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荷的诗

肖文

李清荷的诗

《等待戈多》

等待戈多
戈多含冤而死

等待戈多
戈多慢下来，满地都是
可疑的白杉

等待戈多
戈多倾向于新时代的伪抒情

等待戈多
戈多昙花一现  

等待戈多
戈多沉默，对一切漠然而视

等待戈多
戈多停止了下来

等待戈多
戈多悖逆了生前的誓言

等待戈多
戈多拨动了蠢蠢欲动的行板

等待戈多
戈多用卑鄙制造出卑鄙的个人史

等待戈多
戈多修葺了临海的小教堂，和静静的墓园

等待戈多
戈多睥睨一切，却又汗颜


《墨尔本》

墨尔本，你的雨水真多
你的丛林真多
疑团真多,云彩真多

墨尔本，你赶着马车，要到哪里去？
载着一车粮食和大白菜
载着大葱和莴笋

墨尔本，你载着石头，满头大汗
到了南非，在土著人中间
哑口不言，缄默不笑

墨尔本，你在黄沙中盖起了房子
你嫁接了植物的幼苗，地上的藤蔓结出了
柔情的稗子和美丽的苞米

墨尔本，你的种子发霉了
你的草地发芽了
你的根、须、茎、枝、叶、花
脖子和脸庞，眼睛里的火

墨尔本，你的家乡
处处是灯塔，处处是风车
你与果实的关系，就是唐•吉诃德
与英雄佐罗的关系

墨尔本，鲁冰花，紫色的鲁冰花
在你的胸膛绽放得灿烂
鸟儿在你的肩头上点头啄食
叫唤得厉害

墨尔本，你的血液里有虫子
钻进了茂密的丛林，你的大火
烧尽了草长莺飞

墨尔本，我要用你手指的方向
摩擦迟钝的理智
你转移了阵地，我恨死你了

墨尔本，你在哪里定居
我就跟到哪里
你的吉卜赛就是我的吉卜赛

墨尔本，你的体温发烫
我爱死你了
我爱死了你的样子

墨尔本，你长得越来越黑了
你的山羊一群群
你的绵羊一群群

墨尔本，你也恨死我了
亲爱的墨尔本


《生存指南》

墨尔本，你要放弃悲伤
当一名好水手

墨尔本，你趴在船舷上
写出一封长长的情书

墨尔本，昨天你丢下梨子
今天我种植了葡萄
明天我们开荒，收获
几粒红红的野枣

墨尔本，我要你爱上炊烟
让你一个人
留在岛屿上写诗

天晴的日子，你在岸边徘徊
捞一些鱼虾，做午饭
阳光强烈，你就砍一些树枝
搭建一间新房

墨尔本，你喜欢咸涩的海水
热带雨林里有会飞行的蛇，还有光洁的
鸟蛋，你要爱上它们

墨尔本，你抱着情书哭泣
虫子们都很安静，天空为你呈现出
鹅黄的脸色

墨尔本，你掏出了智慧和胆识
孤单地生活
对陌生人充满了热爱

墨尔本，一个人没有冲突
不容许懒惰
为了等待日落，你忘记了我


《禁欲主义》

我们要到死海里去度蜜月
在烦恼里忏悔，胡乱的交谈
练习着孤独和梦
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艺术

