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文读诗札记：后现代语境里女性符码的规训与影响的诗意彰显

杨昌文

昌文读诗札记：后现代语境里女性符码的规训与影响的诗意彰显
-------我读欧阳江河的诗歌《苏小小》
杨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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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 小 小》
欧阳江河

偷心的男人，以苏小小的名字
去叫每一个不是她的女人
80后的女孩，以她的样子长大
嫁人时，想要长回自己的原样
却忘记这个原样是谁的

年老后，她们拿科幻脸的苏小小
往自己的脸上长。美，倒过来生长
晚景和童年在某处相遇
彼此置换了时空。每个女人的原貌
被换掉，换成千人一面

就这么拿苏小小的脸往自己脸上长
肉体长不出来的，就拿液体长
拿那些化学成分往脸上一喷
然后，以一代情色男的眼晴
回看自己，从单反镜头看

那样一个苏小小是会把眼睛看坏的
因为美在起源处，以一道幽灵目光
紧盯着现世。没人去查死者的银行帐目
即使存入的古币全是伪币
里面的时间也是活的

一生存钱的女人真的有过原生
和原貌。而花钱的女人真的都是
苏小小吗？以金融海归男的来头看
外汇小美人即使不攒古币
也一副古为今用的样子

在南齐，男人把时间的本质
铸造到钱币里，将苏小小赎身出来
但不是每个替身都古色古香
怀孕的女人和分娩的女人
相隔千年，却生下同一个女儿

为这个90后的女儿寻找父亲
是徒劳的。苏小小伸出小羊的爪子
碰了碰男人身上的那匹独狼
谁也不否认，她从男人的孤独
提取了男女同体的全副武装

但提取出一座金矿又能怎样
存入黄金的。早已千金散尽
而云的怀里，坐着大片大片的鸟儿
千呼万唤的苏小小呵，你真的在飞
真的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千禧后？

在西子湖畔，古人为本地抽象
造了一个苏小小墓。今人以为自己
看见了苏小小，其实连范冰冰
也不是。星相术拿红颜和青春
两相辜负，然后两忘

易容的女人从未见过苏小小
却以她的样子拍下证件照
并且，以片片飞去的人面桃花
对时间犯下最美丽的罪恶
哦花心的男人，请全球通缉苏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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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认真阅读此诗无数遍后，深感要想精准地理解它，条分缕析地去评析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旦“细读”文本不够，理解有误，就有可能南辕北撤，偏离此诗的题旨十万八千里。
    诗题是“苏小小”，写的却不是“苏小小”，不是写她流传甚广的传奇故事，但全诗十个自然段落，节节里都写着“苏小小”这个词语，或曰存在着“苏小小”这个“女性符码”对诗歌题旨的一路干涉。
    笔者百度了一下“苏小小”，发现自古迄今，有无数文人大咖，都曾经吟诗作画拍电影，书写自己心中，南齐时代的这位绝代红颜、钱塘名妓“苏小小”。从文学史的角度来考察这一现象，可以察知，“苏小小”几乎已成文学“原型”，或者说已经“符号化”成为女性善良、美丽、柔弱、才情的“客观对应物”。文人墨客，通过对她的讴歌，陈情达意，寄托情怀。
    与百度所能找到的古代诗人笔下的“苏小小”相比较，笔者认为，本诗作者高明之处在于，作者作为一个当代汉语诗人，置身于全球后现代语境这一大环境之下，他没有局限在“苏小小”本人的传奇故事和古典语境里，而是站在时代的高度，将“苏小小”作为“女性身份”符码化，并在其写作中，诗意地彰显了这一“女性符码”对当代中国女性的规训与影响，及女性身份在其巨大的影响下的自我迷失。
    西蒙娜•德•波伏娃曾经说过“女人不是天生为女人的,而是变成女人的”,在其名著《第二性》中，她认为，“要被人看成女人，就必须具备大家所公认的女性气质。”某种意义上来说，本诗似乎正是在应和着波伏娃的说法：即使是活在当代，女人要变成女人，仍要付出努力，力争具备所谓的“女性气质”。
    “偷心的男人，以苏小小的名字/去叫每一个不是她的女人/80后的女孩，以她的样子长大”，本诗开篇就分别从男性角度和女性角度这两个方面来强调，“苏小小”这一女性符码，对女性身份的规训：你要成为女人，就得像“苏小小”，首先要具备一个像她那样的“女性的”名字，然后还要具备她那样的外貌容颜。这种规训既有女性群体外部（由男性）的监视，也有女性本身内部的自我监控和自我规范。
    不仅如此，本诗在随后展开的写作中，纵向方面，以时间为轴，由80后女孩至90后女儿，到“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千禧后”，将发生在近三十多年的当代女性身份的万般变化囊括其间，描述了“苏小小”这一符码施加在她们身上的影响的焦虑。横向方面，不断由女性自身，跳转到男性视角，“以一代情色男的眼晴”、“以金融海归男的来头”，回看、聚焦，反思发生在女性身份上的变化：这变化既借助物理的手段（借助现代科技，依靠各种现代美容技术改变原貌），也指望物欲的成全（借助金钱，靠各种包装、粉饰、“花钱”去指认女性的美的价值），最终带来的结果却不容乐观，谁也没有机会见过真正的“苏小小”，甚至，“今人以为自己/看见了苏小小，其实连范冰冰/也不是”、“易容的女人从未见过苏小小”。
    “苏小小”在本诗中，作为一个不断给女性身份施加影响的女性符码，最终导致女性自身的身份迷失，也就是说，女人在变成女人的过程中，因为遭遇到来自社会各方面的干涉和规训，终将导致她们的迷惘和无所适从。所以，最后，作者情不自禁地呼吁，“请全球通缉苏小小”，希望藉此找回“迷失”了的“女性”自我，希望有机会“置换时空”，与她一起回到原初，“因为美在起源处”。
    本诗美中不足的地方，是不够精炼，但瑕不掩瑜，总体说来，算是上上之作。

20150923

叶如钢

解析得很好。
这首诗确实是一首上乘之作。 在欧阳江河的作品里， 似乎也是较好的。

除了你指出的不够精炼之外， 我觉得一个较大的问题是， 这首诗把“苏小小”作为一个现代广为人知的符号来处理。 这与现实不符。  这使得读者会感到“隔”， 而不能击中读者心灵。 换句话说， 这首诗是一首小圈子的文人诗。

张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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