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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网络散文诗赛2014年度总决赛投票帖 (非评委请勿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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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4-12-29 00:4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招小波 于 2014-12-30 23:40 编辑

中国网络散文诗赛2014年度总决赛投票帖

       1、中国网络散文诗赛每期的冠、亚、季军进入年度总决赛,产生年度总冠军1名、总亚军2名、总季军3名,入围作品10名。现把1~6期网络散文诗赛的冠、亚、季军作品公布如下,供年度总决赛评委投票。
       2、投票时间:2014年12月29日~2015年1月8日。
       3、每位评委请投6票,按顺序选出总冠军1名、总亚军2名、总季军3名。
       4、计分方法:排第一的作品计3分;排2~3的作品计2分;排4~6的作品计1分。
       5、与第10名入围作品同分的作品,并列入围。

中国网络散文诗赛2014年度总决赛评委会:

主任委员:
冯明德 《散文诗》杂志总编辑
方文竹 中国诗歌流派网学术委员

评委(以姓氏笔画为序):
王幅明 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学术委员,河南省散文诗学会会长,编审
亚 楠 新疆区散文诗学会主席、《散文诗作家》主编
陈志泽 中国散文诗研究会副会长
张无为 赤峰学院文学院教授
赵宏兴 《清明》一编室主任、《中国当代散文诗》主编
夏 寒 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执行主席、《中国散文诗》主编
徐成淼 贵州民族大学教授、中外散文诗学会副主席、贵州省散文诗学会会长。
崔国发 中国散文诗研究会理事、中外散文诗学会主席团委员
韩庆成 《诗歌周刊》主编、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副主席
箫 风 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主任、《文学报•散文诗研究》主编
蔡 旭 中国散文诗学会副主席、海南省散文诗学会会长、高级编辑


一、1~6期冠军作品(共7篇选1篇)

      01      随笔中的月亮

     仍然要抒写随笔中的月亮。
   
    它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梦中,贴着七里棚的黄昏低低地飞。
    它像一只雪鸦,预示着一场大雪即将到来。
    天空泛着沉重的灰白,显得更加空旷,七里棚也是;
   
    它试图唤醒长长短短的炊烟,让成群结队的麻雀欢唱着从田野返回村里。
    还要唤醒一些人:
    二狗子、毛头、春霞和黑皮。
    它不断收集走散的乡音和泥土里的日子,不能让七里棚在时光里消失太久。为此,
   
    它梦想着金盆湖的油菜花再开一次,将七里棚重新涂抹成金黄色,
    还想让二狗子、毛头和黑皮在收割后的稻田里再逮一只野兔。
    但它出现的时候,总是我在异乡的时候,甚至有意地遮住脸,
    就像我曾经爱过的,七里棚的,某个女孩的长发或眼睛。

    事实上,七里棚对于我就像另一个月亮。
    它并不是在长江的北岸,而是在片刻或持续的天上,是一片轻轻的羽毛。
   
    而我又一次在一首诗里将春霞复活。
    这个在江里泡了七天七夜的殉情少女,
    睡在村头大槐树底下,有着像棉花一样苍白的脸庞。
    它的苍白就是月光的苍白。
    我无法拒绝和隐瞒,它出现一次,我就痛苦一次,
    就像我无法拒绝幽灵一样的七里棚。

    很多时候,我是一个盲者在黑暗中看着黑暗,或拄着一根拐杖。
    但我知道它在哪里,它又像什么样子。
    我拼命压低声音,像压着一个不断复发的伤口。

    而只有一次我梦见了大水。
    金盆湖与幸福河一起复活,在春天,将七里棚全部淹没。
    月亮第一次敞开乳房,赤裸着身子。
    它不可避免地预见了七里棚的命运:
   
    七里棚 ,注定不会在大地上第二次出现。


02      铁匠铺   
      
风吹过炉膛,吐出比刀剑更锋利的舌,舔红一块铁的脸和铁匠铁一样的脸。
也舔红夕阳的脸。
铁软化了,在铁砧上缠绵。铁匠仿佛看到了流动的血。
铁匠的心思在热铁里延展,弯曲,淬火定型在锄头、犁、镰刀里,然后被土地擦得锃亮。
当锄头、犁、镰刀被折断、用废后重新返回铁匠铺时,铁匠看见了风雨,看见了生活中的泪痕。
每一个锈斑都需要火的热吻。
此时,四十岁的光棍铁匠正给隔壁三十岁的寡妇打一把镰刀,每一锤下去都是柔情。铁匠打的不是铁,而是一段寂寞。
再冷的铁都能烧热,再弯的铁都能打直,但铁匠烧不热那些冷语,也打不直那些绕舌。
铁匠猛地一锤砸下去,火星溅满山乡的夜空。
在铁匠铺的拐角处溅出一声叹息。


03      乌江古盐道

吃滚滚盐,什么味道?土地爷晓得。
吃望望盐,什么味道?老天爷晓得。
仁岸、綦岸、涪岸、永岸,乌江四大口岸血脉喷张。
生命的盐粒爬行在古老的盐道上,一匹矮脚马迎风嘶鸣。大风在刮,黑云的手帕擦不干太阳的泪水。
挑盐巴去了,贵州、云南闪烁着四川盐井的白。
   
盐布包,在汤水里滚了,轻轻的一漾,又一漾,赶紧提起……滚滚盐,斗米斤盐。
悬块盐,在房梁上裹了,仰起头来,嘴里的饭菜入盐入味……望望盐,一眼晶莹。
一群在乌江血盆里淘命的人。纤索直,稳。船头翘,沉。纤索,拉紧梦想的鳞片。
一群在盐大路上吃血饭的人。山罩雨,停。江罩晴,行。雾罩,网住期望的羽毛。
挑盐巴去了。母亲,回答询问父亲的儿子。
挑盐巴去了。儿媳,回答追问父亲的儿子。
挑盐巴去了。婆婆,回答探问爷爷的孙子……
一句流传了几千年的话,泪湿了乌江岸边黝黑的龙骨石。

吆来哟,吆哦……盐船纤夫,吼喊的狂嗓溅落了历史的烟尘。
嗬哟嘿,嗬嘿……盐道马帮,吆喝的长啸沉寂了大山的呼吸。
乌江的古盐道,龙骨石睁亮乌黑的眼睛。
民生这两个字,从古到今都滴着鲜艳欲滴的血。


04     行走高原

时光的河水,淘洗十万大山。
蒙尘的神龛,蕴藏桀骜的魂灵。
大山张开羽翼,呈翱翔的姿势,擦岩低飞。
云天之上行走,血液,融入到奔腾不息的河流。

俯瞰高原,一只山鹰掠空而过。
鸣叫横穿苍穹,撕碎低矮的云。
一根羊鞭,横空脆响。
欢腾的牛羊,乘着风的翅膀飞奔。
这就是高原,佛陀上旋转的魂魄。
这就是我的父老乡亲用敦厚、淳朴、善良,酝酿的一壶包谷烧酒,烹煮的一场雪。

看潺潺雪水,漂洗沧桑的风。
看漂洗过的蓝天,水晶般光洁。
山岩上,花草树木,翠绿蓊翳。
檐口上,炊烟缭绕,山间馥郁。
闲暇的阿公阿婆,扭动着腰身,舞起醇厚的生活。

这就是高原,我的家园。
大山深处的魂魄,跃起,或者跌落。
都像一株静默的水草,将自己的头颅伸过河面。
都将耀眼的光泽,氤氲阡陌的田园。
瞬间,我看见栈道上的尘烟,渲染过往。
听见战马的长啸,在一本线装书里,把夜郎古国火色的音符播撒在醒来的山崖。

解读高原,上古的文字奔涌而来。
那些文字都以一种新的姿态,伫立平仄。
无论从那个页面翻阅,高原这部古籍,都涌动着一股狂潮。
都把一种喧嚣化成一把利刃,刺穿村庄的沉寂。


