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和“流血”的隐喻与转喻
——评西望长安《菜市口》
古岛
菜市口，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地名。和菜市口类似的地名，还有盐市口、骡马市、校场坝、公主坟等等，这样一些地名，都对应着最世俗化的生活场景，但在社会的发展和历史的推进中，这些地名所指称的实用功能一夜之间彻底消失，转而在新的时代应现实和现世的需要，具有了别样的新的功能和作用。有的连名字本身也被替换，像人民路、中山街、民主街、五一路、八一路、建国路、感恩广场等等，这些地名从历史中一路走来，你已经很难看到它们的前世和过去。曾经的时代刻痕和“风流”总是被更新的时代“伟绩”雨打风吹去，或者消失在人们的记忆深处，或者被修史官当作污迹从发黄的书籍上轻轻擦去，至多让人生出一点儿物非人非、沧海桑田的感慨。
“菜市口从前砍头，现在\杀鸡”，作者一开始就把我们的目光从当下的生活现场，一下子拉回到那个血雨腥风的过去，“菜市”与“砍头”让我们看到了“现实”和“历史”的严重断裂，而“砍头”与“杀鸡”又让我们看到了“现实”和“历史”之间一脉相承、经久不变的联系。“砍”“杀”二字，令人心里严重不适，接下来的“人肉包子铺”，更加令人不寒而栗。“依稀”可辨的“打到某某”的字迹提醒人们，这片土地上曾经有过严重的暴力血腥的历史。“仁和”的古训、“厚德载物”的意识形态标榜和悖谬的现实之间的巨大反差构成了强烈的反讽。血腥的历史被遗忘得干干净净，这已经很令人悲哀了，但更令人悲哀的事实却是：“在世的居民”——这些苟活者，再也“不关心种子和体制”，他们只满足于用“自制的挽联”维持“往日的荒年”，“暂时做稳了奴隶”，在麻木、冷漠和隐忍中度过残年。“他们的漠然让\鸡血白流了”，由“杀鸡”到“鸡血白流了”，这首诗终于完成了它关于“杀戮”和“流血”的隐喻和转喻：“鸡血”白流了，骇猴之鸡的血白流了！
朝代更替造成现实和历史的严重断裂，并使人们习惯于遗忘；人们在遗忘中“躲进小楼成一统”，在自己的小小庭院里闲看花开花落。现实和历史之间，只有一种东西绵绵不绝，那就是“杀戮”和“流血”。对现实的血腥和历史的丑陋，普通大众可以视而不见、可以选择逃避，但真正的诗人永远是现实的在场者、历史的勘探者。他们的使命就是审视世界、揭露真相、洞察生命的幽暗。布罗茨基说：“文学既不是脱离历史的逃遁，也不是记忆的余音，它不似旁观者所以为的那样” “文学是一部字典……它的功能就是去拯救下一个人，拯救新来者，使他不再落入旧陷阱。”有真文学在、真诗人在，骇猴之鸡的血，才不至于白流。
这首诗从一个小小的、司空见惯的地名入手，凿开现实和历史之间幽暗的通道，扒开历史血淋淋的伤口，让我们看清在时间的流逝中，有哪些东西被有意无意的掩盖，有哪些东西在记忆中枯萎寂灭，又有哪些东西仍然葳蕤如初。而对所有这已经发生的和正在发生的一切，我们又是那么的浑然不觉、见怪不怪、习以为常，“每个人的表情像褪了毛的\社员\都提着一口真气，刀锋上蓄满因人而异的液体”。
“诗歌话语所做的即是基于当下经验，发现经验中潜在的隐喻与转喻，或者说发现对细节进行某种主题化的可能”。（耿占春语）这首小诗，在有限的文字里做到了这一点。
2015.5.21.小满.
附：
菜市口
西望长安
菜市口从前砍头，现在
杀鸡
仁和社区一路往南，十字坡
人肉包子表面
有推理形成的弯路，逻辑，宝塔
墙体厚德载物。依稀
打倒某某的斑驳外壁
有一条难以原谅的墙缝
裂到无理。几棵青藤垂下
自制的挽联
花都持续着往日的荒年。在世的居民
已经不关心种子和体制
他们的漠然让
鸡血白流了。每个人的表情像褪了毛的
社员
都提着一口真气，刀锋上蓄满因人而异的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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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21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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