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十五岚 于 2014-8-14 19:32 编辑
文/十五岚
《蟋蟀在歌唱》
是它，在宽阔的庭院里
凌霄花低垂的墙根处，水银般的月光下
是它，在一年一度的秋风之夜
开始潜入，赢得这风暴后的一份安宁
众多的事物曾经经过我们
或者，我们在众多的事物面前
曾经失守。是它
顺着漂流的方式，来到我们的耳听
我们不再抱着空想与凝望，像河流上的砾石
无法改变自身的命运，默默沉潜下来——
就像这粒小小的蛩声，它弹奏的心曲
总有一俩个路人明白，那是时间流淌的深意
《秋月亮》
裸露的，直白的，再也不需要利斧
去打探一个人的内心
午夜的鳞片与晨时的飞絮
同是一种骚动，涌向了一条河流
今夜，月光如水
今夜，盛大而洁白的荒芜，那样恣意
今夜，诵经的人归还诵经，撒网的人归还撒网
今夜，我不需要赞美与向往
只需要，锁匠为我打开一扇大门
《对一株香樟树的臆想》
它用体香迷住自己
尽管有那么多爱慕的手，举在半空
它需要的是一份坦诚
在进入盛夏之际，没有可供的井泉
踩着叮当的曲子，一路扶摇
它把每一处的绿荫，都当成土地
直接在上面播种鸟鸣和雨水
更多的时候，它是安静的
只管坐在年轮的中心，不受任何的神谕
来遣使自己，成为一个异徒
而纠缠的影子，都在庙堂之下晃动
为了达到平衡，它力图拨开一层又一层乌云
以示栅栏的虚无
《蝉鸣》
夏天入住人心，到处湿漉漉的
它不满足于绿荫丛的庇佑
尽力赶走一些鸟鸣
它有歇斯底里，和一发而不可收的鼓瑟
它成天和我为邻
早上为我拧醒闹钟，晚上为我送来黄昏
想必它是辛苦的，像一个正襟危坐的诵经者
在它的庙堂一心一意地念心经——
如果我的心情还被坏天气，控制
灵魂如花瓣般，鼓胀着寂寞
想想那只蝉吧——
它力图叫嚣的，都是为了把闪电装订好
雨水储存好
而它从高高的树冠上撤离时，不知道有没有人怀念它
《慵懒》
像是一颗被晒软的柿子
她起身，听见窗台上的风
沙沙作响——
七月的雨水，八月的吊床
超出想象的部分，依然是天空的云朵
在一个人的荒原上，放逐
三三两两的报时鸟不时衔来阳光
继续打蜡吧。她想
趁牙齿脱落之前，额头苍老之前
“优雅的少女，总是来自洗礼的边缘”
从白里透红，到不知不觉
气温被控制在３5度5，豆蔻催生的年华
节节败退下去。而此刻
她怀抱的魂灵，犹如正午奔跑的光影
无足，且患上一阵焦渴
《汩罗江畔》
有火种撒到头上.我的头上
十万吨的春风，它们集体找到酒杯
在汩罗江畔等一个著青衫，穿白靴的人靠近
我是这样不安起来——
像用粽子与雄黄酒组成的龙舟调
历年来一次次运走了河流的骨头
著青衫的人依然和我毗邻
我喜欢他的神思，掠过苍茫大地的同时
能让我摸到五月的脊梁
和起伏的雨水
《花朵知道我》
你要爱上我
从山坡，溪流，千里之外的路途
寸草都在发功，吐旧纳新，练就绿骨头
你也不要例外
送不来拥抱，就送来一些想念
这样，我好指风为马
我好翻身回到树上
为你张灯结彩
《落雪》
它落了下来，稀薄得如女人的一场经血
因为蕴育，所有的叶子和鸟
都在环绕之上，相互发出嗞嗞之声
而我的敏感度，已在一张长椅上
沉睡多日——
要不要让我讲出，这种欲说还休
像童贞一样的流水，换着云的方式
像嫩芽即将展开容颜
天空能容下一场落雪，岂能
还原另一场空欢
《偿还》
一定还有一只鹅，身陷其中
经过雨雪天气，它的影子与羽毛
相对青山绿水，更胜似一场蒹葭苍茫
带来的童话——
我有一棵向日葵：还你想念的脸庞
我有一株青草：还你迷途的羊羔
我有一架云梯：还你二月的河流
承接惊蛰之讯
但是，我不能亏欠今夜和今夜的月光
两地分离
《你好，2月14日》
我在房间里等你
玫瑰开到妩媚的时候
天黑了下来，无数的幻觉开始消退
这样也好，省得你敲门时