05           硕鼠之诗

     薯地的薯叶一天天瘦下去,蕃薯也一天天少下去,而鼠洞-天天多起来。
     硕鼠吃掉了垅里的蕃薯,一转身就深藏不露。
     想抓硕鼠的人,等到太阳披满全身的暮色,也不见薯地露出鼠迹。

     鼠乱始于古,而患漫于今。
     比起一个季节才可冒尖的竹笋,硕鼠每天层出不穷,但一遇到凶猛的猎犬,像影子一样四处奔逃躲藏。

     门口挂着硕鼠的鼓皮,敲不出什么。
     但硕鼠的真相在生活背后。

     从前烟熏鼠洞,每露一只,捉一只,满脸喜悦。但现在鼠患成风,遍地刮起来,像抓跳蚤,打死一个,跳出一双。用鼠夹夹住一只,却夹不住狡猾的另一只。
     捕鼠的人巡查到每个地方,都发现或多或少的鼠屎,吃惊之余,被搞得寢食不安。

     薯地养猫捉鼠,就像影子追人,挑起一身的幻想却承担不了一点实际。
     被喂饱食物的猫,沉醉于风和日丽,挑逗衔满一翅膀美色的蝴蝶。

     鼠群的笑声里有猫的叫春。
     猫的呓语里有鼠的叽叽喳喳。
     无猫的地方出现一窝窝鼠毒。

     我们无法灭绝天下的硕鼠,但不抓,一世都无法挽回那些损失。



06   低处无风


低过头颅。低过身躯。低过影子。低进泥土。
与卑微无关。与猥琐无关。与出身无关。
把心收拢。把欲望收拢。把减法思维摆在当道。酝酿和腾挪一盘人生大棋。
入静冥想,试做一回自己的真宰。
低些,低些,再低些,直到低出高度,让人仰视。
低处,无风,开着许多看不见的鲜花和掌声,像是给智慧者预备的盛宴。
低,离地更近,离空、离虚,更远。


低处无风。
把身体拆下来,捧出心,放在阳光下自然地晾晒。
无风,不需要挡风。无风,更不会起浪。
肆无忌惮地裸。
天马行空地设想,规划,甚至重组。然后,又一遍一遍地检视。
人,其实简单,不过一撇一捺的工夫。
但关键是,需要寻找最佳支点。


换个角度,低比高,耐久。
人最初从低开始走高,到一定年龄,又从高走低。最后的归宿是,低于人之初,低过草根,低入泥土。
人的一生就像一根倒立的微笑曲线。笑到最后的,是低。
多数人,多数时间,都蹲在人生的低处,远离光鲜、炫目、显摆,毫无选择地与忽视、低估、孤独为伴。
但低处风景独好。
低处无风。无风的低处,无人惦记。无人惦记的低处,最适合踏实地行走。


07    关于一匹马                                                   
      
       那影子在岸上,裹着空腹。那声音在流水里,要长成浪涛。
       风推搡,毛发吹成向后的箭头
       预想的日子,一定沉陷于褐色的沼泽。不然,你的头怎会
渗出盐的密码?
       树木摇晃时,我的身体草原一样敞开着。疼痛捂住缅怀,
迎面消逝了的还有什么?

       缰绳上扯动的,有风、有草原和山川。但这些还不能掩饰
天空那柄银色的短刀。
       过去:有人来到,有人离开。红色的斗篷都是一张逃亡的
地图,从远处带回的,无非是陈旧的果壳。
       一切都遵从落日的指令和流水的表达。影像越来越模糊的
时候,有一声长啸也就够了!

       溅起的尘埃像雨。掐指一算时无多日,秋后的山梁隐有雪
色,一阵风过,我在坐姿里不断降低,难以启齿说出故乡的地
名。
       但我从不怀疑跑过风的决心,“马头朝向永恒”,一场雨 水
过后,远山近水被阳光一再翻出,每一个地方都是一个暖巢、
都有草料和饮水。

        冬天有盛大的祭日,火与冰就要同时来敲门。
        还须再跑八千里,一瓣一瓣的格桑花才能是我惊下的月色!



二、1~6期亚军作品(共12篇选2篇)


08    散文诗三章


     阳光媚

从今天起,我将把冬天的故事,重新铺展,凉晒在绳子上。
我将打开窗户,接受新鲜的爱情。
从今天起,我将把脸洗净,看花朵开放。我将梳理头发,让草嫩绿,风拂过,它们整齐地成长。
我将站在十字路口,微闭双眼,舒展双臂。
从今天起,我将做回一只鸟,停在你的枝头,像一座小小的神秘的城堡。
               
     摸河记

我把手向下伸,摸住你的心。圆滑,一颗又一颗。
哪一颗是悲伤?哪一颗是快乐?
我问花朵,花朵正忙着开放;我问青蛙,青蛙打着哈欠;我问一问飘过的云朵,云朵悠悠。
我坐在石头上,手持鱼杆。我想钓出一条鱼妖。
整整一个春天,我摸出这么多颗鹅卵石,却没有一颗刻着我的名字。
流水汤汤,许多年后,我成了一条沉默的岸。

    更多时

更多时,我们睁眼。闭眼。
闭眼。睁眼。泛滥地占用世界。
更多时,我们呼气。吸气。
吸气。呼气。奢侈地消耗光阴。
更多时,我们做着同样的事。弹去前一秒的灰尘,接受后一秒的沉浮。以为这就是生活,拿一面镜子翻去复来照。
更多时,镜子里什么也没有。人的脸上,印着一块玻璃,不透明的谨慎。


09    青瓷之念

1

一切都是青蓝色,水从月光里流来。漂泊的小雨点展开裙摆,可爱的小人儿,驱散尘土,抱住火炉。
黑色的前夜多像自渡的通道。  
执著,铺成一步高于一步的台阶。
青瓷安静,等人珍藏或遗忘。
她懂得:有一些倾诉,不必张口。

2

香茗或木几都是美好的。
窗子向南与向北都能看到流云。  
唐宋元明清为她送来五排屋檐,哪个晨起都有露珠,哪阵曲子都来自于西楼。三更过后,神香成灰,远的近的马蹄都要落地生根。
青瓷默默坐着,她只喜欢着心中的水和叶子,不问哪个星子能送来出人意料的光辉。

3

轻弹,有箜竹之音相伴。
知音以面相贴,千年音律浸入他的眼眸。
柔指相缠,形同溪水清洗竹子的节。  
青瓷说:不要吵,十万杨柳正在萌芽,生长的痛浸入灵魂,生命才会且歌且舞。

门被敲醒,唇上开花。
如此,红尘成为一个孤独的老人,在山林的深处,流下温泉一样的泪水。

4

会有灰尘,那凡间最细小的针,钉上六道轮回的门槛。
青瓷会小心绕过,以遗忘的方式自行转身,完成最后的破碎。
纷纷飞散,扑向感恩寺的门环。
彼时,钟声会响起,一轮落日从河里抬头,把高岗当成彼岸,慢慢升起来。
青瓷与万物与纯净与心,永世都在。


10    理想        

                穿裙子的女人。
                这个村庄,不知什么时候被告知。
                二小子在蒸满了冲动的夏天喝酒,和炎暑的日头一同大笑。
                道路在前,窑洞在后。
                孩子的饥饿丢在了满山岗的温柔中。
                生儿的傻妻,穿了棉袄,把时间装在了肥大的袖口里,蹲在院里的玉米地,掘出了孤独,
还有墙根那口抽水井。
                 诡异的红色铁门连同暴风一起吹着号角。
                 雨滴和骨节一样疼。
                 
                  城市,路上走来一个人。
                 一个穿黑底黄花连衣裙的,女人。丰乳肥臀。每一道大街都在蠕动,高跟鞋蹬蹬蹬的带
走了灵魂,交错成了嗜血的蛇。
                 娇艳的筑群,吸收了精气,独自沸腾,烧焦了路人的皮肉。城里的,城外的。
                 那团火瞬间抵住了所有时间的前进。
                 二小子,在污垢的玻璃窗里,愤懑,皱纹越来越多。枕沿,那个把时间装在袖口里的女人,
酣睡,头发杂乱。


