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奏的十四座小镇

漫奏

月亮小镇


漫奏



1
不是任何我从水边经过的时候都会看见她汲水的样子
不是任何人可以看到她独自拧干衣物后，端一只木盆，朝着月亮隐去
我暗恋她很久，像暗恋她脚边的石头

石头楚楚动人，石头天生丽质
石头擅舞剑，偶尔也写一首抒情诗歌

石头告诉我说：我和她一样，来自月亮小镇




2
小镇是一片茫茫无际的花海
开放在月亮冷冰冰的岩石上

小镇是一片蓝色的海洋
到处飘扬着蓝色的船帆和飘渺的歌声

那些大大小小风格迥异的酒馆
像一片片浮萍，漂流在海水上

但你不必担心
这里是花的海洋
这里永远不起风浪
这里是——安逸的天堂。。。



3
在大大小小的酒馆之中
有一家酒馆热闹非凡

这灰暗的狭窄的空间里
挤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好汉

看门的老头是一个叫但丁的老水手
他在此接待这些英雄好汉已经有十年之久

吧台上一个年轻的小伙耍着酒瓶
你看，你看，那些酒瓶子在他的手上
上蹿下跳，像是对他满怀恐惧
然而他年纪轻轻，却是一位不错的调酒师

这里不得不提到一个名叫杰克的人物
他是这里大名鼎鼎的海盗船长
不管谁见了，都要脱下礼帽，同他握手
瞧，他就坐在酒馆中间
他正边和啤酒，边摸着金色的胡须哈哈大笑



4
酒馆里掌声骤然热烈起来
一阵浪潮席卷而来

他们都在喊：玛利亚快点儿登场，玛利亚快点儿登场

蓝色的灯光聚焦在舞台中央
蓝色的幕布缓缓向两侧移开
出来一个穿着露肩蓝色晚礼的妙龄姑娘
一开场她就连跨几步小跑到了舞台中央
她连连地向台下的观众抛甩去飞吻
她像蓝色的太阳
她像蓝色的太阳

她跳起一支红色的，烈焰似的舞蹈
今晚的好戏正粉墨登场
今晚的好戏正粉墨登场
。。。


5
任何时候都流露着悲伤神色的王子啊
名字叫做“蓝”的王子
请你今晚一定要赶来月亮小镇看看她
请你今晚一定要赶来月亮小镇看看她
今晚的她热情似火一改往日你所见的羞涩
今晚的她热情似火一定叫你大吃一惊
石头，那擅长舞剑，偶尔也写抒情诗的楚楚的石头
小声对我说：
任何时候都流露着悲伤神色的王子啊
名字叫做“蓝”的王子

她爱慕你已经时日良多







玫瑰小镇

漫奏

1
高居王位的老虎
寂寞空虚的老虎
这一只目光燃烧黑河流浑身挂满彗星的老虎
这一只脏兮兮的老虎
从溪水旁边的花园经过

他探出沉重的，铁块似的头颅往里面看了一眼
只是看了一眼
他震撼了


2
花园的缭绕着蓝色的藤子
如雾气掩盖着花园的处子之身
然而隐隐地又吐出一枚俏皮的舌头
让人情不自禁地向她靠近

花园的门口上方，一块蓝色的巨石挺拔耸立
蓝色的几个中文字工工整整：玫瑰小镇

正如这四个大字所暗示的
这花园里生长了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玫瑰
有红的堪比火焰，有白的如天山之雪
有紫色的像是一种梦幻的错觉
。。。
她们是一个个容颜较好的妙龄少女
她们简直就是古代传说中的七仙女
她们唱歌，声音犹如天籁
她们讲话，窃窃私语，面容上挂着羞涩和嘲笑
她们在蓝色的茎上弹奏起一首《世外桃源》
她们在紧挨着彼此的小房子里打开了一扇窗户
从窗户里，她们彼此呼唤，她们跳来跳去
她们在家门口，晒着柔和的阳光，手里编制着彩虹

她们窃窃私语，瞧，门口来了一只怪物


3

这是老虎，玫瑰保姆说
这就是老虎吗
一朵稚嫩的玫瑰自言自语道
是的，这就是老虎
玫瑰保姆说，我妈妈小时候给我画过一张老虎图
老虎就是长这样的
哦，原来老虎长这样，和我想象简直两个样呢
我原以为老虎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
没想到恰恰相反呢

