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高短短 于 2015-2-8 17:49 编辑
土地
我居住的小镇
只有几十户人家
几处鸟鸣，几株高大的橡木
几个在院子里戏耍的孩子
暮色中，几缕青色的炊烟
月光下
清凌凌的一口井
我的祖辈无数次离开这里
饱尝生活之艰辛
从那遥远的年代
一直把离愁带到现在
而我的双脚也同样会踩上城市的混凝土
他乡的泥巴路
把方言收藏
把双亲的眼神带在身边
我爱的土地
葬我百年之后的身躯
碰到沟渠就变成良田万亩
遇到河流就形成人家
无论如何
都祝福新生的孩儿
来到这片土地
教他们用方言和正正经经的普通话说话:
“我爱我的祖国，土地和人民”
春天的圈套
丢了些时日的猫再回来
就大了肚子
贪睡，整日藏在阁楼里
人路过就懒洋洋地叫一声
路上一对走亲戚的夫妻出了车祸
小摩托撞上大卡车粉身碎骨
围观的人们，无一不谈论那女人额头上的包
足有拳头那么大
祖母折了些药草晒在阳光底下
她的旧疾复发，夜里常常起来多次
春天了，没人不想好好活着
死亡，疾病，伤痛，剥茧抽丝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春天
万物在春天各尽其能，拼命运动和衰老
仿佛也只有这样
才不会辜负春天精心设计的圈套
常青树
一年中我遇到了许多常青树
道路上匆忙划过影子的常青树
庭院里晒太阳枝繁叶茂的常青树
旷野中酸腐的土地上老去的常青树
偏激的常青树
好色的常青树
危险的常青树
常青树的树冠上歇满了圣洁的白鸽
常青树活跃于草原和海滩
常青树要年轻的云朵做他远方的小情人
常青树把少女的容颜和眼波流转写烂笔头
常青树对妇女的乳房司空见惯。词语的部分
常青树慢慢滑向了肛门和生殖器
常青树连自己双腿之间的枯木头也不放过
一群常青树聚集起来，规定女人和其他树种
只能代表美好的事物
红颜老去，韶光易逝万物瞬息
除了常青树，其他的树
都是叛逆者，不纯洁的荡妇
除了常青树，其他的树
都不能有挨过冬天的椭圆的肢体
只差一次秋风扫落叶的虚荣
我就变成了常青树
啊，偶尔反省的常青树
从不忏悔的常青树
长满了幼芽的常青树
美丽的常青树
寂寞的常青树
可恶的常青树
老屋，老屋
日暮向晚，我又去了一次老屋
母亲说，父亲前半生的心血，都付诸于此
从四岁开始，我们举家搬迁到这里
之后的十年，全家的日子被打入冷宫
房屋被侵占，父亲推了一把东风就被拘留
母亲为了救他，变卖了家产和尊严
数年的当庭对质，看似胜诉
其实父亲的血肉和家底皆已被掏空
十几年间，仇人还在，仇恨已经不在
当年的狗男女，如今已为人父母
用老屋的残垣断壁可以加固另一处我们安居的庙堂
我和弟弟曾经的哭闹倒下
父亲的刨床划过木板的声音倒下
仇人的凶险和毒药倒下
老屋倒下，父亲的壮年倒下
呲啦，呲啦——通通倒下
十几年里，无数个职业更换了父亲
一只饭碗从天堂端到阴间
从前他是潇洒的小学教师，乡村医生
最不济的时候也是走家串户的木匠
吃粗粮，念白话
如今异乡的工程和矿井收留他的足迹
凌晨的火车站送别他的背影
年过半百
英雄已然老去
身在林边时，父亲尚不懂得森林里的砍伐之道
如今却已深卷其中。他舌头上的梯子
从不去胸中的寺院
作为信号的四书五经，他送给了写诗歌的小女儿
华堂如何起，毁灭伴随生
父亲合上他的字典，扛着电锯离开老屋
老屋的任何一枚石子都是刽子手
任何一枚石子都可能伤到父亲
他远去的影子歪斜，如一道深深浅浅的长疤
站在老屋这边，好像是父亲抛弃了老屋
而站在父亲这边，是世界抛弃了父亲
消失
消失其实并不难
无非是太阳融化一场大雪
无非是车祸之后兵荒马乱的人群四散开去
无非是小姑的婆婆打着点滴呼吸就停止了
无非是凌晨的窗外，一枚月亮凉得透心
我曾无数次问过同一个人
在老去和死亡之间，只能选择其一
他说选择消失
另一个男人告诉我
拯救即是毁灭，死亡即是新生
当我怀抱一整个无法分享的春天
把整个田野的寂静喊醒
独自一人生活在别处
才发现消失，有时候无非是
一句再见的事
而我所居住的西南
被一场大雪覆盖就失了颜色
人们皆围在火炉旁面面相觑
谁也顾不上计算几片雪花消失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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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8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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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8 17:47
楼主
发表于 2015-2-8 18:42
问好高短短！一组好诗。喜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