11     陪父亲回家       

以前,陪父亲回家,总是让他老人家坐在副驾上,这一次我坐在副驾上,他躺在担架上。
以前,从来不告诉他地名、路名,他自己知道的都会告诉孙子,这一次,他再也看不见路了,只有我坐在前面告诉他。
上车了,出医院了,到杭州路了,快到团城山了,过肖铺了,快到老下陆了,
新下陆到了,快到铁山了。

沿途,就这样不断地告诉父亲,让他坚持住,祈祷他能坚持到家,铁山过了,快到还地桥了,过工业园了,潘地到了,矿山庙到了,张仕秦到了,马石立到了,车子拐弯了,教堂到了,向家三房到了,向家上屋到了,严家坝到了……

沿途的地名越来越细,离老家也越来越近,前湖肖家到了、吴道士到了,后里垴到了,快到家了。
车到屋旁的山坡上,大父亲九岁的二伯,坐在小板凳上等他,我也告诉了父亲。
救护车以二十元钱一公里的价钱,一路奔驰,只花了四十八分钟,一分一秒,都让我提心吊胆,幸好父亲很坚强,坚持到家了。
  

12    蚂蚁之死
                                                
  爬在画报上的蚂蚁,它一会儿躲在纸上的风景里,一会儿又爬在美人儿的脸蛋上。它歇息片刻,直线爬去,便爬出了纸面。没爬几下,一只食指碾下来。蚂蚁死了,死在早晨,齑粉一团,污秽了餐桌,弄脏了一节颇为肥硕的食指。
  
       印在纸上的蚂蚁,正午的阳光照下来,纸质的天空依然很暗。蚂蚁定格于特写,它被描述为一个力大无穷的忘我在搬家的大英雄。蚂蚁的背后还有一群蚂蚁,模糊的黑,充满了诗意空间。它真的像是活着的不朽的雕塑?一下子感动了一双好奇看着它的眼。
      
       画报上又爬上来蚂蚁,它的智商值得怀疑,它也许真是知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的这个理。蚂蚁很快爬在了英雄的大蚂蚁身上,但它只想歇息片刻,便欲爬出纸面。没爬几下,哗啦一声,画报合上。蚂蚁死了,死在黄昏,压成一团稍凸起的很不起眼的墨点。


13    刘家庄的大地不大(二章)

刘家庄的大地不大,却有辽阔的忧伤。
新石桥的大肚菩萨,是留在刘家庄的最后一位老人。
刘家庄的大地不大,辽阔的大风吹过,却吹动了许多拥挤的魂灵。
这些魂灵都来自刘家庄的大地。大肚菩萨抬眼一望,便有千军万马的魂灵在他的眼光里翻舞、驰骋。
刘家庄的大地不大,每一户人家却留下许多关祖坟。
有些祖宗还和生前一样弓着背;有些却平躺下去,成为刘家庄某一块平坦地方的一部分。
刘家庄的山也不高,无疑那是留守的祖宗的白骨 。
刘家庄的人都进城之后,只有这些白骨还在苦苦支撑这山、这水,和这一片蓝天。
一只留守的野狗,开始了与大肚菩萨相依为命,过上不生烟火的日子。

剩下一只狗

刘家庄只剩下一只狗是活物。
这只狗也是无可奈何地跟了刘姓。姓刘的狗活得潇洒。
当搬走了的人在城市的时光中老得白了头发,剩下的刘家庄活在时光之外。
白天,全庄都是狗的地盘。姓刘的狗准备在邻村去拐带一位姓黄的母狗来作王妃,共守刘家庄的江山。
夜晚,王妃回邻国去了。狗就睡在村东头大肚菩萨的怀里。
它望着菩萨面前空着的蒲团,难以入眠。庙门外一个接一个的闪电亮了又熄了。
风雨中。狗恍惚看见蒲团前跪满了一个又一个人,赫然是刘家庄已经逝世的老祖仙们。


14       风    沙   时   代

    沙一丘一丘漫过风的脚背。沙的光芒缓缓堆积成岗坡、森林。
    渴望雨季,哪怕一滴晨露。 乌云眼色冷峻。
     大树倒成一片叶子,撩动风抽打沙的肩头。 沙漫过风的额头。
     一汪水痕,浸润一滴绿。 树,风高举的旗帜。海,是铺开的沙漠。
    一杯夜色,浇灌圣经,静美大野渐渐葱茏!
    苍凉,无处寻找帐篷。风沙淹没心口,夜色淹没风沙……
    渴望一场暴雨洗礼!马蹄声绕道丘岗。
    一滴血,渗入沙漠无垠。沙,是漠跃起的浪涛;沙,是风站立的彼岸。
   一粒木雕,晃动一座城池。沙捏住大漠的兰花指。恰似一匹骏马!
    烈焰奔突,沙漠决堤,云掠红晕。伸出那一只手,扶住江山。


15   你是我的妻

你是我的妻,不擅言辞的女人
一个把黑夜烧入泪烛的女人
独守空房挑在针尖的日子,等待被抽成了一根扯不断的长线
你在烛影摇曳线的那头,我在岁月无痕针的这头

你是我的妻,画眉的女人
一个对镜梳妆渐老的女人
被年华削短的眉笔,一条条勾勒着秋眸外叶子渐落风里的皱纹,你的眉还印着春柳的痕
妆台脂粉盒半闭,发鐕、梳子、唇红,还有你我执手,一世的镯。

你是我的妻,乡下种地的女人
一个任劳任怨活在汗水里的女人
你单薄的肩担着日月、担着风雨,担着一个家沉甸甸的重。而我,一直更像你的女人。
你说:你是一粒种,跟了我也就入了春泥,注定在风雨里扎根、开花、为我结很多的果。


16    大漠胡杨

      大漠紧紧拥着我,那不是爱的表达,是死亡的威胁,已超过亿万年,
始于沧海桑田的魔幻。
       环境磨砺我的韧度和胸怀。干旱、风沙、埋葬、刀劈,死对头成了
好伙伴。没有干旱,我的生命怎会如此顽强;没有风沙,我的神采怎会
如此飞扬;没有埋葬,我的绿叶怎会如此青翠;没有刀劈,我的身躯怎
会如此沧桑。
       我,不是孤魂野鬼。我有成千上万个兄弟,我们是扎根大漠的钢铁
兵团,坚固,凛然。根扎进哪儿,哪儿就是家。哪怕干渴至死,哪怕刀劈
残身,脚立之地,就是磐石。
       从来不缺少洗礼,沙尘暴常常将我唤醒;从来不缺乏热情,酷暑常常
迸发我生命的激越。
       大漠宁静,我不孤独。我看见了:踽踽独行的毛驴车,一路烟尘的
羊群,倏然飞窜的野兔,还有:沙漠公路上飘动的车流,灌进大漠的昆仑
雪水,吹到大漠的春风、雪花。这些,都是我生命中醉人的音符。
       多少年来,一个声音在时空回荡:三千年不死,三千年不倒,三千年
不朽。其实,这不值得炫耀!这是环境的必然,生命的必然,我的必然。
只要生命存在和延续,就称得上强者!
       绿洲离我很近,近得可以触摸。我的枝头已经伸进绿洲的肌肤,我是
绿洲人家的依傍,是大漠中不死的油画!今生今世,我注定要在大漠中闪
光,因为,我与之血脉相连!


