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生肖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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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一只鼠的反向定义
穿过童年的那些夜晚的老鼠们，大约已经
老死多年。抑或在猫的追捕下
死于屠杀
这都不重要。此时我想起它们
血腥的杀戮只是开始，美好
才是结局
这样的杀戮其实无时不在——
突然，猫穿过黑暗，横刀立马
老鼠们的惨叫带给睡梦中的人们
欢欣鼓舞的兴奋
在楼上偷食的老鼠，它们有
警觉的神经，和锋利的牙齿
咬得我们的童年，吱吱地响不停
在他们足够年轻力壮的时候，斗志昂扬地
游荡着在我们的视线里
用沉默的眼神宣战
更小一些的时候，出入于房屋地基
小而狭窄的洞穴
不理会我们的咒骂，让坚守的那只猫
无奈离去
我们也曾爱，那时候
它们给予我们红红的身躯，在温暖的草窝
初生的样子
美得柔软和动人
它们也曾经历羊水的温暖，需得冲破阻隔
在一场胜者为王的战斗里赢得公主
——而这一切，始于一次温暖、祥和、暧昧
呼吸急促，神色颤抖的纠缠
反向定义下的一只老鼠
也可以赋予，美得动人字眼
好比足够罪恶的事物，最初都有美好的根源
一头行走的牛
牛有属于牛的故乡。当它远离熟悉的田坎
在炊烟中走向远方
也有悲痛的心事，埋于故乡的树洞
丢弃掉的往事，在故乡的原野
长成芳草萋萋，供一头牛在行走的年月里
独自下酒
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一头牛的行走
杜绝互联网、中国移动、快餐文化……
不断发作的疾病，反反复复
给它传达大地的讯息，和庄稼的心声
——转眼就是多年
那些反刍的夜晚，故乡的讯息
不断在胃里翻滚
流过的每一滴泪，都干涸在
温润的大地
从出生，抵达死亡。一头行走的牛
需要多年。等到所有的心事都收割
把所有的往事，都下酒贻尽
一头行走的牛，终于躺下来
学着祖父的样子，睡一个安稳的觉
罗曼蒂克主义的猫
穿堂风路过的那个下午，这只猫
有些神经质地面对花瓶
发呆，露出忧郁的神色。随后跃出窗外
它踩在房檐的小瓦上，用细碎的步子
敲击乡村的雨滴——
像是弹钢琴的女孩，抬眼的时候
眼神里的孤独，也有优雅的成份
喵——。逆光之中，这只猫
叫着一动不动，翻转身体，故作等待的姿态
我不知道如何写一只兔子
兔子离我一直很远，每一次
都是极力逃窜
因此我不知道如何写一只兔子
更多我从未经历的事情，无法讲述
比如死亡。我不知道如何开始和收尾
比如一场战乱。这些我都
从未抵达他们的内核。好比对一只兔子的描述
这般困难
我不知道如何写一只兔子，在十二生肖里
兔子有陌生的面容
我心中也有跃动的小兔，我也不熟悉
它在所有可能被抓住的时候逃得无踪
我心中的小兔，也和那些
童年放学路上遇见的野兔一样
有时悲伤，有时快乐
龙及相关的碎语
子虚乌有的物种，被供奉
于世世代代的心中
牌位是肉身的，题字是肉身的
祭供品亦是肉身的
谁都没有见过龙，龙却
自大地在书本和预言家的口中
流传千古
龙终于成为一种存在。不可磨灭地
烙印在华夏大地上
在所有足以仪式化的节日里
不存在的龙，享受着至高无上的待遇
龙死了。龙一直活着……
通灵之蛇
火红的信，像巫师手中的无名神器
像溃败后的士兵，临时前还在炫耀的矛
像埋下多年的坟冢上，趁夜黑风高亮起的鬼火
像探入生命内核的一个休止符
蛇，蔓延着穿过村庄，穿过炎热的夏天
妩媚的眼神，摇摆的身姿，妖冶的信
在幽暗的洞穴里，蛇发出声响，吐露奇怪的
唱词，道破天机——
天晴下雨，出生死亡，兴旺衰败……
年老的巫师，还会告诉我们更多的奇迹
关于蛇：与火神为亲，可知晓鸟巢的居所；
不碎尸万段，能自我重组身躯，获得强大的
复仇力量；蛇能预示灾难，传达鬼神的预言……
蜕皮，于是又年轻一次。不断往复的生命
额头上，被打上坚硬的封印
在那些月光普照的深夜，独自发出深沉的呜咽
老马
老马艰难地抬起头。在冬日难得的晴天里
扭转身躯，悉数生命中的那些伤口
年月里缠满身体的泥垢，在日光下剥离