我有太多的不快，被你捕捉
尽管你一再说抱歉，一再说路上的红绿灯
一再说今天的公务，一再嘟哝着
一张看不清的脸颊：没有松懈下来的皱纹
鱼鳃一样鼓胀着
我说：“把门关好，我要做饭了……”
《独饮》
隔了几日，就不见细小的雀舌
在耳边吹凉风，搭小窝了
——“亲爱的，你不必从长安归来。”
一个初春接替到一个盛夏
旧药方里就剩下这些朦胧
够她举起酒杯，将诱人的酒香洒到头顶
够她坚持，痛心病与腮腺炎发作之前
把爱过的人，再爱一遍
想过的人，再喊一遍
《受孕史》
她要匍匐下来
作为蝙蝠，不再倒挂
作为燕子，不再迁徙
她要切断一切有根源的匪夷所思
作为一株草，接受它的灌浆之后
臃肿的身躯，扑向大地——
她不再是一个穿旗袍的女人
喜欢顾影自怜
她只是一个牧羊人
回到牧羊的地方
看见一片干净的土地类似于子宫的样子，埋着黄金
《扪问》
想去山那边，看看无边的森林与云烟
顺便做一些瘦身运动
关于抱怨，或者太多的不愉快
念经的师傅对我说——
“今天，我在享受赤脚乞食。”
祷告的牧师也对我说——
“每个人都该敏于听教，迟于发言。”
一样被时间支配的人
为什么飞禽那么自由
为什么花朵那么笑逐颜开
为什么，你的心，被一只小耗子占有
《把我从一场大雾中救出来》
不是想象中的绝望与悲伤
更胜于一把隐形的尖刀
从大雾的边缘，悄悄切割
明明听见松针，知更鸟。明明有些伤口
愈合了却又在撕开。不要轻易唤醒一个做梦的人
甘草丛里有一头野兽
那是莎士比亚，卸下第十四支令箭
《两只白鹤》
掉翅膀的那只，其实在我这里
你日夜都在寻找，我日夜都在豢养
一罐时间的蜜，让我们隔湖相望
这样也好，孪生的姐妹总有分开的时刻
我喊你小乔，你喊我大乔。喊完了
我们就嫁人了
《从一棵苹果树说起》
我们总是不能到达它的顶部
新一轮的枝叶，令一架小型飞行器
日夜都在折光而行
不再与你说起亚当和夏娃
最初的忠贞与热忱，让一只鸟把一切啄乱了
发自内心的怦然之声
依然是一颗苹果，独善其身
而你无动于衷，整日昏昏欲睡
甚至记不得，一只白蝴蝶在脸上扑来扑去
那时，你多年轻
米蓝色的天空，奉行一堆篝火
《葵花》
上弦月的精华，一半被它收走
它低头，浅笑。取下面具的同时
就地开始洗濯。要知道这是午夜
任何丢失的东西，都不足为奇
在找到那块金子之前，必须打开仓禀
三三两两的麻雀，或者更大的风
时间带来的花朵，往往都具有麻醉效应
愈有飞翔的欲念，愈要懂得
一张多么矜持的脸颊，不够助燃的焰火
一世来取悦
《端午》
一地麦黄，接近端午
炉鼎愈来愈满，倒空只是一个时刻
你端坐堂前，观看头顶的燕子筑巢，衔泥
乐此不疲的游戏，没有山盟海誓
只有往来往去的时间
任其朱栏剥落
雨水自流
再也不能亲自割菖蒲，插艾草
我们各回各的，或者各活各的
山水之上，信风吹拂
一只反刍的胃，时疼时歇
不可言状的鼓瑟，遥而无声
《月光如水》
又开始了——
夜巡的小银狐，在整个房间奔跑
黑暗中的心情，具有清冷与幽寒的质地
仿佛让人难以忍受的潮水
涌向四面八方——
（假设我是这间屋子的本身
无法易主，羞于脱口）
为了社会学的门窗和遗传学的床单
我不得不把自己修炼成仙
以示，置身其中的命运
《隐身》
一个下午，它们都在笼子里吵闹
它们从我的左耳穿过右耳，声线细长
尾音十足。是该放它们出去
找到一片森林。任意它们飞进飞出
爱恋也好，玩弄一些小把戏也好
只要它们快乐，跟得上一列绿皮火车
去远方。断桥和流水，隧道和山谷
直接隐身的地方，留给我
整个猛虎搏斗的地方，也留给我
《春日》
请求凤凰，啄破一只蛋壳
请求罂粟，擦亮身体
哺育过你的河流，在对岸哗哗作响
有河蚌慢慢打开扇壳——
你是它的疼痛，十年如一日地光鲜
《蜜蜂传》
我无法停下来
无法避开这钉子，这蜜意，这荡漾着春光的舌头
不仅有煽动的翅膀，沾满花粉
我无法用一个现实主义者的身份
