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工
5号楼在进行独基施工
在十几个单薄而瘦弱的老妇人中
她并不特别：眼神空洞，瑟瑟发抖
锄头只抬至一半
便落了下去，定额上分为一类土、二类土、三类土……
这是文明的取费
对她而言，土就是土
每一次用力，都击中我身体
她只是众母亲中的一个
过年
苦楝树上结满麻雀。人们
陆陆续续回到面目全非的故土
悲伤是多么不合时宜
在麻将桌上，我和你交换喜乐
笑声刺破黑夜，似乎
所有的疼痛，都未曾发生
霾
霾来到城市刷屏。我很反感
不是因为麻木，而是深知
这热度迟早要退，我们不必为迟来的真相
而感激涕零。应该庆幸的是
在这霾之下，每个人
都要死——这是唯一的公平
当夜之黑马骑着时间之鞍莅临
当夜之黑马骑着时间之鞍莅临
当夜之黑马骑着时间之鞍莅临
当夜之黑马骑着时间之鞍莅临
周末
早晨被一只麻雀叫醒
庭院里的葡萄藤已开始发芽
昨晚刚刚下过雨
窗外的映山红越来越红
这是难得的一个周末
我没有继续加班，一只麻雀
躺在我怀里，它没有说话
它知道我想睡一个懒觉
清明节快乐
昨夜做了一宿春梦。在晨勃中
睁开双眼，死人已从书中走出
这一天，清明了，除了时间
没有什么值得祭奠
哦，书架上的朋友，节日快乐
我想和你这样生活
白衬衫挂在葡萄架下
天蓝得有些忧伤
每日，我就在这样的庭院里
读书、写字，想一些久远的事
而一个下午过去，黄昏
爬至屋顶：夜幕降临
此时带着围裙
你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当我老了
我已经很老，皮肤变得
松松垮垮；很久没有性生活了
早晨也不会勃起。精液射尽
对什么都了无兴趣
一个老朋友从城外来看我
带着久违的泥土
说起早死的人，巨大的孤独
并没有让我们感到害怕
诗人之墓
失声痛哭。那人扑倒在他的墓碑面前
像一根稻草，抓不住一只决意要起飞的鸟
这时已是黄昏，送葬的人群终于散了
冰冷自墓石传来。一如他活着的时候
如今他死了，人情依旧。凉。一抹夕阳
斜照：碑石上的脸，露出了得意的笑
深夜
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刻？
走到门口而
不想进家，回街上又喝了数瓶
然后你听到
打雷了，又要下雨了
——你仍然没有醉
你仍然他妈的没有醉
鬼城（青岩堡）
每天我都行在野花夹道的路上
没有看见一只鬼
把头落下。作为孤独的嘉奖
书打开自己的身体：阳光从高空洒下
麻雀从窗台进来，偶有游人问路
一些风经过我，并没有说再见
这是我的死亡之地
更多的鸟，和云，都停了下来
我爱我
贵阳的夜晚凉了。我必须盖被子
以免风湿病再度复发
生活中的我已无药可救，诗歌中的我
却依然抗争。每晚听窗外车流
疾驰而过：呼呼，呼呼，是什么
丢下我和你？当我写下：我爱我
异己者
五月的风暴，没有卷走五色衣
我躺在庭院，看风月史
看葡萄藤伸出那娇嫩的1，而后又退回到0
到-1……所谓
异己者，就是无数次打败自己
孤独被向晚的灯火稀释
下雨了，我们在屋顶的庭院里饮茶
枝繁叶茂。葡萄藤越来越长
麻雀是我们常客，偶有蝴蝶造访
孤独被向晚的灯火稀释
在西部，牛仔仍用咖啡去交换美酒
牛仔仍用咖啡去交换美酒。在西部
灯火被向晚的孤独稀释
偶有蝴蝶造访。麻雀是我们常客
叶茂枝繁。葡萄藤越来越长
我们在屋顶的庭院里饮茶。下雨了
早晨酒醒
酒醒了，天还没亮
要不要来一发？终结这个良宵
当我从梦中苏醒，你们所说的虚无
已变成更大的虚无
从云端俯视，暮色苍茫
从云端俯视，暮色苍茫
当我从梦中苏醒，你们所说的虚无
已变成更大的虚无
要不要一发？终结这个良宵
酒醒了，天还没亮
一根鸡巴的孤独
人老了，酒量也越来越小
一杯下肚，就跳起芭蕾
必须承认：花溪的夜晚很美
却没有一个可以喝酒的人
我在诗歌群的发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的盐
晨勃。早起。听许巍
夏日的阳光多好，我准备进城
去选购一些过冬的食物
你看，夏天刚来，夏天又要过去了
年复一年的蓝，并没有减少
三十之前，而立之后
有什么区别？
我们的盐，就快用完啦
假如你先生来自鹿港小镇
这些年，从乡村闯入城市
狼奔豕突，我们身患文化休克症
几乎无药可救啦，每次听《鹿港小镇》