17    西南

西南,是结在我舌尖上的两粒并蒂的老花椒
时刻让我五味杂陈,喉咙发痒,泪珠乱滚

这是我心中起伏最大的地方
记忆无法翻越,只得提着一只鞋子往回走
时间无法贯通,只得用触目惊心的岩堆打成死结
我是从幽深峡谷中逃出来的一条不安生的河流
早就挣脱了大山,参加了长江,考上了大海
为何却要一次次化作疲惫的云,带着满满的盐和蔚蓝回去
我在塌方中被掩埋一千次,满身鲜血从乱石中爬出后
为何又要踉跄着扑向掌子面,继续挖掘那条没有尽头的隧道
从我头上掉下来的一缕白发,一捧在手里
为何就变成了你田埂上的一丛在秋风中啜泣的秸草
我梦中的那朵葵花,被大风一次次拧断脖子
为何却要带着夭折的种子,微笑着,朝向你壮丽凋谢
为何你每遭遇一次污染,我马上就蓬头垢面,脸上无光
为何你清纯的河流被野蛮的大坝一搂住,我心里就吃醋、添堵
为何你天降一次旱灾,我的心中就是一片冒烟的腾格里沙漠
为何你一发生地震,我就原地塌陷,满身裂缝,变成废墟和坟场

西南啊,你是我的源头、祖坟、亲爹、亲娘
我的产床、摇篮、老房子、秋千、鸟巢
我的胎盘、脐带、五脏六腑,我的因为所以
自从我呱呱坠地,你就是我唯一哭得出声、流得出泪的地方
亲爱的西南,一言难尽的西南,我魂牵梦萦的西南啊


18    隔壁的墙又哭了

隔三差五,隔壁的墙就会唱歌。
不是哭丧着脸,唱得雪花纷飞。就是乐不可支,仿佛都要抱着肚子,蹲下来喊疼。

今天,它又开始练习生活的进行曲。
它把嗓门调了又调,想练习绿岛小夜曲,结果还是大江东去,浪淘千古悲欢离合。

我悲,那面墙始终对着我表演,我是它唯一的观众。
我是倾尽一生储蓄,才买了如今一张门票,一套廉租房。我无法退场,也无法鼓掌。

隔壁是一对刚结婚的新人。但我只看到过他们的背影。正如他们唱歌,我只能看到一面墙。

墙,一墙之隔。
久了,我开始慢慢习惯成自然。
听墙哭,我就知道是卖不出去的香蕉,烂了。听墙笑,我就知道是一车西瓜卖到了别人的嘴里,好像他们自己吃了一个大西瓜。
隔壁是卖水果的。他们的悲喜剧,让墙生动……


19    返乡

第一场雪过后, 唯留盐渍拥堵在大地的伤口。
检票口的甬道不容转身。窗口探出的剪刀闪着寒光,首先剪断望乡的目光。
躲在蛇皮袋角落的蝉蜕,努力转身。劈劈啪啪骨骼松动的声响,彰显一年一次的时间与空间的对垒。
车厢。
逼仄的空间,蛇皮袋残存的碳酸氢铵味儿氤氲成梦境。
春天恍若在下一站。我身边眯着眼装睡的汉子,目光已穿越自己的影子,逆风逡巡在只限于铁轨圈定的春天的路上。
他的目光越来越脆弱,不合时宜地打起呼噜。
一站,又一站。
我在纸上刻画的返乡,多么的不真实啊!
那些长长短短的句子,此刻像锯齿,像獠牙,撕扯啃噬着三百天易碎的日子。
我终于被它们包围,一些在异乡容易过敏的词语离我而去,一些无法命名的事物进入我的身体,限制渐急的心跳。
挤我周围的兄弟,满脸幸灾乐祸。我也想向他们一样,学会冷漠和顺从。
近乡情怯。
近了。近了。近了。
我爱过也恨过的土地,我恨过也爱过的越来越揪心的村庄。
一扇门是虚无的,门口的镜子生动且真实。
一种温度纠结着另一种温度,一个声音接纳着另一种声音。一个正以最隐晦的速度逃离的人,撞进镜子里。
镜子打个死结。
最后一站。
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我相信:村庄听见了,母亲听见了,妻子听见了,女儿听见了。
刚从烟囱里窜起的炊烟看见我,在风里加速涌来。燃烧的玉米秸味诱发久违的冲动,狠狠地锤车厢一拳。


三、1~6期季军作品(共25篇选3篇)

20     这些用泥土作为名字的村庄(外一章)
                  

      土谷寺, 土城吴,黄土岭 ,土河夏。在江淮分水岭,有许多像这些用泥土作为名字的村庄。这些用五谷杂粮喂养大的村庄,他们其实都是我土命的故乡。
       我泥土做成的村庄,我灰头土脑 土得掉渣的村庄,我的像土豆一般貌不惊人、却又土得可爱的村庄。我的亲人们住着土坯墙的屋子,总是用方言土语谈论着一年的收成,以及儿女们的婚事。
     活着的时候,面朝黄土背朝天,只知道在土坷垃里刨食。直到临死前,他们也不信奉会有什么灵魂能够上天的好事情。他们只相信:入土为安。

满野满坡的高粱红遍我的故乡

  怎样一种得体而又恰到好处的红,才可以配得上故乡的红高粱?
       这是十月的分水岭,满野满坡的高粱红遍我的故乡,成为冬天到来之前最后的风景。秋风起兮云飞扬,这个庄重的时刻,真的不想再去回首,在干旱的分水岭,一株高粱从牙牙学语到饱满成熟,宛如待嫁的新娘子,其中要经过怎样的历练与磨难……
       在这个庄重无比的时刻,我顶礼膜拜生命的如此顽强,我感恩一粒赖以活命的粮食。而岭坡那边,迎亲的唢呐已经响起。我的妹妹,你让谁有如此的好福气,盘起你的长发,给你做的嫁衣?


21      一只猫背着一颗露珠回家

     推开门,就把整个新鲜的清晨全放了进来。
  天空一抹玫瑰红渐渐消泯。太阳跃然而出——一颗多么浑圆的果实。从花变成果实,它需要整整经历一个黑夜的涅槃。
  是的,在清晨的枝头,红彤彤的太阳,像一颗心脏形的果实,你似乎听到它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咚咚咚,鼓角一样,铮然鸣响。
  鸟在啼鸣着。它的声音,像雨珠,一滴,一滴,溅落在你的身上。
  更远处,美无处不在——
  譬如,一颗露珠正在草叶上写诗。风吹一下,它吻一下草叶;风再吹一下,它让自己变成一颗镶嵌于大自然笔尖的滚珠,慢慢写出清晨的鲜活与崭新。
  
  一只猫在清晨,背着一颗露珠回家。
  她轻盈的脚步像踩在云端里,柔软得无声无息。背上背伏着一晚上的月光,星光,还有,满眼的风景,一肚子的收获,黑暗中的故事。
  我和她在门口邂逅。我看看她,她看看我。突然“喵”地一声,像一道利箭,风驰电掣般,消失在我的视野。
  我看到了,她背上背负着一颗露珠。
  一只猫在清晨,背着一颗露珠回家,是多么值得欢喜的事情。
  一只猫的清晨,是如此洁净剔透,一只猫的人生,像一颗露珠,简单而晶莹。
  一个清晨,被一颗露珠清洗得干净而动人。
  这颗露珠,是一只猫背回来的。


22        棋盘石

     把棋盘刻在一块高大的石头上,那是一种怎样的气概。
     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西山,月亮也悄悄地站上山岗,各路棋子还在征战。
     观棋的人早已走了,身旁的一棵树苗,长成了一棵大树。月光从树叶的缝隙里落下来,像一粒粒碎银,洞察着过去的历史。
      一只长有宽大翅膀的鸟儿,在树梢上盘旋了一周,然后向着东南方向飞去。
      观棋不语。下棋的人,隐藏在森林深处。


23         油漆之桶      

滞留在雨水中的木器,夯筑起许多座堤坝。一家木器店临时拥有数以百计的水库。
古街之上逼仄一道狭长的天空,过街之人宛若头顶一条明河。但无法判定人们走在石板路上,是否潜入到那条河的水底。
人们懒散地同懒散的店主搭讪,油漆之桶赫然在目!它们为数不多,没有陷入原木色的泥淖:猩红、考究、扎实,自内而外放射出舍我其谁的魅惑。在木器的队列中,它们并没有额外的礼遇:袒露,散养,放任。雨水只将它们的胴体镀上茸茸的外膜,出身不凡的木器拥有更好的免疫力——在遥远的作坊里,它们被赋予新意:造物者以乔装的木桶有所指,并力争托物言志。

