中药味，典雅的伤口
房间里住满隐身的人，短兵相接
一两年的瘾，三五年的事实，抵不上二十年的气味
病是可靠的，沿着它可以回到曾经的地方
几种病同时来到，它要你重视现在
国家是可靠的，国家有很多可爱的词语
哪怕我不抒情，哪怕我说了假话
千军万马从电视里冲出来，踩坏我的沙发
又跑到电视机后面去了，只有声音还在延续
到底有几个军官，几千士兵
哪一个爱打小报告，爱写检举信
流水已经腐烂成水
人终将腐烂成鬼
那时候，人听鬼话
鬼学人话
2013.7.18
《中年之诗》
该去知晓词以外的东西了
书中的蜜剑。折断。重铸。
抵不上纸飞机
在遍地的垃圾
遍地的粗陋、浅薄里寻找
出生地
崇高的理想里没有地理
地理里没有阿谀和蔑视
半截星星，半截铁轨
汗水。血液。楼梯
钢铁。面包。儿子
天空。土地。老屋
灿烂或腐烂
中年的病灶
人到中年
放下书本
开始做一个诗人
余生写一首腐烂的诗
2013.6.30
《潇洒之诗》
甲虫在骑瓢虫的马马，蝴蝶在抚蜻蜓的翅膀
乌鸦在敷斑鸠的小脚，孔雀在种麻雀的羽毛
鹿子在吻狐狸的尾巴，黑狗在找白狗的跳蚤
熊猫在洗猴子的屁股，鸳鸯在掏鹦鹉的耳屎
绵羊在顶老牛的肚脐，鸡鸭鹅肩并肩手挽手
老虎这只大虫，狮子这只老虫。斗虫虫咬拇指，虫虫飞
一日之潇洒，喝两斤老酒
一月之潇洒，看人间尔虞我诈
一季度之潇洒，陪妻儿游山玩水
一年之潇洒，给父母洗脚捶背
一生之潇洒，看虫虫们游戏
2013.3.1
《病中十四行》
相识了２０年的花工，不停地把花修掉，他几乎不看我一眼
他一瓣一瓣地修剪，留下茂密的叶子，好让清朝的姑娘反动起来
那些隐去朝代和姓名的花朵，一败就是上百年
其间有大人出入，有毛虫撒尿，荒草和野风勾搭成奸
欢喜隐于市，隐于野，隐于幻，隐于单相思，隐于视而不见
夜未央，经验的花工开始命令我磨剪刀，他要修剪我的偏头痛和恐高症
留下低处的炎症继续发炎。我几乎很客气就顺从了他
但他不可能斩我首，他虽是花草的精神领袖，他其实害怕鲜艳的血液
我轻度的低烧保持着高度的善良，度日如日，分秒必过
让少年和暮年一起过。摇过唐宋，魏晋，和秦汉——
有人举着鲜艳的骨头摇荡在大街上，接受秋天的颓伤
有人对颜色和花香保持着刻骨的清醒，对果实得一忘二
这些我的人啊，忘记向祖国请安，忘记向人民问好，忘记向父母敬礼
这些我身体的碎片啊，在砂粒里寻找匀速，却紧抱风的加速度和上窜下跳的病因
<<自画像>>
一个俗人，一大块一大块不搭边界的血和肉的组合
灭绝幻想的斗士，笃信骨头里的爱情穿着黑衣，打着芭蕉伞
喜于叙述中幻想狗模狗样的羊群，衔雪藏霜，依偎苏武
搂着白夜跳舞，给狗嘴换几颗象牙，在狮子的骨头里种植炎症
胡子是亲手栽下的，头发是别人拔下的。可以赞美
和唐宋和好，对明清发难，不违背天意，不顺从民意
生无稻粱，路遇偃鼠，腋藏苦茶，腹纳丁香，肛吐莲花
一个人发动战争，四处援救敌人，向昨天寄投降书，向明天投胜利状
喜形于色暗遇窟窿，却用不会言不由衷。不可鄙弃
酒的庄家，钱的闲家，梦中生好风，随白羽毛翻飞
性能合格，质量超标，不张望，喜邂逅，能逃且慢
可信赖不可期待，可怂恿不可挑衅。苦了爷们，累了娘们
疯子是自己变成的，脑壳里面的水是自己灌注的。过程真实
脾气在暗涌，才气旁门斜道。踏死蓬蓬勃勃的一团和气，挽救奄奄一息的穷途良知
《幻：成长》
２０００年那场并不热闹的婚宴，我出生了
作为命中还要遭逢乱世的男人
我一出生就含着剑气和女人
以前的差不多３０年，我没出生地活着
骨头里埋伏着歹徒
我的小名和乌鸦和平共处
我的１２岁已落草为寇
潦草地混入没落王室的偏房位置
