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非（组诗十二首）

木子红

我在南非（组诗十二首）
     木子红

　　一、诗歌里的曼德拉

那一年
不在千篇一律的新闻里
而在错落有致的现代诗中
我以诗人的方式与曼德拉初遇

从此
追逐替代擦肩而过

这一天
对曼德拉广场的经过
陌生的广场如此亲切
只因曼德拉无处不在

巨幅塑像上起起落落的鸽子
带领时光慢慢地聚聚散散
广场中央斜斜的喷泉
是曼德拉离去时不停歇的大雨
从那一天下到每一天

我看见曼德拉追逐自由平等的身影
令天空更空

我冒昧地借助曼德拉的高度
在他身旁揣度自己的尺寸
却始终无法确认自己

哦，原本我不必说出

二、跳蚤市场的圣经

微笑，然而讨价还价
跳蚤市场不改初衷
红尘滚滚

转角，棉质挂饰轻轻摆动
摆摊的黑人女子
手捧圣经，安身立命
纸质的圣经，棉质的温度
这一幕长驱直入
镜子一样晃动我的目不暇接

她并没有任何动作
为什么我却看见
她在我眼前拂去红尘
天色已暗
为什么我却看见光芒四起
照亮这世上最深色的脸庞

我力莫能及的联想
一言难尽

情不自禁地驻足交谈
一问一答，与市场格格不入
却也别开生面
她笑问，你是否也信
我笑答，还没有
我们的微笑繁花似锦

　　三、断裂的大峡谷

来不及回眸
猝不及防的爱情出现断层
海枯
石烂

凝固的石头和时间的纹理
伸手可触
在各种颜色的石头上
我分辨出曾经的波澜

良辰美景硬化成白色的石头
来龙去脉软化为蓝色的水域

谁在大峡谷兀自迎风
大声宣告
那块白色的石头
我的
那朵石头上开出不凋谢的花
我的

石头不语
默默连缀逝去的时间

阳光尚好
爱和命运的箴言哪去了

　四、篝火在克鲁格燃烧

谁用水袖舞出红色的波纹
谁将蒲扇轻摇　摇曳生姿
谁在沦陷之前
向天空漫长而温情地告别
依依不舍

大象的耳朵在聆听
猫头鹰看见最心甘情愿的煎熬
明亮的野兽之心
和我一起放肆地跳动

从白天到黑夜
从明亮，到更明亮
克鲁格的阳光在夜里
依然和我一起
心领神会地燃烧　

　　五、克鲁格清晨

我抬头
在树枝、芬芳和仙踪之间
看见克鲁格的清晨
我和克鲁格的阳光隔着树影
互相端详

我认出了她
昨夜的篝火换了一件衣裳
她俯下身子
对我看了又看
金色的发饰落满我黑色的头发
她带着我  老马识途
我跟着她  亦步亦趋
   无边的黄草蓬勃地踮起脚尖

