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首滨 于 2014-9-26 07:44 编辑
张首滨禅诗·菩提树下
《蝉》
在高高的树上,
听见蝉鸣,没有看见蝉。
蝉在枝上,与叶子在一起。
蝉动叶子动,叶子动蝉也动,
风动,蝉和叶子都动。
真的,很难分辨出,
动的哪个是蝉,那个是叶子。
在树下,一个打坐的和尚,
他闭目,胸中有树。
他应该知晓,哪个动的是蝉,
哪个动的是叶子。
我试探着问:“蝉动是什么样?”
他过了一会儿出定,说:
“动的蝉,是蝉的鸣叫声,
那个形状。”
《接下来》
路边立着一个人和一块标语牌,
两者大小差不多,方向一致,
都面对着未来。
这时从旷野升起一股大风,脾气狂暴,
如猛兽,树枝全都飘扬起来了,
沙石纷纷滚动,一直被吹到地平线。
见此状我在想,接下来,
被这股大风吹跑的会是哪一个?
是人还是那标语牌。
《雪》
雪一瓣儿一瓣儿落下,很轻,薄薄的,
像早些时候落下的梨花,一派清凉。
冬日里众多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层霜,
如白内障,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
城市的上空,圣诞树曲折的枝杈,
在和电线牵手,上帝说的光,
于是在灯那儿亮出来,照得雪白耀眼。
这时不知从何处走来一个人,骨相奇异,
在不认左右的头里,装着成朵的云,
轻重多少,从不问这个,多少都是正好。
在曲来弯去的路上,他不分厚薄和大小,
弯下腰,在捡落在地上的雪。
那个人捡雪干什么?天很冷,行人稀少,
路分南北,也分东西;我看到他捡起雪,
没看见,他把雪放在哪里。
《像是接谁》
一个人在树下吃茶,像是等谁。
另一个头戴草帽的路人,从另一条路来,
问:“树下清静,为啥要弄出一个自己。”
吃茶者曰:“因无事而吃茶,因茶熟而香温,
因你问而答。”说完便提壶注水,
茶之味顿时生起。路人说:“可讨一杯否。”
吃茶者曰:“无二杯,只一壶。”
路人提壶而饮,不觉烫,并叫道:“痛快!”
吃茶者见状,惊骇,叹曰:“非常人也。”
路人平淡地说:“水热怎奈一个渴字。”
随后一朵云至,像是接谁。
《让雪在脚下》
雪大,下了一夜,
早起有人从雪中走来,
我抬头碰见,便问:“雪深多少。”
答曰:“没膝。”
“进山雪深,还是出山雪深。”
答曰;“雪进山的多,出山的少。”
“你是怎么过来的。”
答曰:“让雪在脚下。”
《用雨洗雨》
进入花朵想事的四月,在塘边的青苇,
在有一下无一下地摇曳,幽了通古的曲径。
拾春而来的是一朵云,名叫声声慢,
一步一韵走得水绿如蓝;后面的蜻蜓也是一样,
一举一动都在涟漪里。
早来的景,闲晾轻风,味道恬淡,如岸边的柳烟;
鱼们大小都寸丝不挂,在波浪中,不碰一颗尘埃,
只食落下的虫鸣,自是一番恬静。
这时蛙小无影。在水塘的空白处,出现一支莲,
不知谁看见了没有;它在四月的清凉处,
正用雨洗着雨。
看不懂的是:一会儿用左边的雨,洗右边的雨;
一会儿用右边的雨,洗左边的雨。
《蝉鸣》
在寻找一块荫凉。树上的蝉鸣,
比树叶还密,相互交织,一点儿也不乱。
但蝉鸣不遮阳,树下仍然热。
我在树下吃茶,只为解渴。
风动树叶动,蝉声不动,
蝉声虽不动,但也未见谁捉到几个。
树生叶子属于正常,怎么也生蝉,
蝉比叶子后来,比叶子先走,
走时把叫声都留了下来。
我依靠着树干,仰望这蝉鸣,
一闪一闪的光,像太阳的,又不像。
比阳光薄,落下来,却一片儿也不碎。
拎灯的人
我行在一条老路上,犬声在旮旯里吠,北风很紧。
有一个叫人物的人,迎面走来问一句:“去哪。”
我还没有看清楚是谁,即擦肩而过。
尽管我没有说这是夜晚,鸟很累,从天上回到树上,
没带一声啼唤;而一声吱呀门的叫,在我惊异中,
从陌生处喊出:“把麻将请出来。”古老的街坊动了一下。
这时酒馆还没有生烟,蹲在一旁,阴冷藏在他处,
不一定在这里,人人都知道荒僻皆在路尽头。
于是我说:“晚来风冷能饮一杯无?”
“酒能生几寸暖?”另一人在问。
谁在话中,好像是昨日在我梦中拎灯小坐的那个人。
《石子与甲虫》
老和尚席地而坐,
下面有石子有甲虫。
石子与甲虫一样大小,
一样方圆一样光滑;
一样像他呼吸那样平和。
然而老和尚不用眼睛,
就能轻轻地说出,
哪个是石子哪个是甲虫。
——硌痛他的是石子,
抓痒他的是甲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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