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一粒葵花籽来偿还（组诗十首）

木子红

你用一粒葵花籽来偿还（组诗十首）
木子红

一、鹅卵石无法救赎内心的疙瘩

是不是春天的宿命
只一次呼吸  就打开潮湿的帷幕
画纸上凝固的  没有因  只有果
大地发现了我内心的疙瘩
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在脚下显山露水

小路遍布疙瘩  海岸线一样生长弧度
我凹一脚  凸一脚
在这些鹅卵石上  救赎自己  磕磕绊绊

鹅卵石没有棱角
我被疙瘩硌得又痛又慌

也许  当光阴被脚步压缩
习惯  如花儿抬头已成果实
一切便会平息
连同我的疼痛和慌乱

可是  我用了整整一个春天
也无法抹平这些圆润的疙瘩

冬天和旧梦都回不去了
还没有人跑过来告诉我
十米的左岸之外
宽厚的大海  也是一条路

二、你用一粒葵花籽来偿还

春天不厌其烦地欠我一朵花债
你用一粒葵花籽来偿还

你种过月亮的额头闪闪发光
提醒我  葵花籽只宜浅播不能深种
嗯  一切浅播都随顺罢
所有深种  不是爱 便是恨
一波三折的葵花  
只与季节纠缠  跟爱恨无关

我手握小花锄的那一刻
话不投机的葱头忽然枯萎
花盆和我的心眼一样大
连根拔除的  除了波浪不兴的残旧
还有短暂莫明的隐痛  

葵花籽别无选择地陷入黑暗
留下一个谜面让我猜度
至于我自己
在黑暗之外  恍惚开始春天

三、错位秀

目所能及的此刻　绿肥红壮
错位秀大行其道
尘事中的尘事  加剧我纸上的问号

谎言搭建获得真爱的独木桥      
沉默之声
再真切也培养不出第二个听众
他和她  三十六种悲喜  
七十二回擦肩

城市高楼的骑缝  青菜喧嚣
试图坚守的农田  节节败退
牛奶洁白地蒙上面纱
令人疑虑丛生

病人每天万步 顺着川流不息的汗液
渡向健康的彼岸
个别健将与罂粟花难分难解
不归路归于足尖
清明时节 子孙开始对祖先尽孝

害群之马往高处扬蹄 不顾最后底线
专家专说假话 干爹毫不干巴
稿费襄中羞涩 出场费众生哗然

看 错位秀日复一日
在不该坚守的时候坚守
始终无法与我的双眼告别
我只好带着沉默的此刻 前往身后

那里 作家伸出一只手 让字与画齐飞
科学家手捧慧星 左边青花 右边小雪
那里  没有眼睛不懂消化的错愕
那里  我是观众  更是演员

四、别扭的春天如此漫长
让我倍受煎熬的
是所有的漫长
比如  这个别扭的春天
茶花桃花樱花
里应外合地上演盛装派对
朵朵春花 无一例外地生长另类面具
绽放炫耀 忽略濡湿 自欺欺人
以艺术的姿态沉默不语
这沉默 令这个春天漫长得无以复加
相对矫情的春花
我更青睐赤裸的心花
不期而至地怒放
一低头就扑进我怀里
一凝视我嘴角就上翘
如此干脆如此温情  如此  一年四季

相对别扭的春天 我更怀念冬至
春天经过我时　冬至的黑夜尚在我体内驻足
白底黑字的诗歌不会潮湿
那时花开 不是越盛情越美丽
而是越独特越铭记
可是  别扭的春天如此漫长
原谅我辜负春宵
对积习相沿的今夜而言
我更愿意顺势往水里坠去
五、我称了称那首诗的分量
那首诗站在我的纸上之前
我抢先一步 站在电子称上
称了称自己的分量
电子称光洁透明  黑色的数字一闪一闪
在红配绿的春天　夺人眼球

几经增减　那首诗在我笔下呱呱落地
我再次站在电子称上　读数　相减　
心算过后
称出那首诗的分量　四两

噫　四两　多么奇怪的分量　
这个可以拨动千斤的数字　低落了我的情绪
这出乎意料的分量　远不如一片羽毛轻盈
那首诗如何在黑暗里练习飞檐走壁

当我写下这一切　你看　你看
一排排文字列队　轻松地走在我面前
电子称无动于衷


六、经过

天还没亮　花还没谢　
我献出自己的启程
沿着因花开而暖和的铁轨
身前身后都是漫长
经过你的城市　
经过春天　经过你
我将目光投向窗外又收回
列车在站台上短促地停留
我很奇怪　它如何知道我的心迹
看见春光　隔着车窗玻璃　
投向我一动也不动的脸
我记得这个凝固的正午
我心里默默地计数
一次　两次　三次
我的经过总是多过抵达
不，不是所有的抵达都是归宿
对于你的城市　我所有的抵达
无非是另一种经过
当你打开　阅读
这首诗惊讶地从你眼前经过

七、关于春天的证明

关于春天的证明
有一些  我可以信手拈来
我  用凝视证明饥渴  
用仰望证明高低  
用遗忘　告诉自己  那些擦肩而过
我庆幸  遗忘不需要证明
我苦恼  关于昨夜的梦见
找不到一个目击者
红配绿不能
白色枕套旁  那本黑色的诗集不能
甚至我膨胀的描述也一样  不能
关于梦见的证明  我无法提供
我挥霍掉所有的筹码
花朵完美地盛开又落下
始终无法将春梦见摇醒
让你看见

八、这良药　这美味　这服用方法

一生中难免要病上一回
何况在万物生的春天

我捂住被冬夜搁浅的心
一路踉跄　绕过车流和棕榈　
海边伫立　不为细水长流　
只为谛听邮轮的起伏

千帆过尽　己所不欲

桔色的太阳　日出东方
温润　饱满　与炽热无关
如一片美味的良药　中西结合
海水横了心　在棕榈叶的锋棱中
臣服太阳下
无边　无底　生动而神秘
俨然一剂风靡世界的药汤
要多少有多少

这良药　慰藉世上的疑难杂症
无需咀嚼　无需吞服
只需含服　用双眼
这良药　这美味　这服用方法
绕过所有疾病　不包治百病
只承诺　由阳性的搁浅
转为阴性的止水　

九、重逢

在分别的日子
我写下重逢

再也无法相见
但我依然梦见

你不是托梦
而是到来
是的，我不是梦见
而是重逢

还是棕色的夹克
还是喜欢叼着烟
有时和面
有时   给紫苏浇水

我们依旧谈笑风生
在春天，在梦里
只是再也笑不出声

十、断桥无法抵达

我逆着时光    向右顺着断桥的方向
可是    被时空虚构的那座桥
不是我唯一的目标

我的左边
夕阳放大西湖的皱纹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我的头顶
仲春的桃花开始暗淡
尚未被果实收割的她们
在我体内意味深长

阻挡我去路的
不是断桥的不招手  桃花的不喧嚣
不是夕阳的不长久  剧情另有安排
这还不够
不是亲近后你远离得更远

阻挡我去路的
是我飞扬着将脚扭伤   
看不见的伤口　比伤口更疼

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