我弯腰　抚摸这片金灿灿的蓬勃
狮子王　是你吗

水天一色的湖泊轻轻荡漾
多像老鹰的翅膀
意味深长地微笑
怂恿我乘着这对蓝色的翅膀
沉入天空　
去倾听我梦寐以求的狮子王

　六、桌山上不散的宴席
               
从来没有踩过桌子的双脚
被一条筷子似的长长索道
圆如面包的缆车
透明地牵引到上帝的餐桌

地中海气候形成翻卷升腾的云雾
自半山腰齐刷刷地覆盖
一如餐桌上厚厚的金丝绒布圆幔

南非菊扑面而来
黄得那么开胃
两千种原生花卉和植物
一百五十种鸟类及岩兔、狒狒和狸猫
构成桌山上目不暇接的菜肴
连同石制的碟子和刀叉
鲜活了三亿六千年

这一切
除了归属上帝 还能旁落谁家
这上帝的餐桌
用他一千零八十七米的海拔
平衡与见证南非四百年的近代饮食

不远处的十二门徒峰
向我幸运的双脚
投射目不转睛地注视
告诉我　
没有最后的晚餐
只有不散的宴席
　
　七、邂逅小企鹅

穿燕尾服的南非绅士
不改流线型的躯体
在印度洋的海滩上伸立
深情地远眺南极
海滩沙顿时比南极的冰
更不可名状

典型的海鸟 特殊的羽毛
重叠 密接 鳞片状
可以抵御海水的浸透
无法抵挡相思的苦楚
半米高的个头
为伊消得明显焦悴一圈

灵活地游动
抵消飞行的能力
进化的选择 从此
半生海里半生陆地
半生灵敏半生笨拙
除此之外
半生爱爱情
半生亲亲情

熟悉的响声
拉回我的关注
手机里
那只最有人气的小企鹅
一边起劲地闪动
一边咭咭地唤我


八、好望角不曾等待

十月
用一个本能的回答
作一个响亮的决定

还有哪里比好望角更令人向往
任何依稀的曙光和萌动
都将成为好望角的代名词

即使好望角不曾等待
也值得我将一切放下　
马不停蹄地抵达

说不出是宿命还是偶然
我只是以手加额
那一眼不知是深是浅
便看见虚构退场 真切浮现
我认出了好望角
前世　她热闹繁华
此刻　她平静低调

在好望角的山顶上
我凝视近处
深黄的巨石和浅黄的小花　
坚硬和柔软相得益彰
我眺望远方
蓝色的印度洋和更蓝的大西洋
两情相悦

陆地在此沦陷
海洋从此拥吻
                                          

我从北京来，又望向北京                  
12933千米距离告诉我                                             
你是我的异乡
还会给我彩虹般的回忆   

　 好望角注视着来历不明的我
   不言不语 我温和地告诉她
好望角
你是我的异乡
    我是你的过客      
                          
九、哪首歌在约堡的上空飘荡

安检后我们进入歌舞厅
你和来自国内的我对饮
借着酒力
你将这里盛产的钻石般的坚硬
不管不顾地剥开
将最锦衣玉食的乡愁和盘托出

霓虹灯在头顶浅尝辄止地盘旋
照亮你足够徘徊的年龄
你高歌《北京北京》《不要让我一个人醉》
将曾经的义无反顾一一反省
你在这里寻找
也在这里失去

歌手的这里是北京
你口中的这里是约堡
北京和约堡
一红一暗地转换
抵达我耳边的都是骊歌

灯光寻找到寻找的
影子失去了失去的
你和我 看见了看见的
笑容还有另一副不为人知的模样

十、紫色时光

七万株乔木开出奇异之花
在比陀的紫薇花里驻足
世袭的美　恍若世外
让我只能仰视无法依偎

一朵紫覆盖另一朵紫
一片云穿插另一片云
一团火燃烧另一团火
打开枝桠的胸腔
吹响逶迤的长风短调
你将这一切聚拢
接纳我陌上花开缓缓归的流连

你用紫色的天鹅绒
重重叠叠地写下给恋人的情诗
秘不示人的心事
终究会有读者
我感觉自己的兰花指微微翘起
读着你生长的情诗
滋养我一个人的浪漫

十一、解读足球与钻石

只有站在这里
站在约堡世界杯主场馆
左手足球　右手矿区
我才会自然地解读足球与钻石
一如采矿者那般　上下求索
足球运动员那样　左右逢源

不，我不是说
足球被五边形六边形拼接而成的脸　
与钻石　八面体　
十二面体的晶体特质本是同根
一如男人和女人
我不是说 足球在约堡
恍若一颗硕大的圆钻
一如相爱的男女不分彼此

我是说
足球与脚接触　钻石与手相拥
静态和暗淡都是两者的背景
足球可以起飞　钻石能够降临
关于踢射和厮守　动作虽然迥异
流露的热爱却如出一辙

只有离开这里
我才会沉着地看见自己的牵强

十二、回味与再见

注定我
在一首诗中回应曼德拉与好望角的呼唤
我的回应微不足道
但是 钻石和紫薇花用一个肯定句
肯定我响亮地决定  十月的清风里
天空显然比大地多情

圣经用她无处不在的面孔
救赎我关于足球和爱的无知与迷惘
不期而遇的小企鹅
在桌山下放任我的喜出望外
隐忍的骊歌填充大峡谷裸露的伤口      
克鲁格的篝火因为我的红裙子
从黄昏一路销魂至清晨
见证我早出晚归的欢喜      

可是 十月的清风也要长伏于地
哪一种欢喜都只是一场欢喜
我注定要走
一如我注定前来
欢喜过后
惆怅总是接踵而至

再多的回味也挡不住离去的脚步
是时候说再见了，给我记忆的南非
我不是要去远方的山水与爱恨
我只是携带这组诗篇里的镜头
悄无声息地定居在地球的另一半

从此　
我不再追问
黑蝴蝶在哪漫舞  
狮子王何处潜伏

小陶

品读，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