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红了（外八首）
石榴红了，只是不经意的那一眼
从陌生的院子里试探而出的红
它红得不具体，不够热烈
只是小心翼翼地伏在墙上
左顾右盼的红，一阵风足以心动
足以用尽一生与你相逢
可是啊，石榴红了
你的唇，为何还有难言的苦衷？
所有，所无
我总是惊恐于狭小的空间里自在的云天
在触手可及的月光下，城市跌入尘埃里空旷
从窗子的缝隙盘点星辰，我所有
高楼支撑地孤单，我所无
一砖一瓦搭建地归属
狗的叫声，成就动人的睡眠
猫的兴奋，催促简洁的爱情
我所有不愿打开的耳朵
装满所无，急于表达的嗓音
听见的，听不见的
都是砂子打磨过的流水和时光
说出的，说不出的
一扇门早已关上唇齿难分的密语
风仍在风中行走，只有我
在宽敞的血脉中若有如无
诵诗者
诵诗者，选择在深夜朗读秋风
用犹豫的口吻，再次清扫落叶
那些破碎的黄昏和虚构的爱情
像一粒沉入咖啡里的泪，苦不堪言
诵诗者，不论听者何人
他念出来的也只是残缺的耳朵
在没有结局的故事中
听亦可，不听亦可
诵诗者，沉醉在沙哑的声音之外
无声的流水，高悬的明月
以及被狗吠声撕咬着的院落
纸鹤
与光阴一起，存活于民间
雪花一样白的冷冷
鹤之眼，藏于梅花香自苦寒
香自无根无脚，纸之骨架
落地，将永不于飞，微颤颤
江河还是原来的江河，响彻入魂的血
缓慢流过酒杯，流过一言即破的相识
鹤之音，死于非命
死于反反复复折叠而起的心情，无声
亦如千声万声，一案无弦之琴
还在手之外，耳之外更高的山山水水
哦，百合
无根无叶之花，以杯水为生
以渐渐拉拢的夜，暗里偷香
幽居，独赏，不沾尘色
开放，命中注定
每一个花瓣标都注着不同的方向，凋谢抑或死亡
哦，百合
此时的灯光正滑向黎明的微曦
黑暗涌上陌生的经络，泪泉微响
眼睛已交替着眼睛
指纹正掩盖着指纹
一只蚊子的翅膀，也难以担起内心的空旷
哦，百合
你是否看到，那即将老死的鸽子
正在挣脱七只洁白的魂魄
赵鸿寿
赵鸿寿，男，祖籍贵州，现居云南
白发凌乱，逾过古稀更稀
步伐迟缓，稳健胜过贵州的山
耳重，话音可震落院子里熟透的油桃
年轻时教书，老来便只能教人
总跟人讲起那些比光阴还陈旧的故事
激动处，便撩起那件泛黄的贴身衬衣
反复比划着一弯烙于胸口上的残月
讲述：癌症切除后，便有了良心
如今儿孙满堂，但陪伴他的总是唠叨的老伴
调皮的孙子，渴望自由的狗以及八竿子都打不着他的报纸和新闻
他闲不住，总感觉在找寻着什么
收拾杂物或者躺在藤椅上仰望被墙围困的天
偶尔哼一曲小调，永远都是《走四方》
永远都只在清晨牵小孙子去上学的路上
他唱一句，小孙子也跟着唱一句
两个背影就在岁月的喉咙中渐渐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
老唐和一只狗
老唐骑电动车，穿过毕业前的第一个胡同
速度20码，心跳不正常
每一个路口他都要左右张望，反复按响雨丝里呜咽的喇叭
生怕那些留在宿舍里的书，将孤独得暗无天日
像海子，顾城，以及刚刚走进孤独国的周梦蝶一样
他就这样想着，悲悯，恍惚
忽然，一条狗扑上来拦腰截住了他的思想
他的眼前出现了人生中的第一段空白，三秒
急刹，生命贴墙而过，一声巨响
车轮压在狗的身上，他仿佛听到一根骨头脆裂的哀鸣
如即将逝去的青春，竟这般美妙
他挣扎着，一把将车子提起来，像提起生活的包袱
老唐救下的那条狗，也一样挣扎着，爬起来
夹着尾巴，瞬间便消失在这个冰冷的城市中
一朵花的寿命经得起几次呼吸
雨中的城市，靠一盏等点亮另一盏灯的航向
在灯光交错的路口，生活瞬间鲜活或静止
仿佛所有的生命只有遵守三种颜色，才能在浮躁的世间安全通行
而那一阵喧闹的幽香，正绞阻每一个急转的车轮
一秒，两秒，三秒……嗅觉异常灵敏
当一阵喇叭催促起时间的声门之后
再没有任何一条路，通往人类的心房
叩问：一朵花的寿命经得起几次呼吸？
骨外二科（组诗）
（一）
深夜的担架滚过患者的疼痛
灯火长明，铺开耀眼的被单
骨二科，二号楼一楼幽深地走廊里
隐藏一些脆弱的骨头
陌生的，羞于启齿的尊严被高高举起
葡萄糖、氯化钠，消毒水的味道有着海水的鱼腥
许多受伤的鱼困在白色的沙滩上，昼夜难分
而生命，总要在一根骨头的断缝里
塞满众多渴望自由的眼睛
（二）
有的人哭爹，有的人喊娘
有的人无病呻吟
有的人沉默于幽暗的走廊里无助的烟火
有的人缺胳膊，有的人少腿
有的人虚张声势
有的人藏匿于光天化日下阴冷的心眼
有的人羞愧于隐秘地病情
有的人庆幸于死里逃生
有的人
从骨头的间隙中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三）
这些门开着像关着一样
许多人，将一条腿伸入阴间
试图踢翻命运中那一盏忽明忽暗地灯
幸存者，横着进来竖着出去
不幸者，横着进来横着出去
生命只剩下两种姿态
而疼痛，无法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四）
她说她是一只奔腾地小鹿
此刻她正提着两只白嫩地点滴，像提着两只丰硕的苹果
掠过我的视线
这个刚从卫校出来的女孩，总有一双爱笑的眼睛
没有人会拒绝，她踮起脚尖挂上的希望
和那细挑的眉毛下，一针见血的悲悯
以及，患者口中不带任何一丝病菌的谢谢
（五）
午夜的雨丝，加深秋天的病症
我的病，在心中
来源于莫名地恐慌和哀乐中悲恸的黑
此时的雨下在雨上
下在喊魂者的声线中
世间没有太平，只有死亡更贴近天堂
那里的黑也是白，那里的无也是有
那里再也没有一根死于非命或微不足道地骨头
2014.9，云南保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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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17 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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