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川的诗
◎春天像一只很老的瓦罐
花事很盛。春天像一只很老的瓦罐
稍不留神就要崩溃。一些人慢了下来
他们被色彩的泥泞堵截，看见花瓣
隐约的裂纹。腾空身子，等待疼痛
蚂蚁一样爬满内心。在干旱中煎熬的泥土
最有耐心，它们悄悄地磨着牙齿
准备在一场暴雨后，把这一切全部吃掉
◎把绿挥霍得漫山遍野
把梦放在一边，让梦中的人
安静如蛹。长了几百年的树
始终离天空很远，它们不得不弯下身子
用残败的枝条触摸灰尘，一种真实
让衰老持续。四周的青草
依然拔节，把绿挥霍得漫山遍野
白蚁是最现实的，它们把树
一点一点变成自己的身体
让种族繁衍、壮大，偶尔爬上草尖
望一眼天空，就把头低下来
◎其实镜子也可能照出另一个人来
持续的雨，让世界微凉
假象绿得比桑叶更快。蝉鸣如刀
切开很多东西，面目全非的汁液
百味杂存。其实镜子也可能照出另一个人来
它们是光的奴仆，又被岁月洗脑
灰尘的拯救是徒劳的，它们想把镜中人
从迷失中带出来，站在雨中回忆
却不知回忆早被篡改，并用历史封存
◎收集了我扔掉的所有夜晚
很明显，天空的蓝
不是给我的，也不是给飞鸟的
我摊开手掌，亮出早年的黑痣
它更黑了，仿佛一个垃圾场
收集了我扔掉的所有夜晚
但这同样不是给你的
我甚至没有给谁的想法
七月的阳光过于明亮
我对虚无说，如果暗一点
黑痣上面细弱的纹理
很可能被时间忽略
◎用孤独招惹一缕缕星光
只有极少的人在这里
青草、树木和牛羊，被风掳去
漫山遍野的石头，坚硬、宁静、纯粹
亿万年时光的幸存者
把荒凉，提升到哲学和神的高度
只有极少的人在这里
把大石头啃成小石头
把小石头啃成更小的石头
把更小的石头啃成更小更小的石头
然后用石头替换自己的身体
白天睡觉，夜晚苏醒
用孤独招惹一缕缕星光
◎我不想让它看见我的脸
一场雨后，躲着的事物
走上前台。微风，嫩绿，不知名的鸟
不认识的人，包括一丝短暂的喜悦
它躲在时光的背面已经很久了
宁愿与蝼蚁为伍，也不愿玉面示人
但一场雨后，它走出来了
跟在一大群事物后面，胆怯，迷茫
甚至不敢左顾右盼。经过我的时候
我故意低头，佯装寻找什么东西
我不想让它看见我的脸
更不想让它在深深的皱纹里
短短停留一会儿，又失望地离去
◎不得不耗损积攒多年的想象
坍塌的不是对面的房子
暴雨过后，我听见“轰”的一声
汽车在拐弯处消失
把泥浆溅在刚洗干净的树叶上
我明显感到树叶没有把避让的动作
做完。回忆起来的人
总被一张旧报纸遮住半边脸
逼迫我，不得不耗损积攒多年的想象
风疾疾地吹着拔节中的青草
对于那张悬停的旧报纸
它无能为力，或者不屑一顾
◎雨水维持着世界的湿度
对于那棵怀孕的海棠
风是克制的。草叶也有怜悯之心
它们把蜗牛举起来，身子弯曲的幅度
恰到好处。香樟树连成一线
共同的绿，信仰一样葱郁
搬家的蚂蚁闲适、从容
甚至在匆忙的脚踩下之时
也不慌不忙，保持原有的队形
这个夏天，雨水维持着世界的湿度
一个人收拢双手，让鸟
放心地站在电视铁塔的尖顶
远方的海啸、地震、战火
和埃博拉病毒，穿心而过
鸟一动不动，但细微的趔趄
还是被半空的灰尘悄悄记录
◎躲在光阴的皱褶里
想象中的湖泊是一片蓝
催生着绿色的草和白色的鸟
老人在回忆，小孩在憧憬，不老不小的人
在挥霍。一条隐约的船
拉着风景闲逛，偶尔会用波浪
为一对野合的情侣打上马赛克
当然，还有一个另类的人
躲在光阴的皱褶里，喝烧酒
说胡话，把日渐衰败的身体
典当给一只七星瓢虫，灵魂裸露在外
被月光啃得千疮百孔
◎等待其实就是不停删改自己
那些花不是我的，我的花
还在路上。等待其实就是不停删改自己
面目全非之时，功成身退的
总是大把大把光阴。我的花还在路上
提前到达的芳香，让我有些迷离
如果这个时候你轻轻拍下我的肩膀
我会心甘情愿被你拐走
野川：姓名王开金，1967年冬出生于四川三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诗集《天堂的金菊》、《坚硬的血》、《时光之伤》、《废墟上的月光》、《我如此爱着生活》、《有一种力量想把我举起来》、《野川诗选》、《挥霍》八部，《废墟上的月光》获第五届四川文学奖。
地址：621100四川省三台县林业局
邮箱：styc@263.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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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8-9 1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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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4-8-10 12: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