去倾听梁祝的小夜曲
我仅仅像一个园丁
在蓊郁的时候，找到了溪水
而生活中的那一丝甜，有时候
我冒险得像一个小偷，渴望从陡峭的内心
能够知途而返
《八月了》
八月了，你在什么地方想我
你想我时，我感觉夜色是透明的
像我的鱼缸。热气流在上面大口地喘气
快要熬不住了。那盏炸裂的日光灯
白色的浪花。如果深吻是落在眼里的两团火
你在什么地方想我，你在什么地方
让我够得着——
你想我的样子，是黑夜在想念它的日出
《苍老的原因》
不能坦然一点，想象一点吗？
把左脸的沧桑，搬到右脸的欢乐上
让它们对称、协调。然后异口同声地说话，表演
或者是，把掩藏的面具，剃须刀
还有卸了妆的皮影戏，一一喊回来
——被五月摸遍每一寸肌肤的男孩
额头上有闪光的细沙
他爱的青梅，正赶上初夏的镜子
《惊蛰》
新鲜的叶子与花朵——
我们迎来的季节，具有乳房的肿胀之疼
我们写天空，写那些出走的雷声
呈现的迅捷之势，写到东风凉透的指尖
渐渐有回转的暖流——
那动荡的，令人想象的，在触之不及的地方
一些鹅黄，透着琉璃之心与琥珀之意
美不过是一边结束，一边发生
我们从哪一棵树上追忆
并将陈辞铺向远方——
一候桃始华，再候仓庚鸣……
《妇人》
你是木槿花上抵达的一场雨
在光景之年，驻下视听
不再往高处追赶：雁鸣，怀沙，故国的锦书
像树枝将搀扶的手臂，拉回胸前——
你是漫到井台上的一轮清月
是戴着狗牙雕刻的饰物，从门前
踩出的一串银铃
是我一次次的悲欢，拥有每况逾下的衰老
闻着昔日的花环，步步走入深谷
《今夜……》
今夜，借你二两月光
——一半的断桥，趁机修复
今夜，借你三钱桂皮
——总有一个药方，能够解除咳疾
今夜，你只管向前走
八面的清风还在山坡上，流窜
那个带你入世的人，想像露珠一样去爱你
《有蛐蛐爬出洞穴》
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从杏黄到露白
月亮一次次跟踪
藏在草丛中的那声低鸣
隐隐让人想起，午后的麦田
一群捉蛐蛐的孩子，去嬉戏了
这些年，我不断向远方打听
试图说出一片苍穹，听听它们交织的方言
并从中找出那根炊烟
不在乎它的高度与虚无，只在乎
从舌尖上醒来的一颗软糖
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昆虫
它离我的童年很近，中年很远
《野杏花》
栗壳状的麻雀在树梢飞来飞去
像晃动的胃酸，泛起眩晕
到处都是速食主义者
惟有牙缝里的一支棒棒糖
没有融化
你说货郎的挑担还在乡间赶路
你说深山的月亮，大得出奇
《井》
并不赞成一口井像一头牲口
它死掉的时候，只剩下一副空洞的骨架
慢条斯理的庄稼都还在生长
父亲的镰刀，母亲的菜篮子
还有我的盲肠，被一只引路的蚯蚓
带入更深的幽静中。我不明白的是
那一排被井水钙化过的牙齿
为什么非得长成轱辘的模样：母亲在上面喊我
我顺着脐带爬上来，看见父亲正在那里抽烟
《渴慕》
姐姐，荷叶边的裙子还在岸边捉迷藏
浪花一起一扬，我在这端，你在那端
整整一个盛夏都清凉在手上
我们写家书，写到深刻处
就听见鸟喉把江湖划破
秋色也好，皂白也好。我们是一对矛盾者
总是辨不出星座上的雷声，滚落何处
偏僻的乡下那么远，那么远
我们客居的地方，芳草长出一茬又一个茬
胡子脸的男人还没回来
我们梳妆打扮，同时把自己想成
一只飞翔的白鹭
《暴雨之后》
乌云积攒的淤痰，自一个老巫婆的嘴里吐出
你再也无法相信，天空是干净的
大地是明亮的
仅仅一场雨罢了，何苦要生出一些愁绪来
你看，叶子还在生长，蝉还在调制鸡尾酒
姑且把自己站成一个树
把树上的青春都掏出来，结成果实
摇摇欲坠的，青里透红的
那都不过是雷，与这个尘世提前下的赌注
《蝴蝶》
据说惊蛰之前，雨水最为珍贵
它们打开自己，无拘无束地