对啊，对啊，他长得又小又瘦
对啊，对啊，他长地又老又丑
对啊，对啊，你们看，他的目光像一潭死水，
他的爪子已经被磨得秃头
可不是嘛，他哪里配称地上老虎
他就是一只丑陋的老鼠

你们看，你们看，他往前迈了几步
他像是往这里过来了。。。

我们要让他进来吗？

绝不，绝不，我们姐妹几个赶紧出去，
我们姐妹要团结一致，将这只老鼠赶走

说的对，我这就和你走
这里是玫瑰小镇，纯洁无暇的女儿国
这里不容地这样的怪物撒野
说得很对，我也去

我也去
我也去
。。。

且慢，玫瑰女王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手握一只蓝色的权杖，闪闪发光
那光芒就像雄鹰的目光，来自远方的天边的海浪
她用富有磁性的圆润且低沉的嗓音说道：
且慢，我们这样做岂不太过草率
让我去，让我去门口接待他
问问他从哪里来
将往哪里请
问问他究竟是什么来头，是否要在此住居
如果他支支吾吾，或者粗声粗气
那么他一定是图谋不轨，心不怀好意
到时候我们姐妹们再齐心协力将他轰走也不迟
到时候我们姐妹们再齐心协力将他轰走也不迟

他毕竟是老虎
他虽然眼前如此狼狈不堪
但是他额头上的王是铁般的证明
我们这样做岂不太过草率
也许他只是虎落平阳，暂时失意
也许他心地善良，不比我们热爱诗意
。。。

4


高居王位的老虎
寂寞空虚的老虎
这一只目光燃烧黑河流浑身挂满彗星的老虎
这一只脏兮兮的老虎
只是看了一眼，朝着花园里
他震撼了，被这花园里的玫瑰小镇

这里如世外桃源一般，这里不正是他梦寐已久的仙居
可是他身负复兴虎族荣耀的重任，在此逗留他怎能安心
但这是他的心，这是他的最初的愿望，和梦想
他的梦想是和谐安逸，与世无争
这里竟和他梦境里所出现的一模一样
他怎能不动情
他怎能不动情

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一步
又一步
他情不自禁地往前连连迈了好几步
直到靠近花园前那块写有“玫瑰小镇”的石头旁边时
他才愕然发觉自己的行径
他猛然退了回来
他心有余悸，他脸上泛起一阵晚霞
像是在自我嘲讽
想起家中年迈体弱，对他寄托了全部希翼的父亲
他打了一个寒噤

他要离开了
他已经转身
可是他走开三米之后又闪电一样的转回身体
他满眼泪水：
永世憎恨我把，我的父亲，我是一个逃兵
我要在此安居，我要将我的大雨和火焰统统熄灭
我要做一块墓碑，安睡在花的怀里
永恒地讽刺我把，虎一族，我是一个异类
我要在此安营，我要将我的大雨和火焰统统熄灭
我要做一块墓碑，安睡在花的怀里

这些念头像潮水涌上心头
怂恿，或者说鼓舞着他往前冲去
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飞了过去
他转眼就抵达了门口。。。

再往里一米
再往里一米
再往里一米就是世外桃源

他满眼泪水
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5

可是他退却了
可是他又一次犹豫了
可是他再一次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为什么
因为他远远地瞥见一个女人
从小镇中央，那唯一的一条铺满鹅软石的小径
面带微笑地，步调优雅且富有节奏
向着他的方向迎过来