我们要离开垃圾，离开上帝的权利
动动嘴巴，让卧室的门开着
动动脚趾，让卧室的门关着

我们要活着，累了就躺着装死
我们不当牺牲品
我们不给别人殉葬

我们注视，如两山对峙
不告诉敌人正确或者错误
我们不原谅，可以分道扬镳

我们不要友好，爱上瓶口的塞子
里面冒出白烟，魔鬼没有意志
念不出好听的咒语




《病态是一种常态》

我关心了今天的变化——
固执的人
在暴雨里奔跑
火焰里产生的液体
控制了热量
断断续续的琴声里
琴弦已断裂

我关心了密度 体积 运动
运动的速度和方向
关心了低处的反抗
与危言耸听

我关心了严肃和庄严
形而上和形而下
关心了它们
心里的铁，和肉里的苦

我关心了放弃幸福的人
和，在幸福里生病的人

我拒绝吃幸福的果子
拒绝看见幸福的人
怀抱着果子
匍匐

我继续拔出萝卜里的泥
继续用枯涩的果子
那干瘪的躯壳
污蔑另一枚果子


《在一片油菜田和麦田之间》

一片油菜田和一片麦田
紧紧相连。到处是
正在灌浆的穗，到处是
得过病的籽

黄的、青的、白的、黯然的
我看到了它们无妄的眼神
无法流逝的梦想。在花朵深处
的一根羽毛，不够鲜艳
半开半闭的意识，被天空冰凉的额头
掩饰了的哭声，露出成熟的端倪

穗子即将脱离大地，身心归仓
附近的风，静悄悄地
靠近我的时候，我想
它一定是喜欢上了我暗藏的体温
我的不爱不恨的平淡，若即若离的
态度。它和我朝同一个方向倾斜
在一片油菜田和麦田之间
给时光的纠结打上轻浅的烙印
我，竟然美得像一枚蝴蝶




《在一片油菜田和麦田之间》

一片油菜田和一片麦田
紧紧相连。到处是
正在灌浆的穗，到处是
得过病的籽

黄的、青的、白的、黯然的
我看到了它们无妄的眼神
无法流逝的梦想。在花朵深处
的一根羽毛，不够鲜艳
半开半闭的意识，被天空冰凉的额头
掩饰了的哭声，露出成熟的端倪

穗子即将脱离大地，身心归仓
附近的风，静悄悄地
靠近我的时候，我想
它一定是喜欢上了我暗藏的体温
我的不爱不恨的平淡，若即若离的
态度。它和我朝同一个方向倾斜
在一片油菜田和麦田之间
给时光的纠结打上轻浅的烙印
我，竟然美得像一枚蝴蝶




《原谅》

原谅是多么的好啊！包容中携带宽阔。
大道朝两边打开，房门朝两边打开
街上没有狂人，也没有志向。

多好看的刷子，刷白我的头发
在俄罗斯，一定不会有这样温暖的刷子
没有颜色的边境，被我关闭
我快乐地成就了一个故乡。

在南海，有我的旁系血亲，
我爱着他们。如爱着椰子，贝壳，水晶。
在北极，有另一些人群，我跟他们
没有关系。我也爱着他们，爱上那里
一年的黑暗，又一年的太阳光线。

爱下去，就如鸟儿飞扑，永无止息。
原谅我没有高大的背影，我不会哭泣
我不因为失去或者获得，而轻易放弃。

我知道的，是圆的扁的村庄
不知道的，是椭圆的不洁的迷惑
《在白衣我就是江南》

最值得骄傲的是
我的一分钟的江南

在情节里闪烁的是芍药，牡丹
漏过的是：一些往事和烟雨

塞外风沙很重，可是我见不到
我愿意背负着杂乱的琴音，不看轻历史的分歧

我愿意：歌吟者坚持得久一点
分水岭来得晚一点

庇佑的咒语铺天盖地涌来
随处都可以成为迂腐的避难之所

我坚持善良的性情和温良的药
我坚持不腐朽，坚持不呆在冰冷的河水里

白衣告诉了我一些时光的真谛——
没有什么能抵得过一场丰盛的午宴

故事没有发生，就没有收场
鱼儿们已经纷纷披甲上岸，我为什么不上岸？




《屈原在何处》

去年我写诗，写到我嫁给了你
坐着你的花轿，到了你的门口
你家的门口有一棵高大的槐树
树上枝条茂密，槐花盛开，香气
馥郁扑鼻。叶子碧绿得过分

我能想象你小时候骑弄竹马的小样：
唱着一些乡野俚调和童谣
小小的手掌，握不住一只粗管和狼毫
你抓住不放的那只乌不溜秋的麻雀
叫个不停，真烦死个人

谁让我后来打心眼里爱上了你？
你装模做样，两袖清风，站到了
朝堂。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不要
媒人，花二千三百年的时间
制了一件嫁衣，赖上了你
我盖着红色的绣帕，娉娉婷婷
婀娜着腰肢，羞羞答答，还用手
捂住了不太漂亮的脸