购买者不以为然而又毅然决然地挑选一对油漆之桶,红色木桶胸怀的暖意将随购买者一路播散:有一对情投意合抑或媒妁之言的男女,不日就会走到一起,在装满红鸡蛋的油漆之桶见证下,走向幸福或貌似的幸福。与红桶为伍的还有包掖细软和红棉被的挑子,被褥里藏匿着枣子、花生、片糕等小情绪,以及一干鱼龙混杂的迎亲队伍……
油漆之桶被顾客挑走之后,店堂里似乎灰暗一下。店家警觉地扫视一眼自己的货品,这是惯常的举动,多少也包括一些愧疚:夸饰之物,言过其实。
天空就此稍许亮堂了一些,雨水有着一种反季节的红晕。


24      说到春天        

1、
说到春天,我又一次想到草地。
母亲曾把我和家里的两头牛儿一起,放牧在那片绿色之上。
我像那头调皮的小牛一样,目光里长满了母亲的光阴和安静,长满了和一切与草地有关的故事。
我用太阳草测天气,测母亲脸上的晴天和雨天。
她晴天,我就笑,她雨天,我就哭。我哭的时候,母亲就剥一节酸巴杆哄我。
那段又白又嫩的青春,被我嚼得脆响。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嚼出流水般清澈的光阴。

2、
于是,我把左手放在母亲的右手里,默默地看牛儿,咀嚼春天。
那时候的春天,总是轻轻地被孩子们打开。
那些青青嫩草,顺着牛儿们沙沙的啃草声,如雨点般响成一片。
偶尔有几只黑乎乎的八哥飞来,落在牛背上,它们时不时地张嘴吆喝几声,俨然如牧童一般。
当太阳被女孩子们撕得刺眼的时候,她们的笑容就像含羞草一样,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3、
更有那紫云英、野草莓、半边莲,
这些晚春里的小女子 ,刚刚在微雨里到达妙龄。
更远处,是空山布谷,东一声,西一声,又一声,落在潮湿的眼里。
许多秘密急于爬出洞穴,寻找一个盛开的形容词,包括那片软柔的羽毛,与几枚打开的嘴唇,朝深处的岁月出发。
在春天的途中,一双翻阅风声的媚眼,渐渐靠近飞起的红晕,靠近第一粒蝉声 。
而那酸巴杆,薄如蝉翼的紫红色表皮下的味道,将成为我一首诗歌的结尾。


25       锁子和门的守望   

锁子和门一直形影不离,门在进入门位时,一把锁子给门安上了机关,锁子在履职时,钥匙出出进进,罗列着把门外的风景移到门里,把门里的信息洒在门外。
门离开锁子的牵绊,锁子离开门的关照,两者的缺失是全等的。在两头的相望中,共同照看着房间的里外,直到房间拆除。
门有两面,一面朝向房间的静物和人物,一面朝向世间流失物;锁子也有两面,一面守护着房间的秘密,一面阻挡着世间的风沙。
没有安装门的房间是半成品房,没有安装锁子的门是半成品门。锁子在走完了房间最后一道工序时,也走进了对房间无限守望的第一步。
房间在打开时,钥匙先出走,那孔眼的大小和钥匙纹丝密合,就像天干和地支的配合那么默契;关闭房子时,钥匙最后出行,把最后的记忆烙印在瞬间的擦过。
不常打开的门和不常锁住的锁,门和锁在不知不觉中生锈了,就像没有设防的城池,秘密走了,飞掠过的事物没有下文。
锁子和门常被时间淘汰,一朝即过,一朝又来,在时间不尽的滚滚洪流中,生锈的门、腐烂的房间、废弃的锁子、遗失的钥匙,这些时间元素在浪尖飞舞,却无法计算归宿之路。
锁子和门相拥在一起,一同守望着年月日。


26      独步灵魂的歌者   

穿透历史岩层,从《诗经》里迤逦而来,满身披拂岁月的露水与秋霜,你的足音踏响秋之江渚。  
歇意于泥泞湿地,以水为根,集群而生,聚众而长,并肩葳蕤,把跌宕起伏诉说成诗语画意,展示为韧性柔肠。  
爱的火焰,突破昼夜的防线,持守遍野。润熟一段梦的传说,凝就不朽的美丽。蛰伏的热情,在深邃的水域里修补一些流失的钙质,开始缝合被城市阴霾划破的心殇,泅渡冬季。
蒹葭苍苍,千万朵孤独之花砰然开放,把青鸟的眼神点亮。
涉风行走,雪白的羽翼嵌入瞳仁义无反顾,跋涉的触须延及生命的挽歌,心中的涟漪在潜移中孵化,推动着血脉的汹涌,将春光下的水波潋滟,澎湃成秋声里的波澜壮阔。
从此岸,到彼岸,如鲸行沧海, 寻找 沧桑的韵律和现实的回声。身后只留下万籁寂色,以及被时间拆解的虚构情节。视域不断被更新, 每一个方向,都是自己的家。
漂泊成云,抑或零落成泥,你始终不肯溺泯涅槃的喧响,灵魂的颗粒在沉积与升腾,与祖先的趾迹对接。
做一株有思想的芦苇吧,就算是将枯干之躯搁浅漠野河谷,也要紧握大地的肋骨和风雨,紧握这一生的热爱和生死相依,永远站立在阳光和音乐畅行的通道。


27       海南船木

一、

三百年生长,为着一段水上的沧桑。
把所有青葱与汁水饱满的年华委付与刀斧:钢铁的劈与斫,原来并非那么无情,无情被刻意地显露为上下飞舞的锋利,而背后的用心,却是销形蚀骨的万千柔情。
因此成形为一根根龙骨,三百年的粗粝与厚实,足以承载更久远的绚烂张扬的梦。
因此一条船在欢呼声中奔撞着,下海。

二、

生长于斯山,命定出落于彼水。
无数次在闷浊而又喧哗的海水中穿行,逐浪为山,为倏忽间四季变幻的万千重的山。这般长久而过于执拗的幻象,使得每一次的回顾也成为前瞻。心情在有过的山里的春天发芽。
但是船的龙骨不能发芽,粗粝与厚实的品质,保持盐粒一般的沉默。
沉默之上,大片附积多年的虫藻和海砺子如花凋谢一般,零落,石化。

三、

船终于跑不动了。岸上,龙骨裸露于呜咽的海风。
把自己最后一次委付与刀斧。那形容于外的斑驳与沧桑,无需掩饰和雕琢,那些关于一颗树、一条船和无数的风吹浪打折戟沉沙的全部传说,劈斫成这不动声色的二字:船。木。
街市里,人群中,何等飘摇的心可以安坐于一把脱胎自船木的靠椅?
超过三百年的粗粝与厚实,山与海交织的味道,令一只不经意搭上的年轻的手陡然颤栗。

四、

三百年生长,于船木而言,连同一段水上的沧桑,终是为了
另一种承载,又一个三百年的生长。


28       我的田园牧歌

在我的诗歌里,你不必大兴土木。
只拣些干净词语,盖一座小小的木屋。
向《楚辞》讨一把花草种子,借得唐诗宋词的一场雨,染绿韵脚的平仄。
从一片嫩叶出发。
将天青色的壁纸和鸟鸣舒缓地打开。
走进蓝蓝湖水。走进绿绿草原。走进我的万水千山。
我于沉沉雾霾和滚滚红尘中突围。在钢筋水泥疯长的森林里,怀念童话。
举杯邀明月的时候,退隐到陶翁的桃花源。
我们挥动马鞭,相忘于江湖。都坚守着一棵草的内心。
JDP举上天空的一刻,伊甸园从我的诗歌里走向梦魇。
无路可逃的转身,人类的骸骨可否打造一艘方舟?那只命运多舛鸽子,是否再衔来碧绿橄榄枝?
礼赞最后一片藤叶吧,它隐喻着一生的爱。
我们挥毫泼墨建造大都市的时候,请给蓝天白云、给蛙鼓蝉琴、给一棵花草,留下生存的空间吧。
让一片绿叶、一棵草回归应有的尊严。
和花草坐在阳光里,与幸福交谈。
爱情跟随着鲜花开放。花香走在路上。
路虽遥远,爱却很近。
我是神农氏尝过的一棵草。我是水墨丹青里的一枝荷。我是《清明上河图》里的一棵柳。我是青花瓷里的一片茶。
——我本善良。


29     阵雨 (外一章)

     可以张扬一些,甚至声嘶力竭。
    让沉默走出沉默的氛围,让守口如瓶的时间,呈现出固执。

    震撼是不够的,热爱或者热爱之中的征服,缺乏浪漫,缺乏固定模式下的个性创意。

    每一滴落下都有强烈的归属感。
    于世界是背叛也是誓言。是离别之后沉重的思念。

    落下来的,就是你看到的风光。
    更多的悬在内心的雨滴,我们必须去承受,不知道什么时候泛滥!


