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呆瓜 于 2016-1-8 20:22 编辑
腊梅
春节赶了过来，小小的村庄
小小的院子，女人们，爱漂亮的女人们
穿起最美的衣裳
度一年最悠闲的时光
这些女人
这些女人散落在院子里
面色潮红，等雪来，说出她们的一生
和跨不出院子的爱
伤风
清晨，第一只鸟儿醒来，它站在桃花枝头
唱起歌，有许多小虫子跟着醒来
第二只鸟儿醒来，它站在落叶的枝头
唱起歌，为许多小虫子送行
很久之后，又有一只鸟儿醒来，它找不到那棵树
说：我看不见你了，有雾，还有流感
卖茶水的老太
她在夏天才出来，夏天的火车
像一条蛇，蠕动到这里停下来休息一下
陌生的人下来，或者上去
渴了在槐树下坐一会
她不知道那条蛇来自哪里，又走到哪里
夏天越来越凉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春天上去
冬天才下来，中途下车的
只有生锈的钞票”
唢呐手
我要向你提及一个人
也许你不知道，他已经死了。他死的时候紧紧握着唢呐
瞪着黑猫一样的大眼，全村人都去送葬
没有人为他吹起唢呐
他不是村里唯一的唢呐手
喜事他去吹，丧事他去吹
他为人们吹了一生，高兴了一生，也忧伤了一生
他死后村里再也没有唢呐声
很多人都在等着那声响
会吹唢呐的儿子去了城里
还没有回来
村头一棵面向东边的树
很多人离开了就没有回来
很多人继续生活。很多人的孩子
继续驶渔船向东打捞生活
“路过的时候，你可以在树下坐一会儿
但请保持尊重，也别说与‘翻’同音的字”
有个女人在树下等了一生
夜晚，树长出黑翅膀
迎着遥远而来的海风，点头致意
淡
夜里的小城挂满雾
她关掉窗子，不再寻找走失的星星
走失的青春与狂欢
她甚至相信，雾还是原来的雾
被街旁的商店贩来
和盐、糖、米醋摆在一起
框在纵横的橱架
她的丈夫还躺在原来的地方
打着鼻鼾
梦着雪一样的梅花
蝴蝶
草地上的小女孩，满世界里跑
赶着那只蓝色的蝴蝶
跑吧，跑吧，这是你的方向
如果你跑成一只蝴蝶
你要找到祝英台
告诉她，山下的人喜欢唱一只曲子
“两只蝴蝶，两只蝴蝶，慢慢飞......”
唱着唱着
就被关进一座一座的阁楼里
变成一个一个女人
约定
夜里的小村是安静的，一声咳
就从南传到北
孩子们不会哭出声
村头有一棵垂发的柳
一到夜里，就变成吃声音的
魔。夜里我不敢哭
奶奶说，你要善良
它就不会来
爱你如初
雪在落，雪要下在哪里
空白的屋脊，空白的树梢，空白的栅栏
从列车上下来的人
背着鞭炮和黄色的纸卷
记忆，吐着刺的记忆
都埋在小路上
小坟，小坟旁边的新坟
穿起白衣。白衣多么闪亮
风哭出了声
声音游荡。我现在相信
所有的故乡
都是由流浪者搭建的
周末的下午
早上那场风停了。楼前的叶子
不再追逐，学着抱团取暖。时间从更多的树上落下
更多的人从楼道里涌出来
太阳暖暖的。整个下午暖暖的
古老的回音暖暖的
请你来缝合我的嘴巴，我不想说出过往
我的祖母常常坐在门前
纳鞋底，用手指点给一个迷路者
旧电影
街边，挑扁担的小贩
说着土语。他每天都换一个地方
却不肯离开这条街，他的孩子
在街旁边的高中读中国历史
偶尔他会跑，穿黑皮衣服的警察
是换了妆过来的
开着车，见东西就抢
立秋
秋天的露喜欢在夜里
看月亮。孩子们围着墙角
抓蟋蟀，年老的女人
收起小脚坐在织布机上
年轻的女人，趁着月光上墙
收拢鸡鸭牛羊
这是母亲和奶奶，一老一少
两个小女人困在旧时的秋
时间在那里，反复地
走走停停
2月14日