我的１３岁落榜又上榜
等待被扶持为祖国的驸马
１１岁不会站起来，１０岁已解散
９岁发奋速记中国的８０年代
８岁在砌围墙……
２００１年后，我开始小心翼翼地成长
精确的头发，偏僻的生殖器
我刻苦而认真，在制度中抽签，在祖坟种植鸦片
在春天种植运气，在秋天收获春天
我就这样春秋地成长着……
我甚至想好了放声歌唱的唱词：
抽象的男人啊，你嘴含桃花，站在莲花的位置开放
我终于粗糙地老去，删减花事，买兵设伏自己
其实时代的精兵都回老家烧香还愿去了
我开始蹩脚地为死去服役，超过极限地幻想老老的成长——
实际上我已是活死了的人间偏旁
《卑微》
那醒目的伤口里荡漾着模糊的秋水，不见血迹
秋水里荡漾着陈旧的嘴唇和舌头，画像般没有动静
那比石头还坚硬的黑暗活着，越活越坚硬
以至于那些星星点点的光围着它飞舞，越飞越飘渺
黑白颠倒的现实越来越耀眼，一挺胸
就会被撞翻在自信的耻辱柱上，一辈子去侍侯卑微
那些用自信、耻辱、高调、遗憾喂养起来的卑微
越来越肥胖。我看见我，居然站在中间，举着白旗
举着白旗不要紧啊，我居然还流着感激的泪水
居然用十分的虔诚向那纷飞的口沫敬礼
心里吼着这是默哀默哀默哀默哀默哀默哀默哀
唉，没有什么比唯唯诺诺的诅咒更卑微的了
《光》
光一开始就没有找到自己该做的事情
它不知道重量，不明白柔软，不透切细节，不接应前程
它不知道道路有多远，深渊有多深，黑有多厚
它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写下这样的诗句——
这个世界不是为我创造的
我努力寻找那些无果的根源
遇见是我最重要的事……
我一直在寻找，那些隐秘的，跃跃欲试的
血液中的黑，苦难的姓氏，证词的病因
父亲的高血压，偏头痛的母亲，漆黑的呻吟
这些埋在心底的坚硬，地名一样的固定
试着抽掉身体里那段废弃的铁轨
抽调旁白。被越来越多的假设填满
这些分秒就会爆炸的空，像极了
比无还浅的光。比满更寂寥
况且是，我不命名，何来光呢
况且是——
视而不见比万亩辽阔更辽远
一泻千里比无更空洞
3013.5.29
《片段》
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屙尿来吃
人到中年的黄疯子，非要让孩子相信庙宇的一个片段
他同样还要孩子们相信，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就是帮农民伯伯种地，接受农村再教育
没有偷过鸡，没搞大过女人的肚子
他说那年高考的题太简单了，简单得不忍心答卷
空白的卷子多么整洁，就像天上整齐的朵朵白云
就像联兴5组王二妹屋旁边的那口水井
他说他不要文化，他喜欢革命
人到中年了，孩子们都叫他黄疯子
他说他是一个人，他挑王二妹屋旁边井里的水
他说他不和人抬水，他真的没喝过尿
“好多人喝过尿，好多人喝过尿”
他左手舞着扁担，右手挥着粪瓢
“没偷过鸡，没搞大过女人的肚子”
他把侄孙黄小毛的书撕得粉碎
“太简单了，太简单了”
他高高举起黄小毛的右手
忘记了口号
有时他一个人振臂高呼
重复着几个片段
中间空白的部分
很空很白
填不满
刷不黑
《纸上春天》
在春天里填空，我是自己最寂寥的忽略
我是春天的搬运工，但我不配拥有花朵
水流喊着痒，但我不配拥有听觉
麻雀越飞越高，四周都没有它的情人
画一个纸上春天
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情我愿
不怀疑，不用钱
不争吵，不读书