你的胡子花白，隐喻了什么
银河长长的，许多人祝我幸福
他们站在那里，一声声咳嗽、催促
拜天地的时辰早过了，槐树上叶子
绿了黄，黄了落，经过了好多个
轮回了。你该出来了


  
《时光的隶书》

灯光懒洋洋地打在路人的头发上
不准备给我们一些沙子

哑着嗓子喊号子做工的人
都有一个美丽的情人
笨重的蹄子和柔软的乳房
站着亲吻和做爱
把整个世界都搅得天翻地覆

清晨里给你唾沫，夜幕时给你
沙子，给我们一些
沙子，时光一样的
沙子
月光下，也有美丽的沙子，
敬爱的人，请给我们一些时光的沙子





《下弦月》

所以失去了月亮，失去了人类
共有的爱慕
失去一块又一块的亚麻
失去了对你的称呼

失去了快乐和理智
失去了暴雨和粗糠里的生活
失去了即将到来的冬天成熟的草莓
失去死去和活着的亲人目光里的眼白

我失忆了，最终失去岁月里
最珍贵的一颗钉子
爱恨绵绵无绝期里歌唱的祖国的油菜地
大风之上，大海之下的
云朵




《痛不可以重叠，也不可以有重量》


瞧，这是我的样子——
一只健康的蜗牛，背上的房子
像春天叫嚣不停的容器

水在跑，这是我的颜色，
粉红，粉绿，杏黄，
味道也是不错的
感动来得及时，也很自然

我为你流泪啊
亲爱的，你温暖了我，
在燃烧中让我突出了个性
又用漂亮的词汇把我包裹
成了天使

现在我还是喜欢
迎面扑来的淡淡的
火中的焦糊
我害了病了，我的房子拒绝了天亮
也拒绝了医生，仆人和药品
不会痊愈了

那么，我真的看透你了
看透了你的黑白分明，无论你到哪里
我的风都不会影响你了
在大风里，我的房门虚掩
你打马经过，这里有
我的心跳




《小紫色》


我不是一个美人。
真的不是。

你看眼前的长发，挂满水珠，只剩下
雪和红的名义，我还是一团最底层的
烟雨。女人如花
再华丽，都比不过满园的春色
尽最大可能，损坏自己

一沙一石，常常是骤然响起的警示
唤醒黑暗深处的反击，一片白梅
成功逃逸，支离破碎的月光
照见的都是红色的血水
紫色的痂痕

我没有好颜色，不是才女
我不忧伤，没有良好的记忆
我的嘴不碎，不授人话柄，我不在人前
乖巧、撒娇和甜蜜
我做人，没有长度，只有十四行的
绝句



《把自己交出来》



从今天开始，就交出来
头发，牙齿，皮肤，血液，骨骼
也交出手指、脚趾，还有指甲
一些脸上的细微毛孔，肌肤表面的
深色纹理

我操一把锋利的刀
有着呜呜作响的刃，像雪
先是默默地修剪内心

再交出在黑暗里涤荡出来的爱和恨
它们帮助了我，从一条口子突围
许多的内部机构，从那里流出
并目睹我消灭自己

当然，不要忘记
让开出鲜艳花朵的心脏
迅速凋谢



《我有十朵火焰》

我的山河还在，秘密还在
梦境是残缺的，一直是
四周无比寂寞，（夜莺早已飞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我的身体，没有武器

我有三寸金莲，不是长舌妇
十朵火焰，第一朵在昨晚埋在了墓碑下
第二朵，在一棵柳树下焚烧
第三朵，看不到月亮而抹颈自尽
（血花四溅，那个残忍呵）

第四朵，丢失了灵魂
第五朵，你不要找了，她是个悲剧
第六朵，唱不完一首给上帝的颂词
第七朵，嫁给了宿命
第八朵，永远行走在朝圣的路上
（可是，路途迢迢，终点在哪里啊？）