都想哭。呜呜，呜呜呜。
人到三十
人到三十，便开始有节制的生活
比如抽烟、喝酒、做爱；比如有些话
能不说就不说了，有些人，能不理
也就不理了；人到三十，开始意识到务实
的重要——这算不算太迟？
当我们举着酒杯，口吐言不由衷的词语
这算不算一种修辞？这一天迟早要到
我和我挥手道别，我和我说再见
她说
为什么时间会把你折磨成这样
为什么时间会把你折磨成这样
为什么时间会把你折磨成这样
为什么时间会把你折磨成这样
青鸾舞镜
王的孤独是一只缄口不鸣的鸾鸟
他时常想起磨镜少年
在他城，王尽量不去吐露乡村的意象
多少年了，他和虚无
笨拙地生活
磨镜少年并没有把镜子磨出光来
马不停蹄的秋
一切都可能发生。命途不再被眷顾
黑暗会成倍袭来，一只蚂蚁之死
或者一群蚂蚁之死，也不会
获取乌鸦的垂怜，警报声预示着
哀歌的随心所欲，无法遏止的
秋——马不停蹄——一切正在发生
卖雪球的人
那个站在大理石墙根的男人
他的鞋有些脏了
旧呢绒外衣，辨不出原色
胡子拉碴，背靠历史之城
但这城里无他的历史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堆虚无
从大到小，错落有致，排列有序
看得出，他是一个处女座
像我一样，追求完美，并带有
轻微强迫症
是的，我们无法容忍残缺的世界
所以嫉妒闪电
有没有人买？这一堆雪球
重要么？一个转瞬即化的肉体
不过在兜售无用的诗意。此外
他还能拥有什么？人们被他的清贫侮辱
被他的淡然侮辱，仿佛
被上帝审视。这匆忙的一生
我曾经在湖里种过一棵树
有时，我还能从唐诗读到她
像看镜中人。那是一张多么熟悉的脸
我曾经在湖里种过一棵树
但我不能和人类长久地呆在一起
我只爱自己。更多的是厌倦
他城
当我路过陌生的他城。酒馆已打烊
曾经举杯狂欢的鸟兽散了
拥挤的公交，把颓荡者送入朝九晚五的
二进制。悲伤在所难免
数年来，我们深谙
逃遁之术：不需要乘法口诀
谎言已填满应酬的空格
是的。既然没有酒，索性就痛饮秋风
一生中，总有几天要用来虚度
这一年荒废了太多光阴
不再凌空舞蹈。涂满修辞的长袖
被裁得越来越短
成群的白羊，正变为苍狗
能想起的名字已经不多
这是初冬一个普通的午后
大雪吞没了北国，而帝制昭昭
阳光从破碎的苍穹洒下
影子被投射，南方龟缩成一颗黑点
O，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一生中，总有几天要用来虚度
自闭症
窗帘拉下。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
能推掉的应酬就尽量推了
这些年，还不够糟糕吗？在一首诗中
临摹想象的蓝图——那已是很久远的事
飞鸟带来不吉的讯息，外面的战事
从来就没有消停。而世界
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一个国。其中只有我一个人
祭晁盖
咔嗒——就像钥匙打开了锁孔
我用十年发现我，又用十年忘掉我
最后用十年，却找不回我。
在这之间，一定横垣着一片梁山水泊
从我到达你，必经数百战的修渡
很多人，见第一面就知道不能在一起
而事实也总是验证当初的预判
所有的铁，都会从词典袭来
我被卷入黑洞中心，变成无限小
聚义厅或是忠义堂？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站在舞台上，就会有各种声音
潮水般涌来。唯独没有你自己
微诗（组诗）
微诗1
昨晚一场苦雨
今晨落红满地
微诗2
我的小鹿跑了
窗外滴答滴答
微诗3
昨晚还行
但昨晚过去了
微诗4
昨晚你不来
雨下了一夜
微诗5
等了半生
终于下雨了
微诗6
这一天迟早要到
我和我分道扬镳
微诗7
百花独宠蝴蝶
蜜蜂只好当英雄
微诗8
影子偏爱险滩，胜于
食物对胃的诱惑
微诗9
酒醒了，天
还没有亮
微诗10
越来越平静的今我
整天玩弄花花草草
微诗11
老妪结队跳舞
老翁喜欢遛鸟
微诗12
孤岛上有个鳏夫
总是坐在树下
微诗13
在陌生的他城
我们相拥而眠
微诗14
在他城相依为命
是母语描摹蝴蝶的前世
微诗15
盲诗人抚摸着马厩栏杆
他的马以响鼻回应着他
微诗16
一只蝴蝶落到我床上
我不知可否唤她英台
微诗17
有没有一个叫我的我？
在开普勒-452b