不生病，不逢迎
我劈材，你烧饭
我织布，你缝衣
我耕田，你养鸡
我装疯，你卖傻
掏鸟窝，摘松果
骑马马，搔痒痒
睡大床，做小梦
手牵手，不送花
肩并肩，不说话
……
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我是你的
2012．3．11
《那些好玩的人》
那些人总是用旧伤挟持我，而我逐渐发现
用老虎钳夹着的旧伤异常醒目
没有血迹，也不是黑色，有些晶莹。这多不像我的伤啊
我开始怀疑这些手持老虎钳的人，我甚至有些高兴
我的高兴彻夜难眠，我是多么想再生出些新伤来，和那些人玩玩
那些好玩的人，以前总是用老虎钳夹虫子、苍蝇、米粒、大炮、天空
总是夹得霍霍风声，烽烟四起。他们很少失手
我眼睛里的晶莹让他们失手，这是多么伟大的发现
《妄》
对于掌管春天的按钮他已不屑一顾
花的开放是一种泄露
一如对爱情的表达
话一说出人就变空了
任凭幸福或者劫难来包围
最终
自己变成身份不明
原以为自己心藏大恶就能让世界善良些
身体成了藏污纳垢的仓库
苦难的人，却指着他的后背
“罪大恶极”
他们哪里明白，他最初的目的
是在减轻他们的苦难。他们不知道
世界的纯净只有那么一点点
并且越用越少。
一个人使劲用棍子敲
多年了。他不知道自己
敲坏了幸福还是敲出了劫难
那个人，曾经试过用善良替代大恶
用纯净替代污垢
他曾经把门铃当作了春天的按钮
《我们是有祖国的》
枯木长满黑色的枝条，开满黑色的鲜花，没有人看见
疼痛长成碑文，在黑暗里乞讨
我和她，在山珍王酒楼，吃着数年的怀念和消亡
蘑菇献身沸水，克制献身道德，我们比想象胆怯
转眼我就要老了，在鲜艳的人群中，我已枯萎
所有的人知道我已枯萎，泥土已把我抛弃。我有祖国吗？
而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年轻啊，应该是有祖国的
那些居无定所的乞丐，年壮啊，应该是有祖国的
那些身居要职的贪官，显赫啊，应该是有祖国的
那些移民海外的高官家属，发达啊，应该是有祖国的
转眼我就要老了，她也要老了
我和她安静地老了，没在一起慢慢变老。我们是有祖国的
《致——》
质地厚实的秋天，我想高声喧哗，高呼你硕果累累的名字
象保卫祖国的呼声一样，我做好一个合格的人民，但不会为此牺牲
我身怀绝技，仍坚持练习，让低矮的暗恋茁壮成长，茂盛狭窄的中年
梦总是勤奋的，偶尔有月亮的哀愁，抱着琵琶，半遮汉字
我是怀疑的叛徒，危机四伏的反面，玫瑰的正前方，你扔不掉的包袱
其实我何尝不想光明正大地恨你，阳光明媚地拥有你，水天一色地覆盖你
我是臭哄哄的色鬼，爱情的狗腿子，个人意志胜过国家意志
我从万物的怀里逃出，走向一，走向你的阳谋，把色字走穿
《女大学生跳楼后……》
街对面站着一堆人，日近黄昏
那堆人没有离开的意思，我隔着窗玻璃
没有像他们那样暴露自己，
但我他们一样专注，那堆人围得紧紧的
谁都不愿意因自己的走动而出现一个裂口
左边的那个旧餐馆像一只侧着身子的风箱，
门冷清地开着，又像一个脱了门牙的糟老头
关不住阳光和米粒
右边是上月才完工的大剧院，明天
就要上演第一场演出，海报
贴了两个星期，有两张
已在风中翻飞，花花绿绿的，像
梦中的旗帜，上路的经幡
女大学生是从中间那栋建筑物掉下来的
有目击者称，像一朵莲花一样飘下来
从白色变成了红色
有人称，以为是十楼的宠物狗落了下来
又有人称，哪家从窗口扔下的白色床单……
尸体其实被运走差不多两个小时了，那堆人
怎么还没散开呢？其实我
刚才也是那堆人中的一个人，我
