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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说话还是生龙活虎的，
但你面容里已经临近黄昏，如同暮色降临
有青烟从眼底升起。
——我至今记得这个场景，后来使劲眨了一下
年轻的眼睛，试图把不合时宜的衰竭
从身体里挤出去。
你说没事，待个二三月，你要把上次
喝酒输给我的那几杯，加倍赢回来；
你还说你想庸俗地活着，打麻将，看毛片
吃五谷杂粮，不写诗歌，不谈梦想
和一个姑娘干着见不得人的事情，
偷偷摸摸半明半白地，把人生中许多事情
神不知鬼不觉地生米做成熟饭。
2
有一次我推着你去看花，穿过县医院
狭长的走廊。
你说回荡的声音那么灵异，你说你好像听到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那天晚上你迷迷糊糊叫我兄弟，生生把我的眼睛
推向一个潮湿的雨季。
我现在想起有好几个夜晚，你在梦中
死死抓住我的手
好像抓住的不是我，而是人世庸常的
一分一秒。
那一刻你多么卑微，一点都不像
跟我一起挥霍青春的那个你。
3
你想做个，不认命的小将军。
当我第七次去看你的时候，你正在
和一只蚊子斗气。
蚊子在飞，你在用手追赶，
你咒骂它叨扰你了，却又拒绝我拔刀相助。
你说，幸好还有这只蚊子陪我玩。
你又说，也许只有这只无知的蚊子
不知道你的有心无力。
4
在遗书结尾之处，你歪歪扭扭地写了个
PS：
“我们没有任何血缘，但你是我
生命中重要的人。
我没有什么留给你，只有一大堆往事
你慢慢尝吧！”
我拿着那张跟一天前的你一样瘦弱的餐巾纸
看着忙碌的人们
说不出一句话。沉默着
把你离去的疼，生生咽回去。
5
你让那个冷清小村庄热闹了好多天。
喝酒的喝酒，打牌的打牌，
赌钱的赌钱……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你说一声感谢。
该哭泣的都哭泣了，不哭泣的
憋着脸，忍住笑，装模作样
演一出心伤的戏。
6
除了一堆泥土你什么也没有剩下。
除了眼泪，多余的冥纸，翻飞的灰烬，烧了一半的香
我们什么都没有剩下。
这世间空无一物，你不在
就什么都不算存在。
（这是两年前的春天，和你
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底下
沉默中我唯一能想到。）
7
所有的事物都重过你。
你轻得压疼了八个人的肩膀，压完了
我二十一岁的年少气盛。
后来我独自跪在山间烧纸，把往事
一点一点地烧给你：
比如你偷偷爱过的姑娘，在忙碌的人群中
流下一滴泪；
比如十八岁的时候你曾和我打过一架，至今
伤痕还留在我的背心。
你说你穿过所有的黑暗，看不见应有的
黎明……
8
我们砍断你周遭的树根，把杂草
也一并清除出去，
明知道你喜欢山清水秀，和草木为邻
可还是挥起斧子和锄头，
为你造一个干净的房屋。
这座新坟在山间突兀地矗立起来，就好像
一小块地方的泥土，在一场春雨里
硬生生地长出一个小小的犄角。
当我回头的时候，一座新坟
如同刚修建起来的房屋，生生地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知道你就在那里，当我随着人群
返回温暖的居所，你一定
试图抬起头，坐起身
说一句：兄弟，再见！
可是那一刻，云淡风轻，返回者说着人事。
万物静默。
9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们都
过着一如既往的生活。
每天都要走同样的路，遇见不同的人；
做不同的事，说着各种各样的话。
我们过得平平常常，假装幸福快乐
只是为了证明你不在并不能影响我们的声音。
但我知道你一直在，在空无一物的时间
我端起酒杯，你就在烈酒中微笑；
我放下毛笔，你就在我写过的字迹里沉思；
我写诗，你就是那梗着永远写不出来的一句；
我唱歌，你就是让我疼了嗓子也嘶喊不出的一个字。
10
如果可以，我定然要再次带上这三年来
所有的辛酸和痛苦去找你，把这些年的故事
都用来和你下酒。
一半是自己深深吞下去，一半我就留在烧纸的灰烬里
等我走后，你再出来取。
11
有一年春节，我提着半瓶酒去看你。
万山枯黄，你躲在冰冷的屋子里
不搭我一句话。
也许是地下太冷，把你的耳朵
冻住了。
于是我独自坐在天底下，把酒喝完
在你的门前，撒一泡热腾腾的尿。
我想，我热腾腾的尿流到地下，你就知道我来过了。
12
现在一抬眼就是春天。我坐在落地窗前
想起你。
我想山里应该比城市更温暖。
在你身边，那些植物应该正好能够
把温暖和绿色给你。
而我写下这最后一句的时候，天色暗下来
我想着暮色应该是一样的。
如同，那些年，我们一起经历过的所有事情
都不曾变过。
13
如今又过了一年。那些被我们砍断的植物
又重新长满了你的家园。
每一个春天都在重复过去，而你
静止在二十一岁，幸好
那是个美的季节。
我写下这最后一句的时候，想起你说
“你写诗歌有个鸡巴用，还不如去泡美女。”
你看，你就是这样俗不可耐，猥琐无耻地
活在我往后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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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0-6 1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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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果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