     荒野

    踩着自己的目光远去,又被自己的目光抛弃。

    时间不会一直等在某处,零零星星走过的人,尽量解释修辞对现实伪造的通行证。
    露珠用最后一滴敲响阳光,溅湿了那些留在山丘上手抄的诗。

    道路是奔驰的老马,踩疼肉体和骨头。内心的星光,像风中摇曳的马灯,黑夜里没有前方,只有四周。


30      老不了的一些过往事物

以陈旧的心境作陪,任由过往的事物贪念过往。
邀请居住老屋土坯墙的虫鸣蝉唱们,摆酒叙旧。拒绝风,拒绝过往的孤独。
我是风的家园!

任由大山冲刷、浇注,灵魂散发出山野味道。
那场雪,冻僵了一簇火焰,冻僵了的故土已老态龙钟,冻不僵鸟飞花香。
总有一种熟悉的手势于傍晚告别阳光,总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月下独行。

声音是一根鞭子,雷一样炸开一条路;身影是一段距离,越走越远。
露珠纠缠阳光的温度,纠结自身的晶莹,苦苦找寻自己最终的归宿!
炊烟撬开稻田潜藏着的心机,汗水磨成一把明亮的镰刀,与农家汉子形影不离,共同算计稻谷的沉甸。

把过往搁在山涧,脚印痴情远方。铺开的心海,执意澎湃。
那条被古树根扯弯的小路,如约而来,仍不胖不瘦仄仄弯弯,仍执着爬山渡河,喘息声直逼脊背。
好久没人走了,路被蒿草淹没。眼睛辨别不出路径,却拿不错脚!

梦仍走在路上,蛙声一如既往敲打脚骨,星星一如既往守候梦境,夜色打坐肩头,叙说阴雨或朝阳。  
拐弯时山路喘口气,把缰绳递到我手里,于是我挥舞长鞭,一声脆响刹那间转身远行。
心还在路上,时间收割不了青春,却不小心割疼那条行走的路,我和路不由得都铁青着脸弯曲着身子。


31       会说话的影子

我刚张嘴,影子突然在我声音之前张开了嘴,那么细,那么模糊。
看看眼前的阳光花纹,阳光在我身上骑过,在地上摊开一段影子。影子在中午时与我重合,下午时虚胖了许多,晚上来了,我的影子被灯光捉住了。
影子总是在光线中出现,影子和实物一前一后,亦步亦趋,会说话的影子常常在深夜里出现,一声刺耳的声音把影子震动得失去平衡。
影子里的世界,远比实物世界可怕、恐惧,墓堆里只见影子,不见人身,影子与影子交流,光线来了,影子潜入地下。
影子会说话,那是影子的哲学。X光线一照射,胸腔里、大脑里那些平生从不外露的地方一下子出现了影子,它们说着话,说着此人或那人有此病或那病的话语。
实物的存在,过多的存在现象中,透过实物看见了与实物不一样的丝丝缕缕的影子,这些影子影射着实物的本质,尘世间的蛛丝马迹,其实也是实物的一种存在形式。
我从东南西北走过,我把影子带到东南西北。看着燕子从南方飞来,我看见了燕子在南方的生活影子,秋天飞走了,它的影子留在了北方。
人,在走失的那天起,实实在在的留下了一些影子,除此再没有第二种形态。
会说话的影子集合起来,就是整个世界。


32      漂

背着家乡行走的人,肯定也背着家乡苦苦的悲经。
走过一座山,又一座山,仍走在城市的季节之外,
仍然要走,走出的路太远;
涉过一条河,又一条河,在另一个不能抵达的世界反反复复的搓洗,
不能回头,回头的路太痛。
        
一页撕去,日子空了;一本撕去,年份空了。
故乡的月,圆了缺,明了暗,多年以后,曾经窗明几净的老屋只能储存风,储存雨,
储存着盼的目光。
活着活着就老了,一生不愿扶墙的母亲,怎么就扶着墙睡着了;
青着青着就黄了,一辈子抱着黄麦穗抱着黄稻穗的父亲,怎么就抱着一蓬黄黄的衰草,
当做草帽,蹬在地头,不动了呢。
走着,走着,他们怎么就不见了。
这就是人生么。

家乡还在,只是山高水长;乡愁还在,只是隔着一帘春梦。
乡音瘦成一个单薄的词,和京片子粤语混在一起,成为杂种,
一路扛在肩上,装进心里。在另一道门里,进进出出。
他乡望月,只能望见剥落的青春,只能望到自己内心沉重的叹。

一路走来,近了,还是远了,谁也无法看清,雨打的浮萍,风吹的浮萍,颠簸飘摇的路。
在水一方,谁又是谁故事中的伊人,年年归来的小桃红,年年撩起的愁绪,
岁月老了,剩下沧桑;时间老了,剩下杂陈;风帆老了,剩下漂泊,继续的漂,
漂到无岸中的岸。


33     青铜剑

       出土的青铜剑是一个熟透的秋天,红锈,绿斑,还闪烁一点寒光,留着一点雪白,争夺这尺寸天地间。
       剑锋上的血已被岁月吻干,镶嵌铭志的剑鞘已让黄土吞咽。
       头上的青丝让太阳晒出了白发,江山_____
       就是这一柄小小的青铜剑。

       文人墨客写诗,填词尽情渲染,醉卧沙场的美酒在大漠边关偷偷换成阵阵秋波;殊不知,醉里挑灯看剑的豪言已悄悄淹没在春雾秋烟,美人一醉的赧颜早已胜过了江山。
       为博红颜一笑,弯眉,折腰,断剑。

       南柯一梦是一首醒后的悲歌,丢了江山大骂女人是祸水,花开在春天也是个错。
      挥泪斩马谡就是个阴谋,关羽一剑仗义豪情放曹操,斩华雄,千古已无人探究是对还是错。这青铜剑里铸了多少悲欢与离合;滚烫的铁水中熔进多少奸诈,贪婪,诡计,阴谋;寒光凛冽的剑光又闪耀多少无情与冷漠。

       一杯酒已干涸,一轮月已寂寞,一片春叶被晚来的雪击落。
       光阴把历史舔剩一根白骨,铸进这青铜剑守着千古不变的江山。
      树,黄了绿,绿了黄,一柄剑,一章诗篇,凝固了人间喜,怒,哀,乐,恩恩怨怨,亘古流传?


