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珍贵的一生值得拥有
这大地，这逝去在时光尽头的河流
值得一万遍讴歌，但只能有一次，唯一的一次
把痛哭留给自己
像一个失地农民，像一本榨干血汗的房屋产权证
有一天面对苍天大放悲声
这无垠的国土，没有一寸土属于你
没有一片瓦，没有一截屋檐
没有一只住在黄昏的蝙蝠，没有一盏乡下的灯
没有马厩，没有跪乳的羊羔，没有梨锄
没有清明谷雨，没有岁时，没有二十四节气
没有一片眺望乡土的山坡，没有一抔黄土，没有坟头青草
你捧起的一撮土，你头顶的天，你脚踩的烂泥
这一切，都是他们的。你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你
你是手持国土使用证，死后却没有葬身之地的你
你是早已魂飞魄散的你
用什么样的器皿，什么样的爱
才装得下你不足八百克洁白的骨灰？这珍贵的一生！
2014-4-30
年画上的虎
山冈上蜷伏得太久
这一天忽然伸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令栖身的年画微微一抖。它舒展四肢，双目如炬
像是要从墙上一跃而下。家中的宠物犬狂吠着
匍匐到沙发下再不敢出来
可怜的小东西！
我懂得你如此惊恐的缘由
来自遥远的丛林。祖先将奴性遗传给你时
也将这王者威严的身影
投射到了你的血脉里
尽管从未亲眼目睹，但钢须、利爪
生杀予夺的威权，低沉的咆哮
一代代震荡在灵魂深处，挥之不去
像我走进故宫，像我们中的大多数人
面对栩栩如生的皇帝
总是不由自主地双膝发软，想跪倒在地，三呼万岁
2014-5-3
一副假牙
啊，岳父，我现在看到了你的骨灰
工人们从炉膛里把这个类似烤盘的大铁盘子
一经抬出就撒手不管了
上面的骨灰还在冒着热气
它们不完全是粉末
大部分像石灰石一样棱角鲜明
还可以明显看出颅骨、椎骨、膝盖骨
我忍住不哭，尽量装得像见惯了死生离合
啊，岳父，恕我不敬
这可真是你新鲜出炉的骨灰啊
清清白白闻着有一股烧糊的味道
我忍住不哭，尽量装得像在家帮你做事
饭后拖地，收桌子洗碗……
我们等到骨头凉一些，不烫手了以后
一块块敲碎然后拿刷子聚拢到一起
收拾完就只剩下这么一小包，奶粉罐就能盛下
单手就能提起：这八十一年沉甸甸的人生！
我拣出你唯一没带走的东西
一副没烧完的假牙。吹吹灰揣进兜里
那是一十九年前陪你到长沙口腔医院镶的
啊，岳父，这一生你不用再咬紧牙关挺下去了
一副假牙，呜呜呜呜呜
一副烤瓷牙，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201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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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4 04: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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