第九朵，第九朵呢？
她不是被你摘在手里吗？流了那么多的泪水
你真没看见？
第十朵——

第十朵，是一个谶语
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啊



《东风渡》


我在大殿种春风
没有颜色的疼痛，迟到的想象
缓缓抵达：十次放纵，十次错误

善良的彻悟，无人看见，
恶的本性，更看不见
一纸之隔的轮廓下，是些积累长久
的伤痕

不怨生命的轻或者重，不恨红酒的
淡或者浓
你有菊花剑，我有绣花针
听我此刻胡言和乱语，折断手里的
幻景。

左手是冷，右手是烫
芬芳不是理由，更不许纠正
生命没有蝉鸣，也没有适当的温度
这是既定的事实

那时有雾，林中琴音扑鼻
而我挟风雨来临，一曲侠客行

我不喜欢黑夜，不喜欢饱涨起来的咒语
反身，看一些画面
被一种习惯性的忧伤
推远

我开始模糊，模糊成一个无所事事
的庸才。



  
《布景者》


麦地的劳作是自然清新的
我允许人们高声赞美
灾难的制造者是不可饶恕的
我允许他们把加于自己的无限荣誉摘取下来
走来走去的风景是傍晚数时间的人
那些是宝贵的
我允许时间为他们停下来

天空是一道永恒的鸿沟
许多人无法翻越
一些奔腾不息的流水
践踏昨天以前的无聊事迹，速度超过了我的计算
从明天开始，所有的劳苦人民
一起行动起来，把日月星辰与花草树木
结合在一起，让世界重新分娩
在黎明的时刻，允许一切都知根知底
      



《纸生活》


我假装慢下来,假装放松
假装要做一只辛勤的蜜蜂
假装爱上一个酒肉之徒
假装不承认
自己是一个好色的女人

我已经老了吧？稍一放松
我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吧?
那是一个行将朽木的思想
一段快乐而短暂的行程
在别人的光芒里
尽力吐出的灯盏

我要慢下来，看看世界上的隐情
再揣测人心的硬度
以前看不到的沧桑，一直慢下来
狠劲把遗言说出声
让久违了多年的江山美人
离我近一点

我要好好活着，在秋天里
感觉到春风和柳丝的柔软
和扬州三月的云烟
让我在狭路相逢的祭奠里
看看彻夜涅磐的下场
时光已经把我漂洗得干净



《深居简出》


想象一场离别，想象一场
无缘无故的秋雨，凉沁入脾；
想象在伞下的女子已经化风而去
而此处，只余下柳下惠一人。
于是我坐怀不乱，于是我无度狂欢
遇上心上人时，一定临阵脱逃
做一个最好的逃犯

良宵苦短呢，我慢慢失去姓名的村庄
含蓄地使用动人心弦的力量
不要祈祷，就画出世界的阴晴圆缺
让风眨眨眼，就消失

晚归的时候，我看到了一颗沾满尘埃的心
像一枚果实，绒毛竖得很均匀。
好像没有斑斓的罗曼蒂克的幻术
好像没有来得及说一声“美人迟暮”
就输给了上帝和耶酥，输给盲眼的
和耳聋的，输给痴癫的和发神经的

在但丁和卡夫卡之间，在达芬奇和梵高
之间，在莫扎特和贝多芬之间
我会莫名其妙地看到一个
长得像清荷的人，她可能还在那
里



李清荷，四川巴中人，有诗歌在《诗刊》、《诗潮》、《诗歌月刊》、《诗选刊》、《青年作家》、《星星诗刊》、《黄河文学》、《飞天》等刊物发表。诗歌入选多种选集及读本。著有诗集《桃花流年》等。“新诗人”代表诗人之一。


《新诗人》代表诗人作品  李清荷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