在空中碰头、接尾，一点也不感到羞赧
有时候会在一截栅栏上遇见它们
有时，又会在花圃间
它们在背上安刀把，嘴里插导管
学会伪装，偷盗，美化，争风吃醋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不明就理的人说：那是爱情，理想，情操
属于花朵……
可是，它们全死了。在后来——
《暴雨传》
追逐一场雨，是什么概念——
雷声大作，远途如虹。这是自我
灵魂被悬浮的空气，擦亮
你从透视法中走来，如尘洗劫
不是为了得到温柔与美
不是用压力，见证岁月落下的羽毛
形同古怪的皱纹。抓住它——
一根闪电
《荷花池里的绿天鹅》
它们集体失踪
又集体回来
在一座亮玻璃搭建的宫殿
卷舌的春风，一次次打开缺口
它们由此嬉水，进入深层次的拔节
累了，就伏在湖面上
任其，闭目休戚
任其，忘了自己的姓氏
在一团团春泥化解的蹼下
一只只绿天鹅，即将抱住更大的风暴
它们尚且年轻，羽毛经得起发亮
《春天里》
你认识一个手拿鞭子，扶着犁把
向春天吆喝的人吗？
他是我父亲——
在河流的上游
向我摊晒一个晌午的日头
一丝环绕着挠痒痒般的风
还有那扔在地上，大碗喝过的茯苓茶
……
我有信心在这个时候，与时间同返
去听他手臂上缠附的春雨
和他面朝黄土的，一张古铜色面颊
《麦子》
我把自己扔在世上，有多久？
这困顿的骨架，以湖岸的芦苇抱着歌唱
从春天复活
我仿佛不记得迎着风向的火把
如何穿过一条灰色的河流
将原汁的甘露，洒在山冈
又一场雨落下来
弯着鱼竿一样脊背的人，在麦田上戴着草帽垂钓
我想我已进入他们的视野
作为一茎麦杆上游离的凝望
——那些颗粒正试图追溯，自己的彼岸
《波德莱尔的告别》
他躺在一间避光的屋子，奄奄一息
他说：给我绝望、告别，最后一粒子弹
以减轻这身上的疼，坏了性情的嚎叫
把它们都撤下，给出一份清净
我要用这清净，做一场弥撒
自杀的人必须达到悲伤和忏悔
患病的人必须心平气和。这是一个跟死亡说再见的时刻
我把身子挺直，头放端正
耳朵也竖起来。这样便于寻找
我出生时的啼哭
《麻雀女人》
每一个清晨，亮光从一间屋子
跑到另一间屋子。她穿布拉吉，梳蘑菇式的发型
她生火做饭，照顾一群孩子起床
有时候遇到心情好，还会唱民谣
我躲在屋檐下，只管倾听
一些锅碗瓢盆传递的交响乐
实在得像雨水汇流到一个人的内心
她没有把苦恼讲出来
她只给出她所有的虫子和麦粒，以及这庭院中
生动的一切……
《回到荫翳》
一次次和雨水告别
雨水一次次地挽留
这多么好。我起来在早间看风景
想念该想念的人，忘记该忘记的事
一棵自顾生长的树木。废墟没有多余的指针
可供返途。鸟鸣和天空那样空前
一个人回到荫翳之上。一个人
看见飞翔的神，与自己擦肩
整理于2014年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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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8-14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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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8-14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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