噼噼啪啪的声响，像骨骼逐渐破碎
老马叹一口气。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整个冬天忙碌不堪，无所收获
老马老了。贫瘠的土地上，再发不出
敲响山川的嘶鸣。它只有整日无所事事
在冬日的村庄里，等待远行的主人返回
带上它，去可以再年轻一次的国度
羊的孤独
羊散落山间，它们贪玩的主人
不知去向
这是冬日的某个黄昏，我看见
山间的羊们彼此呼唤，成群结队
踏上回家的路
老人们于暮色四起时分，招呼
一群群的羊回到荒芜的院落
孩子们在低矮的房檐下，问羊
父母的讯息
一只只羊无辜地站在寒风中，学着
人的模样摇头
羊都年迈了，跟村庄的老人们一样
想念那些跑去远方的年轻生命
整个枯燥的寒冬里，羊群都准时早出晚归
双眉低垂，眼神忧郁，穿过村庄
猴有神力
文明突击发展的年岁，关于猴的认识
从悟空开始。而小学自然课上
老师的讲解，好似一团乱糟糟的云
有些年，猴极度困乏。爸爸努力描述
却找不到一个活物作为例证
抛开动物园里死气沉沉的气氛，通过
爸爸颤抖（散发着怨气）的舌头
我看见：它们一群群穿过树林，攀爬于
悬崖；玉米地里，它们拉弯玉米，掰下玉米棒子
并丢于身后；气急败坏的村民们赶来
猴群们逃逸而去，在山崖的高处
回头冲人们拍着红红的屁股……
“猴有神力，独叶能渡河，大江大浪不惧；
能扫圈，佑牲畜之康健；通人性，
知人事，学人之习性……”
——长辈们生动的叙述，散发时间久远的霉气
而高速公路的尽头，猴群
戴着现代文明的帽子
聚居于山林，有千篇一律的表情
不渡河，不扫圈，偏安山林
一只鸡，在它生命中所有的夜晚
在所有饥饿的年代，一只鸡的
鸣叫，足以喂饱村庄的夜晚
颤抖的露珠，跌碎在地，发出坚硬的疼
秋天第一声叹息，来自三里外的坟冢
——这一切并不被人们所知。而，一只鸡
在它所有的夜晚，知道的更多
比如所有的父亲，都起了大早，头顶月色
走出家门
所有的母亲，都在孩子的书包，装上
刚出锅的麦饼
比如偷情的人们，将喘息，紧紧栓在
低矮的屋檐
而干唠病患者，所有的咳嗽
敲击深夜的湖泊
更多人看见，生命的脆弱
比如，年少的孩童，穿过夜色
彼此躲藏
并不说美好未来，也未及谈婚论嫁
一只鸡，在它生命中所有的夜晚
经历得比我们还要多
它会知晓，疾病中的孩童
需要几滴鲜血，来供奉罪恶的鬼魂
那些被民间乐器攻占的夜晚，巫师紊乱的舌头
会告诉它，如何为病患者
换取安康
那时扑腾的翅膀，无处飞翔
声响撞击村庄的夜空
一只鸡惊慌抬头看着天空半轮月亮
菜刀是一种象征。假使，幸运的
一只鸡，在它生命所有的夜晚
并没有超度鬼魂，也终将
在菜刀反射的光芒中，低下小小的头
成为人们大快朵颐的话柄
狗，它们并不懂得抒情
当我想起要写一只狗的命运时，电视机里
正在播放的军旅电视剧告诉我，狗是这样的：
卖友求荣，贪生怕死，仗人势，装模样，欺软怕硬……
被众多形容词包裹的物种，此时
在我的窗外，沉默冷静——
它们并不懂得，为自己平反。在所有的夜晚
坚守低矮的房檐。那些能够被提及的
年月里，看护着我们慌乱的梦境
它们足够安静，也足够喧哗
在任何合适的时候
一只狗，都有它恰到好处的形象
狗并不害怕夜晚的黑暗
直到冬天，才会慌乱和恐惧
它们仓皇抬起头颅，看着人间
并不懂得抒情，也不流一滴泪
当冬至的喧哗响彻，他们横陈大地
排列组合的构造，其实就是
最无声的命运交响
猪，总要经历那短暂的痛楚
慵懒的身子，神色，即使呼吸
都是慵懒的
一只猪似乎并不打算理会
这忙碌的人间，步履匆匆的人类
此时所有准备就绪：柴火足够旺盛
锅里的水早已翻滚
横肉下的眼神泛起杀意，而磨刀的孩童
并不知道刀的用途
案桌摆放安稳，一头对着神位
一头指向大门……
仪式说来漫长，在猪的一生里
极为短暂
当绳索套牢，一只猪
才学会放弃慵懒的姿态，像一名贵妇
不得不放弃优雅的神色
学习破口大骂
铮亮的刀触及粗厚的皮层，穿过骨骼
缝隙，在滚烫的血液中打转……
这一切，成为满脸横肉的屠夫
日后的谈资。一只猪，总要经历
那短暂的痛楚
才肯清清白白地躺在人间 |
发表于 2014-11-7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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