34     菜花蛇之死

布电缆线的工人撬开公寓4栋2单元门口的石板,发现一条菜花蛇。
菜花蛇想跑,本能地直往未动的石版缝里缩,可能石板缝里的空间有限,缩无可缩,便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天光,或许,也望着布电缆线的工人。
工人并不理睬这哀求的目光,却迅捷地逮住菜花蛇的七寸,想将整个蛇拖出来。
一个使力往外拖,一个使力往里缩。
结果,菜花蛇断为两截。逮在工人手上的蛇身断处在喷血,缩在石板缝里无头的蛇身断处也在喷血,洇红身下的泥土。
两截都在抽搐,挣扎,然后,安静,僵硬。

工人说,它不出来,只好让它这样死了。他似乎很坦然,也很无辜,可能有一些悔意,便将两截菜花蛇尸体埋在门口的花圃里,并没吃掉。
也许蛇不完整,没有杀戮的快感。
他即使很喜欢吃蛇肉,也吃不掉菜花蛇哀求的目光。而这哀求的目光,无论如何会哀求他一生。


35      草原,我的孩子

浮光深处,一盏酥油灯,像一声叹息,落在毡毯之上。
一只夜莺,寂然划过。天狗,把月亮掰开,吃一半,留了一半。
今夜露水很重,打湿了长袍。
号角声声,马蹄阵阵。
可汗要出征西夏。
儿啊,我要随他去了,为了你能长久地留下,留在这一片净土。
        
我在那边,火镰打出火,为儿,亮一盏不息的酥油灯。
儿在这边,大声喊:额吉,这边鲜花盛开,这边牛羊无数,这边……

嘘!你的父王,正策马在草原驰骋。
一代枭雄,跫音天下。
折戟沉沙,魂归战袍。
他的权威,他的尊严,一箭的射程,让世界倾倒。
啊!你的父王——一个最伟大的流浪汉,左脚站在亚洲,右脚跨向欧洲。
世界因他而颤栗。
儿啊,你所守望的,都是他的家园。

儿啊,你怎么突然静下来了?静得没有了一丝硝烟、一片刀光、一簇箭影……
草原上,已无大雕可射了吗?枕一幅慵懒的画卷,卧一个绿色的祭坛。面对这一片松弛而缄默的土地,你却变得越来越谦卑、胆怯了,何时才能恢复他的胆略?

月亮,在山上逗留,若有所思。呼麦,把月色填满。青稞,按着节令,向着成熟的方向走。
儿啊,你继承了父王的一切,就拥有了另一个天堂。你在离天很近的地方,抬手可以摸到月亮,伸手可以抓住太阳,策马可以掀翻绿浪……


36      一首诗的高度

   李白一首《静夜思》,高出历史千年之久,之后的高度,谁也无法攀登。
   那么简短的力度,比骨头硬,比寒冷冷,比热烈热。
   没有不抬头看月亮的世人,没有不想到这首诗的世人。这首发表在月亮情思网上的诗歌,阅读量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来计数。有那一首诗歌的发表量超过《静夜思》呢?
   浩浩乾坤,谁与之抗衡?

   捉住人类普遍感情,选择全人类同时看见的意象,20字凝结的感情板块,发酵了无数眼球的撞击,心灵的震颤。
   故乡在那,月亮就在那。无限蓬勃的意境,溢出纸张媒介,溢出繁华都市,溢出荒郊野外,溢出大漠戈壁。
   乡,心灵之诗的诗眼。望乡望不尽山复水复,望月望不尽月华流泻。

   李白一首诗《静夜思》躺着与纸张一样高,几乎是平面,除了几个笔画的印记似乎在昭示什么外,再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动弹。站起来比泰山高、比黄河长、比蚕丝细。
   读着李白的《静夜思》,关闭其他的思乡曲,那种流淌之情,流淌着山泉、流淌着深夜、流淌着心脏。
  《静夜思》的高度,不用躲避思乡之情的风暴,更不用遮遮掩掩流言蜚语。这里的情炽烈、坦荡、高远。


37    金风吹来玉露重

1.
起风了,一阵秋雨一阵凉
蝶儿,花丛中低飞的你,是否浸湿了翅膀,是否安然无恙

细腰的红蜻蜓,是我前世的渴望
沿着诗经的河岸,跋涉千年。蒹葭苍苍
与你相视一瞥,误入时光隧道,惊觉一刹那,换了明艳的天空

2.
我的后花园早已荒芜。只有海棠,烂漫枝头
有月光敲门的晚上,海棠花的眼睛格外明亮
被你抚摸过的酥胸,波涛起伏

一场秋雨,熄灭了幸福的呻吟
你恣意拨弄的火山口,依然冒着烈焰

3
每到秋天,金灿灿的田野,也会变得一无所有
流星划过之后的夜空,比夜更黑

蝶儿,让花园继续荒芜吧
我只希望,你爱我时,心无旁骛
哪怕是栖息在一株白露瀼瀼的草叶中,或者枯死的瓜蒂上

哪怕只是七天,多一点

4.
不知道未来的日子有多疲惫,多艰辛
明天,我会选择哪一条失魂落魄的荒郊,地头,十字街头

一粒露珠,心有多透,情,就有多重
白骨一直在笑,你看不见我脸上悲喜交集的泪珠

两只蟋蟀在秋雨里,弹腿,跳跃,和鸣……

5
在漆黑的真空,泅渡太久了
亲爱,让我为你点燃篝火,跳最后一次草裙舞吧
明天太阳出来时,换上新床单,开始新生活


38      地火,一首诗的燃烧

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
                      ——王进喜

这是地火燃烧的道路:恐龙、狼鳍鱼、海菊哈、浮游生物、血、铁、火、岩浆,钻机、泥浆、磕头机、采油树、炼塔林,最原始的元素。
这是被地火叫醒的诗歌:走进荒原,诗有了野性;搂着篝火,诗有了血性;攥着刹把,诗有了铁性;人拉肩扛,诗有了草性;搅拌泥浆,诗有了土性;制服井喷,诗有了火性。

地火燃烧的诗歌,堆积成亿万年的岁月。
钻头穿透的诗歌,焊接成历史与现实的声音。
钻头与刹把,是铁深入地球的方式,敲打出一种悲壮的诗歌,叫铁人诗。
地火与篝火,是火点燃血液的方式,锤炼出一种生命的激情,叫铁人魂。

火与火燃烧,沸腾的血来自荒原十三路会战铁军:断臂将军、草根、天山雪、昆仑山下工程师、脱去军装的士兵……前仆后继的血,铁人是大荒的旗帜。
铁与铁碰撞,发出诗歌的声音,敲打出铁人的风骨、灵魂与生命站立成钻塔的誓言。
火,淬炼铁人。铁,敲打诗歌。铁人诗只有三行:钻塔、地火与崛起。

啊,地火,一首诗的燃烧。
听铁。我们踏着铁人魂走进中国梦。听诗。我们学着铁人诗撰写民族魂。
铁。火。魂。诗。
以铁人的呐喊写诗,以诗人的铁骨铸魂,或许就是我的诗观。


39       不是我的错

自从姓名被更改成员工的那一刻起,便在所谓规章制度的捆绑下,开始了我不是我的生活。犯下许多不是我犯的错。

掉进菜汤里的蚊子,吃出肉的味道。睡在硬板床上直打哆嗦。嘴里念叨 :“风好暖和”。
连夜加班眼帘打架。告诉朋友:“头脑清醒,觉睡不着”。
老板一杯过夜的凉茶,当作酒喝。领导的二奶,认定是他老婆。
一群人围住小偷臭骂,走上前去劝阻不要以多欺少。大街角落浪荡的招喊,以为是家里小妹上山采割猪食,呼朋引伴的吆喝。
问老乡借来寄回家的庄稼钱,电话打给家人说:“工资涨了,工厂生意很红火”。
上一个季节就已丢失的爱情,总想指望秋天有一丝收获.........

有太多 ,叙述不完的错。
担心哪天学会改变的时候,我这个读不懂内容的城市人,仍然走不出那一副——农民的躯壳!