她醒过来，说温暖
说外面的雪，睡在太阳下
温暖
说雪底下，小虫子伸展关节
返青或者冲动
说麦秸堆，温暖由来已旧
说我们继续等，蚊子飞出来
在皮肤上咬出小小的
温暖的凸起，和温暖的痒
鱼巷
水路十八弯，没有多少人
会把一段往事寄存。从小就见到你
田野、风筝、笈笈草
每一年都回来
都会有一条鱼，记起鱼巷
单行车，夜晚的虫鸣
月亮的羞涩，以及纸条里的秘密
她落水化成了鱼，游走了
每一段水路，都是一截断肠
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
再也没有见到她
后来，我又爱上了一个女孩
化成了鱼，藏身于小巷
水纹很轻很静，翻不起忧伤
下雨的儿童节
雨好大，小孩子们一定收起
小小的翅膀
玩捉迷藏去了
周末，没有电话打进来
这样的下午适合睡觉，或者
拿出纸折小人
一个比一个大，再折小船
一个比一个小。看小人
薄薄的起身上船
晃晃惚惚
带走很旧很旧的一些事情
母亲的高地
那个时候我没有哭，看一群戴白帽
披麻衣的人
上了高地。在高地上又建了高地
高地现在已经很美了
冬天有白白的雪，现在有青青的绿
可母亲还是常去那里哭
“我替你说话吧，我替你
看两眼将在不远处离开的尘世”
她已经很老了，我将替她守望
最高的人
村里有鬼
奶奶晃着大叶扇总是说
别跑远了，黑处里藏着鬼，他的脚步声
跟在你后面
弯曲的巷子深处
空房子，落满了他们掌纹
和鬼做邻居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夜里，不敢有很多想法
现在，我长成高大的人类
小村重建了，一到夜晚就亮起了灯
鬼们都去了哪里
纸月亮
黄昏，夕阳慢慢下坠
你还坐在那里。你对每个人说
有月亮的夜晚你就是嫦娥
细碎的声音，在秋风还未赶过来之前
黑毒正在漫延
一定有一个人酩酊大醉，躺在
不远的桂树下
硕大的家园，兔子还是跑来跑去
你的心事从不轻易被人发现
你拭去泪，说
“天空有半块明亮的指甲”
黑鸦
天气冷了，城市里的脚手架
还是会发出叮叮的响声，他们挂在那里
像命运交响曲的音符
惊谎的审视素不相识的大街，闹市。以及一切行人
提款机，涮卡公交车
也会看到清晨最早开放的花朵
和最远的远方
偶尔，他们也会掉下来。掉下来的时候
他们叫二狗，三娃，以及一些土里土气的名字
土里土气的走在各个角落
我叫他们黑鸦，黑哑哑的来，黑哑哑地走
消失在榆树村，槐树村
各式各样的不知名的小村
最后的音符
他的咳声一直在漫延
这样的声音，我很久没有听到
就像回到以前，坐在门槛上
听爷爷衰老的声音
他的咳声一直在漫延，穿过
长长的病房楼道。妻子坐在长椅上
心就要跳出来了，试图捂住
整座楼的所有出口
现在我知道了，一个人
可以快乐，可以忧伤，还可以
在空气中慢慢生锈
空地
雪停了
车走了
几只小鸟石子一样落向地面
又象石子一样，投向天空
石子一样的小鸟
不需要告诉你，它们的快乐
也不需要，与你道别
幸福时光
春天的黄昏是安排好的
他推着她，风吹过白发，斜阳
穿过路边的树枝，石子路悠长
小鸟的叫声起起伏伏
镜头失焦，如果继续说话
轮椅上的她会点头微笑
或者悄悄迷起眼睛，象
一个男人掀开红盖头
轻轻抚摸了她美丽的辫子
黄昏在那条路上
多停留了半个小时
来自莫家村 |
发表于 2015-2-15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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