微诗18
还跟世界争什么呢？
你都这么老了
微诗19
一只青蛙死在马路旁，一群苍蝇
为他吹响了送葬的唢呐
微诗20
都已经立秋了
为何没有伤悲？
微诗21
有时会想起一个人？
这是个什么人？
微诗22
是谁说的？他一走
山就空了
微诗23
一只看门狗，能不能
守住故国的盲肠？
微诗24
仰望星空，你
有没有找到你？
微诗25
明天的我在哪里？
今我并不急于回答
微诗26
我的床上躺满书
她们是我的情人
微诗27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
只为一场告别
微诗28
不要去三岔路
今天是中元节
微诗29
天好像被捅破了
雨总是下个不停
老铁匠（组诗）
——献给我们的父亲及同代人
1
铁匠铺是小镇盲肠。挖机来时
候鸟正匆匆赶往省城大楼
巨额的拆迁补偿，喂饱了贪婪的饕餮
谎言挤满政客的金牙。蚂蚁一头扎进二维码
智能手机吞并了鸟的智能。在国贸大厦
几乎已没人提及老铁匠。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似乎藏匿至车水马龙的街道
鸟群飞得越来越远，直到阑尾炎发作
人们才想起小镇末端的铁匠铺
2
总是会听到一个声音。在我体内打铁
如同故国的马蹄：时而急促
时而平缓。一只猫正梦着桃花
铁匠铺星火飞扬。蓝火焰打着响鼻
仿佛一场情史找到归宿。那淬火之水
就快要沸腾。打铁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成为另一个你
炉火中锻造。其目的也并非成为利器
3
倘若没有意外。我应是你弃锤休憩时
绣口吐出的第一个词语：你把我扔至世上
含义贯穿一生。这轻浮的半辈子
狼奔豕突。只企图拾起一把与你抗衡的铁锤
但结果适得其反——那向上的双手
举得越高，砸出的坑槽就会越大
而我不能叫疼——正如你
那被铁屑烙满的一身，破洞百出
你却缄口不言——我复制你打铁的技法
同样复制你的柔韧
和沉默。我把我投入火炉
像你一样。亦从未质疑打铁的合法性
4
一定有某种区别。诞生于你我之间
为了锻造收割的器具。你倾尽所有
而我，早已受够这该死的五谷
当不成马贼，至少也要临摹一匹马
这是逃离铁匠铺时，我从脊背拔出的芒刺
但不管行至何处。你留在我身上的铁
总是最先亮出它的迟钝。
像一个时代的弃婴。当城市化刀叉
已熟练切割西冷牛排，我握着
生锈的理论。再一次砸向虚构的我
5
被铁钳夹至铁墩上。这一生不断妥协
从扔进火炉，到冒出白烟：
烧料、锻打、淬火、加热、锻造、回火……
多少次重复、打磨，多少次和解
及至定型、泽油：年轻时挥锤开路
飞扬跋扈。自以为深谙打铁之技
一路上跌跌撞撞。到老了，情欲纷纷落败
曾经鼓动的羽翼，早已经松松垮垮
呵，这虚无的一生：我一度以为
是你在打铁，现在才知道是铁在打你
6
必须在我们之间。放置同一块铁料
很久没听到熟悉的打铁声。从无话不谈
变成了无话可谈。你被铁锤锻造
最终成为家什：镐、耙、锄、镰
锅、铲、瓢、盆……一块生铁要煮熟
需要释放多少碳？需要历经多少磕磕碰碰？
方能成为人夫人父。似乎我生来
就是为了和你作对。在我体内
一直藏着一把刀
它曾经误伤你，现在我用来杀自己
7
你的情欲已经陈旧。像一件过时的衣服
铁锤高高举起，砸下来不见半点星火
五十余岁的男人，至今尚未铸出一把铁器
你一定比铁还要着急。许多风曾灌满你
而肠道曲折，来不及消化的铁屑
在畸变的肿瘤中化为了癌——我相信
在你体内，一定也有一座呼呼作响的风箱
但现在——你心有余而力不足。
人们路过铁匠铺，炉火依然烧得旺
站在你曾站过的位置。铁锤再一次高高举起
我并不知道——那曾经把你
击倒的虚无，如今正涌进我的五脏六腑 |
发表于 2015-12-21 1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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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21 11:56
发表于 2015-12-21 12:3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