40       撂荒的土地

流水是河道的至亲。
土地是庄稼的家园。
亲近流水和土地,颗粒饱满的庄稼是生活里的璀璨笑脸。
庄稼和我曾经亲密无间,我在庄稼地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无论是小麦玉米地瓜谷子高粱还是棉花大豆芝麻花生黄烟,它们都可是伴随我成长的伙伴。
土地是不是和我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每次回家,我都要到庄稼地里转上几圈。禾苗的长势,庄稼的收成,左右着我的哀乐喜怒。
城市不断拓展,乡村成了城市的边缘。田园里的庄稼一天比一天萎靡不振,高楼大厦的根系日渐在庄稼地里蔓延。透过路灯的光亮,我发现庄稼泪光闪闪。
楼宇在悄然分割庄稼与土地的脉络,种子似乎对土地没有了过分的依恋。在春天里,有的田地里不见了禾苗的踪影。在秋天里,荒草遮掩了田地的真实容颜。玉米哪里去了?高粱哪里去了?大豆哪里去了……白花花的废弃塑料薄膜不是盛开的棉花呀?撂荒的土地上,不再盛产庄稼。
高楼大厦在生长庄稼的土地上拔地而起。鳞次栉比的楼宇是工业文明的唯一标志?楼盘周边的土地悄然与工业文明联姻,生长庄稼的土地还能不能包容颗粒饱满的种子?
楼宇高耸,荒草凄凄。机器的轰鸣,是不是撂荒土地的哭泣?
河道窄窄,流水缓缓。失却了土地的乡村,增添的是喜悦还是忧患?


41        那云.那雨.那风(散文诗组3章)                          

                               那云

      蝉鸣与树叶重叠时,秋天,只熟了一半。驻足心灵深处的果实,像那片游弋的云,依然以一种姿态,等候您进入我梦地。
      亦真亦幻——
      白昼低矮,触手可及那云,却怎么也摸不到您眼角倒挂的泪。唯见一阵风,扯着您,裹住我弯曲的视线,钻入云深之处……
      一只蚂蚁匍匐大地,以泥土的气味识别归途。日色迟暮,您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远眺,一滴精泪,浸染了远方那片红一阵,白一阵的云朵,也浸染了我伏在您肩膀上的抒写——
      黄昏夕照的诗句,如一缕淡淡的愁绪。


                            那雨

      渔歌向晚,唱醒倦怠的长亭,柳色摇曳,夕阳,晖映皱褶的浪花。
      父亲的哨声,由远及近,拖拽着网事,搁浅在母亲深情一瞥里。母亲燃点的炊烟,略去喑哑,溢彩流金。
      我揣测际遇的草——
      是执着热烈的迎迓,抑或凝重腥味的昏黄?
      那雨,卸下矜持,拐过我,直扑父亲温暖的怀抱……


                               那风

       那风,说来就来,从不顾及故乡这瘦弱的骨架。缝隙处,风在响,淹没了父亲抽吸旱烟的声音。
       如水的年轮,顷刻间,飘涌着起落的潮汐,一次次淘洗蒙尘的记忆。
       那颠簸的风,翻晒着珍藏的抽屉。
      斑驳的记忆里,哪一个,锁着桃香?哪一个,碧玉雕造?哪一个,能译注我的乡音?
      ……


42     回陕北     

        出了绥德站,整个世界都往后退了一步,就好像我有狐臭。二十年没回过家,衣角袖口沾染的酒色财气,眼珠中倒映着的谨慎与怀疑,可能甚于狐臭。
        耳窝里城市特有的嘈杂声,头发上残留的花哨的霓虹灯,在这个干净的地方掉落一地,引来一群干净的苍蝇。
        在县城的客运站坐上车,车上没人说话。过了辛店仍然没有。我知道我文明的白衬衫比一身刺更让别人难受。
        窗外的一切都没有变,黄土不断被风鼓起,长得有三丈高。这是唯一的草木,有风而生,无风而灭。
        车子继续颠簸,车门上的漆皮儿又掉了一豁儿,车里的老乡被摇得更均匀了一些。离家越来越近,我却感觉离家越来越远。
        车到薛家峁,我就下了车。终于,车上人长舒一口气,一车陕北腔突然敲响。我意识到,我已无家可归。
        无定河河滩里的白骨头洗成了白石头,流干泪水的草叶子,又干又脆,手一碰,叮呤咣啷碎了一地。自从那个诗人说“无定河边骨”。
        沿着羊肠小道往家走,满坡的羊屎蛋蛋闪闪发光。高原的黑星星,最终的归宿也只会是黄土。
        到家已薄暮,三叔坐在门槛上咂着烟锅。“到咧。” “嗯。”
        三叔炕了一张大锅盔,都坐上炕。“明个给你大上坟。” “嗯。”
        一宿无话,烟锅头上一闪一闪,吐出的烟,翻滚着上升,上升。飘散,飘散。
        岁月啊。


43       空村庄

没等到桃花开,村庄的春天,被年轻人背到了远方。
一杯清明茶,让梅雨泡得发霉。日子在嘴边咂来咂去,咂不出生活的味道。
阳光锈在犁尖上,长不过野草的庄稼,像留守的老人一样枯瘦。
一只布谷鸟,眼都望绿了。

空落的村庄很寂静,静得搁不下一声鸡鸣。
开春的那些脚印,还堆在出村的路口,等待回村的人收拾。
霜降过后,叶子已经撑不住风声,一场雪在村外潜伏。
孩子哭累了,跑进梦里找父母。老人一咳嗽,就把夜色咳得很浓。


44       今夜,我担心被一道闪电击中

阿夏,我的心,是你小小的坟,将你埋葬。
我沉睡多年的心开始苏醒。它分明听见一匹大宛马的萧萧长鸣。
君不见,这小小的心宫里,雨水丰盈,繁花似锦。纷飞的蝴蝶,多么美丽。
就像蓝天下,你浓浓的爱意,铺满草原。

今夜,天宫锣鼓喧天,万马奔腾。我放下珠帘,噤若寒蝉。
担心被一道闪电击中,担心一匹白马破空而来,将我情感的海滩,彻底撞翻。
然后,逃之夭夭。

爱人鄙视我写诗,说我是天上人。
说我至今还活在一本线装书里。
说女人应该学习蚯蚓,在后花园里默默松土,为花儿酿造幸福。

今夜,我耳朵里,除了麻将声,就是雷声、雨声。
我承认我学不会国粹,修不了长城。我也不喜欢修饰自己。
只喜欢梳着麻花辫,素面朝天,坐在一方清水小池里,口吐莲花。

阿夏,我不是蚯蚓,我是一条穿着旗袍的小青蛇,我需要呼吸。
此刻,我正瑟瑟地蜷曲在一口枯井里。
即便直起身,扭动腰肢,吐着火红的信子,也无法采撷月光,点亮黑夜。

今夜,我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小青蛇,收拾青麻的妹子,有没有人,真正把你收在心里?
这口枯井,会不会成为你,小小的坟?

阿夏,如果可以,我宁愿做一枝青莲。
宁愿活在一幅江南水墨画里,被你——
卷起,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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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4-12-30 16:41 | 只看该作者
01 随笔中的月亮

05硕鼠之诗
18隔壁的墻又哭了

02铁匠铺  03乌江古盐道  07关于一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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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4-12-30 21:39 | 只看该作者
1、关于一匹马;2、随笔中的月亮;3、铁匠铺;4、硕鼠之诗;5、大漠胡杨;6、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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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4-12-30 22:36 | 只看该作者
一,1
二,2、19
三,3、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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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4-12-30 23:04 | 只看该作者
冠军:02
亚军:09、15
季军:29、3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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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4-12-31 10:44 | 只看该作者
一、04行走高原
二、02铁匠铺
    06低处无风
三、07关于一匹马
    16大漠胡杨
    24说到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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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4-12-31 12:50 | 只看该作者
一、05硕鼠之诗
二、11陪父亲回家
      14风沙时代
三、23油漆之桶
    25锁子和门的守望
    26独步灵魂的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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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4-12-31 15:17 | 只看该作者
一、04   行走高原
二、13   刘家庄的大地不大(二章)
      14   风沙时代
三、28  我的田园牧歌
      38  地火,一首诗的燃烧
      26  独步灵魂的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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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4-12-31 15:52 | 只看该作者
陈志泽先生评选意见:


01              随笔中的月亮

18    隔壁的墙又哭了16    大漠胡杨

21      一只猫背着一颗露珠回家42     回陕北   38      地火,一首诗的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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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5-1-1 21:01 | 只看该作者
01   随笔中的月亮

06   低处无风   
02   铁匠铺

05   硕鼠之诗      
07   关于一匹马
14   风沙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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