啊，女神
啊，春风

我是何等的污浊不堪，何等的
自惭形秽
她是何等的清澈透明，何等的
青春洋溢

啊，女神
啊，春风
啊，那是天使，穿一件红色的衣

她似乎对我充满了善意
但我不敢靠她更进
她的确对我充满了善意
但此刻的我唯有逃避

啊，魔鬼对天使一见钟情！








黄昏小镇

漫奏

悲伤是永不凋零的蓝调
悲伤是永远处于枯萎的黄金

在西边群马泅渡苦水的西边，一座挂满了黄铜钟声的牢
海子和海子的姐妹在接吻

还魂的小小的人儿啊
嘴唇上龟裂像是大地气馁，颗粒无收的小小人儿
马车的车轴上往里凹陷的神秘的符号和手指
往里凹陷的风尘仆仆的三种颜色
三张女神的笑脸

在西边群马泅渡苦水的西边，一座挂满了黄铜钟声的牢
海子和海子的姐妹在接吻

四姐妹，他收藏在一本诗集里的四枚流血的枫叶
在风永恒地向东方吹来的执意中，终将要落地成灰

终将要落成灰，在西风永恒吹来东方的冰岛
在火焰铸成的鲸鱼和北极熊的王国里
终将要落地成灰
四姐妹，被海子，——唯一有幸受到荷马史诗重创的鹰之大王
唯一有幸被太阳漆黑的冰雪灼伤的狮王之尊——
比喻过麦子
和芦花
比喻过伤心地麦子
和芦花

永远是这样此般美丽负伤的麦子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

永远是葵花
在永久不变地挣扎

永远，永远是爆炸的天空，焚烧的扭曲的河流
包扎爆炸的流泪的星

除了伤心欲绝还有什么像鸟儿一样让人歆羡
除了自由还有什么像尸体一样腐烂发臭
除了瘦哥哥还有谁在夜晚用双臂困锁着自己的情绪
一次又一次把头撞向披漫荆棘的白墙

石膏，手套，河流，鹰隼，罂粟
这是随处可见的元素，在黄昏的小镇
绯红的海浪之上，岛屿一样漂浮
石膏，手套，河流，鹰隼，罂粟
这些悲伤的物质，小脚女人，一块
抹布
像是泰坦尼克的碎片一样在太平洋上整日整夜地漂浮
他们，这些早早陨落在地球那毫无怜悯之心的粗糙且坚硬的地壳上的伟大诗人
和画家，以及伟大的流浪者们
他们像尘埃一样在虚无，虚无且波涛汹涌的海面之上自由漂浮
他们在时间的表面也在世界的内心
一颗骆驼的泪水上
做无重力的，自由的，漂浮

所以，请你别回头看，请你别
在一直大雁的翅膀上逗留太久
请你别坐在沙滩上，捡起一只贝壳，扔回茫茫无垠的大海
请你别卷起裤脚，天真浪漫，在夕阳下飞溅的浪花里，朝着童年的时光
幸福奔去
如果你是一个幸福的人
请你别来此地
请你别来此地：黄昏小镇