回来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他们
看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又说又笑
这个唯一不带悲伤的女人，是死去的大学生
的母亲，五年前疯了，男人已离开了
每天晚上，女儿从学校回来守着她过夜
她总是习惯披着头发，又说又笑
今天晚上，她怎么办呢？
那堆人都是在围着寻找答案吗？
或许我真的不该写这首诗
此时，我已找不到下一个句子
但这首诗确实还没有结尾
《一封家书》
你怎么还没把钱寄来，我不上学了
女朋友吹了我不结婚了，不给你孙子了
李华阳的手机换成苹果了，就是那次你
请我和他在上岛喝咖啡那个高个子
那两奥迪上周我就卖了，一是
没钱加油了，二是
张教授帮写的论文钱都没付，三是
张新勇已新换了一辆760宝马
老头，你必须见信就立即把钱打来
否则我就要给妈妈讲你和林秋萍的事情
去纪委检举你送李书记的200万，
王市长的130万，还有苟局长，梁主任……
老头，读大学真他妈的不容易，你
非要逼迫我来，你打发招办的那笔钱
足够我找几个媳妇，生几个孙子
你非要我到学校碰，不是农村的麻雀
就是失声的金丝的鸟，忒无聊。
你不是要我继承家业吗？那我现在
就回来，你赶快让出位置呀
真的不能再读下去了，同寝室的
张明强，整天泡在图书馆，已
读成了傻子，还没碰过一个女人
我作为他的室友，忒他妈的丢人。
说到这里，我要慎重告诉你，我明天
就要搬到东城豪哥的表弟那里去住
豪哥是东城的老大，他卖粉两年
赚的钱，跟你比
奋斗20年的伟大企业家，差不多
不到四十岁的人，真的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好，不和你罗嗦黑白社会了，你也
不必回信，关键是
我要在明天内见着钱钱
否则，我不帮你上学了
否则……
好了，亲爱的，安琪！
（用一句时髦的问候，作为结尾
算了，说起文雅你也不球懂。）
《始于生活 》
我用才华赢了上半场，却被现实输给了下半场。历来都是如此
光头是我的青春，胡子是我的情人，表妹是我常常使用的词语
我用高价收买风声雨声，廉价出售钞票房子，以及帝王将相鱼卵龟蛋
“今年一定一起过大年，穿新棉袄，登新门，消灭折磨”
爱情的预谋如此简单，而抵达的时辰却遥遥无期
垂下双手，开动机器；举起双脚，动乱天庭；左眼微闭，书写小诗
不形容，可夸张，用天光打开地狱；不屈服，可和解，用冬天覆盖夏天
不动用才华以外东张西望的假抒情，不隐藏锅碗瓢盆容纳的大叙述
不挪动仇恨，也不让其生根；不覆盖喜悦，也不任其漫溢
那一年是记忆，那一年是重复，那一年是老了，那一年是谁给的又是谁抢走的
那一天是出生，那一天是病痛，那一天是登高望远，那一天是时间的火焰
那一刻是那一时，那一时是那一天，那一天是那一年，那一年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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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0-12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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