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托起这座城市，就像无数的火把
托起一头祭祀天空的牛
柔软的丝绸在牛角上跳舞，月亮的刀子尚未睁开眼睛
在依山而建的广场之上
在火红的柱子顶端
凝固着纸或塑料的火焰
火焰上面，坐着三两只渴望香料的麻雀
试图参透凤凰的禅机
一只巨大的石制的鹰
同样被捆绑在乱石垒成的石柱上
它翅膀如铁，双爪如铁
尖喙亦如铁
它不知道飞翔是什么
它不知道天空是什么
它漆黑的眼睛像两颗从宇宙陨落的星
如果鹰可以飞翔，它的目标一定是古朴的群山
而不是神圣的太阳
如果鹰可以看见，它的视线肯定向着群山的峰顶降落
而不是在天空游荡
那些散落在群山间的房子就像一大片开花的石头
那些在群山间燃烧的火把
就像树林呼喊的灵魂
如果鹰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锐利，它甚至可以看见
细小的矿脉向着死者的领地延伸
那个在山坡上劳作，在自己的身体上开挖溪流的人
是我的母亲
那个在比牛角还要难走的山路上飚摩托车的人
是我的兄弟
那个在乱石累累的涧水里洗头发的人
是我的姐妹
她明天就要出嫁了，虽然只有十五岁
那个在上学路上寻找刺泡儿的人
是我的儿子
连绵的群山是他一辈子读不完的书
是他一辈子遭不尽的罪
那个和月亮坐在一起的老人闷头抽烟
根本听不见神的低语
住在山上的人，惟一的邻居就是月亮
这颗离大地最近的星辰
除了荒凉还是荒凉
连一丝风都没有啊，石头在长久的孤独里自己碎掉了
住在山上的人，惟一的乐趣就是想象月亮的荒凉
如果他向山下张望
就会看见黑沉沉的树林，黑沉沉的山峦
就会看见城市
一片富丽堂皇的废墟
那些从城市回来的人，带回了山村稀有的失眠和焦虑
在他们的记忆里，城市的形象模糊不定
就像被山洪冲刷下的坡地
就像刀砍斧削的悬崖
当野兽从没有栅栏的动物园逃归山林
貌似完美的皮毛下，早已失去了野兽的天真
他们甚至不再懂得如何生存
在月亮的清光下，在荞麦的苦涩里
在月亮的清光下，苏醒的坟茔
群山间燃烧的火把
穿黑衣服的鹰一样的男子
在陡峭的断崖上啮咬碎石的羊群
放羊的人跌倒在云山之中
而清澈的山泉把他从成年的恶梦里唤醒
站在一块被雷击打的石头上
手里的火把如昙花一样倏然开放
香味席卷城市和山村，就像一次有力的山洪
火把汇成的河流向着天空流动，准备冲进星星的海域
拯救一只溺死的神鹰
这是带着原始禀性的火，曾在无边的黑夜里
照亮了他的前世
也会照亮他混乱的今生，如果他愿意睁开眼睛 |
发表于 2015-7-30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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