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石村记
1
几个妇女将目光从一堆行李
转投到我们身上
抱紧双手，眼神充满警惕
她们是好奇的，在眼里就筑起了墙
上上下下打量，不言语
我们背起行李匆忙上楼
两耳不闻窗外事
从五楼望去一条泥路连接公交站
妇女们在小店门口家常
用化妆品掩盖脸上的痕迹
被太阳染过的肤色
却在述说一段历史
土地，锄头，节气
她们像吸饱血的蚊子无所事事
在凿石村，人们住在安置区
路边菜地也只有几个老人在打理
2
那些破旧的房子早已人去楼空
被尘埃覆盖的家具
像丢弃的书本，在角落里
面目全非，却依旧试图讲述某段历史
蛙声彻夜，带着金属感
不远处工地也熄灯了
未完工的楼盘像个巨影
笼罩着凿石村，他们走在里面
而我们背着陌生姓名
在二栋五楼关起门隐藏自己
不动声色地走在一条泥路上
路边野花灿烂
一辆辆汽车从身边驶过
目力所能及的地方
那些遗弃的的房子倒在了推土机下
3
老王在自己的命里叹息
坐在89年洪水吞没的沙石码头
想不通，当年借债重建
响应发展被破坏为何没有补偿
一家十口迁移祖屋得到的只够买间房
老王的苦闷村支书不会知道
开发商不会知道
市长不会知道
年轻的过客也不会知道
那些拆迁的秘密沉没在湘江
失去劳作的农民只能沉默
黝黑的皱纹爬上老王的脸
再也无力走访写信了
巴巴地看日子沉陷，骨头老去
夜色里凿石村安静如常
年轻人变卖房产离开了
老王还在自己的命里走不出来
4
偶尔几个友人，打牌或聊天
在食物面前表现自己
相互调戏打闹，编故事
笑声掩饰尴尬，黄段子打发无聊
T的事业开始起步
每晚加班，曾经那么痛恨
O正初恋不断换工作
在网络小说中构建理想
我在各个厨房游荡，在诗歌中
寻找一丝丝慰藉
他们围着桌子抽空自己
偶尔有酒但不谈理想
不说爱情，把过去作谈资
在劝酒辞中隐藏自己
当我关上门，夜色便将我包围
5
鞭炮响彻小区，又送走一个生命
有人忙着哭泣
有人忙着数钱
有人忙着搭建灵堂
有人忙着念经，有人忙着唱戏
忙碌的人总是那么多
只有棺木里的人一直静默
层层白布包裹着他
显得丰满健康，只是
被装饰过的历史适合于遗忘
就像凿石村的过去随老人死去渐渐消失
往土里埋下的，长出青草
等待某天被推平建起新的历史
跪拜的人站了起来
他们用锣鼓庆祝新生活
出殡队伍，送走这七天喧嚣
一切又归于各自尘土
6
从我身边经过的是沙尘，腐臭
下雨时就是河流
这是唯一通往城中的路
在凿石村，我写诗，在十七路车上
看女人屁股，被女子抛弃
任泥头车覆盖我的声音
我看见每个小孩
拿着工业玩具坐在空调房里
男人女人在麻将室调情
室友都有女人，夜里听不见他们呻吟
夏天的蝉声总是打乱某些想象
偶尔去菜地偷几根黄瓜
和小店老板娘聊几句跟
邻居打个招呼，但不会认识他们
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
在山村，那里正在进行一场革命
7
站在凿石村安置区，从第一栋
数到第八栋，没有一扇门
能够回到过去寻找面朝土地的人
外面的世界热火朝天
他们纷纷投身于一场断裂的建设
我从废墟里
试图捡起一块瓦片
寻找某个家族留下的痕迹
那些遗忘的名字
如同被推平的祖坟
回不去的是在槽门里剩凉
听老人讲故事，此刻
我站在这，路过的终究
走不进土地深处挖岀几根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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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4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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娓娓道来，把一个村庄的生活鲜活的表现出来，拜读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