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渡自选十首

莫渡

莫渡诗精选十首


◎致敬棉被


为这些死去的棉花
致敬
为它们活着时
积攒下成吨成吨的阳光致敬
为棉花死去后
一点点释放出温暖
给围坐炕头的我的亲人
而致敬

它的丝丝触角
了解我的虚妄与卑微
它保留着一块永恒的黑暗
供我流泪
捂住一颗俗人之心
它了解
我梦里栽培出的月季
拥抱花朵和刺的夜晚
我掀起被角
将鲜花递给
栖息在绸缎里的凤凰

2014.4.29

◎举铭牌的树


一棵五百多年的树
在街角
举着铭牌
铜制的，永不生锈
它一直这么举着
似乎已忘了生长
忘了它是一棵树
它的身体里
藏着一根钢管
在一根画着树皮的
水泥柱子
的支撑中
它无数次梦见
自己的根
钻进水管
钻进化粪池
钻进下水道
钻过停车场
钻进液化气管道
钻进电缆和光纤
钻过夜店和赌场
钻进石棺
钻进五百年前亡魂的身体
去千家万户乞讨黄土

2014.4.23

◎盲音


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铅字沉没于纸张
我将书合起
给黑
打电话

一群蝙蝠
在吞食星星

2014.4.21

◎舌头之歌


将舌头放入油锅
听它尖叫
听它祷告
听它发完牢骚
我以为含着这块
半生不熟的肉
便可在人群中
油腔滑调
四处招摇撞骗
这错误已然是
致命的
味觉消失殆尽的舌头
僵在口腔
犹似一条红烧鲤鱼
在盘子中
瞪着双眼
怀念一片苦海

2014.4.21

◎按理说


我应该去送送她
做为乡亲
看她最后一眼
再烧点纸
百元的，千元的大钞
按理说
像她这样的人
也没见过如此逼真
如此面额的钱
按理说
我还该为她的离开
随五元或十元的礼
按理说
这个双目失明一辈子的人
也认不出谁是谁
烧纸，随礼
也不关她的事
按理说
春天里走的人
是有福的

2014.4.22

◎钉子逃亡


这是钉在耶稣掌心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木头里的钉子

这是钉在红色城墙上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人们瞳孔中的钉子

这是钉在脚后跟上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骨头里的钉子

这是钉在浴室里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隐私里的钉子

这是钉在客厅里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房奴心里的钉子

这么钉子课桌上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孩子童年的钉子

这是钉在摇椅上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孤独里的钉子

这是钉住铁轨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远方的钉子

这是钉在水泥里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思念里的钉子

这是钉在玻璃中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天空的钉子

这是钉在铁板上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权利里的钉子

这是钉在书本上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词语里的钉子

这是钉在失眠者耳朵里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医院走廊里的钉子

这是钉在棺材板上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泪水中的钉子

这是钉在嘴唇上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艺术里的钉子

这是钉在泥土里的钉子
这也是钉在道路上的钉子

这是一枚背景不祥的钉子
这是一枚保存着完整脑袋的钉子

这是一枚不屈的钉子
这是一枚身首异处的钉子

这是一枚热爱自由的针子
这是一枚去无方向的钉子

这是一枚生锈的钉子
这是一枚出生便浑身是血的钉子

这是一枚逃亡的钉子
这是一枚无罪的钉子

2014.4.25

◎蟑螂出窍


倒影中
一只蟑螂
奋力钻出眉心
挣扎着
像

一个弹孔
怎么可能呢
脑浆竟将它喂得
如此肥大

2013.6.26

◎称为爱情


我怀揣一颗丑陋的石头
你手持一把锋利的剪刀
为我剪裁这块遮羞之布

2014.2.8

◎吃苦的问题


为什么要吃苦
为什么一定要
吃苦
吃了苦
就能尝到甜头吗？
我说，你这个观念
得改一改
你觉得吃到了
想象中的苦了吗？
能不能放下你手里的斧子
和我谈谈
什么是苦
什么又是不苦
你没看见
那么多人
啃着
嚼着
他们的苦
最后牙齿脱落
味觉全无
把这些吃不完
嚼不碎的苦
留给你
你这辈子吃得完吗？
咽得下吗？
比如说
你手中的这把斧子
砍柴无数
难道就为了
将一株黄连熬出甜味

2013.12.9

◎瓦解从这里开始


一只雌白蚁
肚子里的楼阁上
住着一万个失败的情种

2014.4.5

锦远

默读

写诗的大哥

中秋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