除非你承认，你是海子
和海子的姐妹
在接吻







太阳小镇


漫奏


太阳小镇挂满了太阳
太阳是悲伤的鸟的叫声
没有翅膀，却衍生出高清的鱼鳞和鱼鳍
耸立

树木和手掌像埃菲尔铁塔在这里耸立

太阳小镇以女娲的子女名门
太阳
也就是说你看见的
生硬的黄土上
兴旺的人丁

太阳小镇上人人手捧太阳
人人都是即将下落却停留的河流之中的
蓝色的飞机

或者说游艇

人人具有一种狮子的脸庞，流泪
留着歌声不息的泪水
接着歌唱

人人都是蓝色的，铁皮铸成的游艇
鼻子下边往前延伸出一只鸟的剑
和伞柄

在太阳小镇，没有你盼望已久的雨
没有你视作故乡的夜

太阳本身
就是夜晚






水的小镇

漫奏

水的小镇长满了水
像叶子上，长满了花的眼睛

水的小镇对爱情有贡献
由于这雨水即有物质合成
也有意念

行走在水的小镇，云朵的地板上
地面的诗句如同黄昏一样
容易打滑

行走的水面的云上的鸟类
免不了
摔上一跤
摔进一首不知是谁写的
《长恨歌》里




电的小镇


漫奏

电像是一个幸福的人
幸福就把喝完的水杯子
再打一万
放回去

电的小镇是围绕在电流里
一种没有根和茎的花

花飞来飞去
像电一样自由

像电一样无人问津
流浪着
呐喊着
更多的时候
窃窃私语

电是一碗水
喝完的时候
记得再打一碗
放回去

放回去的
蓝
是电的小镇









火焰小镇

漫奏

火焰从海里爬上来
将一只沙丁鱼放在嘴唇上
星星点点的粮仓里

储藏一个冬天粮食北方的粮仓
储藏火焰
火焰从海底打捞起的
一条河流
星星点点的嘴唇，花瓣

火焰小镇是一首燃烧的宋词
里面
一个煮粥的老妇人

眼睛看向的北方的麦田和农村
眼睛由内而外，忍俊不禁
奔跑出麋鹿和春天的森林

绿色的豹子是海子的
红色的豹子也是海子的

白色的那只
才是我的









老人的小镇

漫奏

老人的小镇只有老人
这里从昨天起
没有年轻的人经过

老人什么都做
哪里都去

就是不做一件事
工作，我们可以换一种说法
种田

就是不去一个地方
家门口

老人的小镇不小了
老人的小镇伴随着夜晚的哀叹
以指数性绽放出来的银发
也一天天地，年长体衰

老人的小镇什么都做
哪里都去

就是不做一件事情
工作
就是不去一个地方
家门口

这里永远不再，会有
年轻人
经过

从明天起











桃花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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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小镇是宋江写下诗歌的酒楼
然后装疯卖傻，像小镇酒楼一杯女儿红里
漂浮的桃花的吻

桃花小镇来的都是年轻人
年轻时候的宋江
仅仅是他年轻的时候
或者我们想象中他年轻的样子
他老了就被桃花小镇
或者说小镇里的名字叫桃花的酒楼
或者说那一杯名字叫桃花的酒
又或者说一个叫桃花的
胸圃高挺的少女
拒之门外

桃花小镇来的都是年轻人
即便在历史的河流他们因为无法找到一艘
中国的诺亚方舟而和秦始皇这柄铁斧一样
躺进冷飕飕的，没有空调的坟墓里
再也无法享受用在炎热的夏天里花一枚白晃晃的纹银
坐在一家七百星级酒店的高档客房里
的
一张凉爽爽的红木长凳上

粗糙的舌头伸进一杯青铜器做的酒里
触摸到温润的桃花的汁液时
所带来快感

桃花小镇上的妓女
都不叫妓女
叫宋词











神的小镇

漫奏

没有人告诉我
我端详黄昏
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黄昏？？？









风的小镇

漫奏

风和风恋爱
这里风和风互相写匿名的情书

风杂交
生出风的儿子
和花朵

风是杂交动物
但是比人真诚

风向北方的海岸
风像一只透明的狗

这里是风的小镇
这里洋洋洒洒飘飞着唱歌的情书

这里洋洋洒洒飘飞着雨
雨不大










驼铃小镇


漫奏


每一秒都在争吵
小镇的表皮
和深处

每一秒都在喧闹的歌声中回忆
回忆火焰和沙漠
一个叫唐僧
但性别相反的
女人

从沙漠里逃出来，他们驼铃
亚洲的黄昏女神脚踝上的伤口
和花瓣

湿漉漉的争吵
和恋爱

恋爱
自然笑嘻嘻的
面露喜色
恋爱自然写诗

但写诗就麻烦了
写诗就不得不
没日没夜地争吵

写诗就不得不
回想起那只无期限燃烧的
黑色的骆驼

写诗就不能
闪闪发光了









沙漠小镇

漫奏

沙漠是鱼
但不住在鱼缸里

住在小镇

小镇像花，用花瓣
裹着他们














骑兵小镇


漫奏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同样我也可以说
守护好一座小镇
有这些整体骑兵就行

他们骑在骆驼上
或者骑在沙漠里，美丽的眼镜蛇上

浑身披戴着白晃晃的刻字：骑兵  骑兵
这样字眼的滚烫的铁甲

像一只白色的乌龟
你觉得呢

骑兵小镇驻守有骑兵七十八人
是一只精锐的小分队

——他们的大本营在哪里
——据说在埃及，法老王的棺材里

骑马们来到小镇就哭
没见过这么蓝的天
他奶奶的，我家媳妇的乳房
也没这么蓝

他们整天无所事事，骑着骆驼
或者美丽的眼镜蛇
从小镇的东边跑到西边
又从小镇的西边跑到东边

除了滚滚的扬尘
什么都看不见

沙漠里太阳的光
白晃晃的

站在城里，一座低矮的黄泥城头上
看看城外失衡的天平
将装载煤炭和蝙蝠粪便的托板打翻
黑色的泪水
洒地满地都是

他们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一天三餐只吃一顿

每天的任务就是巡逻
抓到一个
永远不会出现的贼

很多时候
和你一样
我担心他们屁股下的眼镜蛇会耐不住
烦躁
和那些航天母舰般的
比隔夜的烤饼还硬的
公骆驼
母骆驼
打起来

可终年无事
可他们，

还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