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山，某寺
1
俯首便拜
管他哪路神仙
俯首便拜
拜向一个跛脚乞丐
我拜下的时候
他藏起破茶缸。一脸庄严
2
有一座白塔，埋有舍利
有一座黑塔，埋有光缆
都动不得。一点心，都动不得
——此为佛，为法，为本初心
3
山门外，枣树的叶子落光了
枝头，挂着几枚枣，一个巢
让每个抬头的人，若有所思
4
一路走来，无非望，闻，听
一路走来，满面尘埃
在路上，并没有风，把尘土吹向我
——这尘埃，肯定是我多余出来的
望与闻，也是多余出来的
5
风中的蒲公英
斜在田埂的稻草人
公路边碎了一地的倒车镜
……
凡破败之物，皆我法身
6
半寺雪，半寺僧
半天白云，如裂开的袈裟
7
那个褴褛的朝圣人啊
为什么在庙门外
徘徊那么久，才肯进去
为什么在寺庙中
拜了那么久，还不出来
8
从前，僧人们打柴，种田，挑水
从前，僧人们使柴刀，役耕牛，望着
对岸浣衣的妇人发呆
9
菩萨低眉，金刚竖目
小和尚说，敲一次古钟，八十块钱
我为什么从钟声中，听见
众神面孔上，油彩剥落的响动
罪过，罪过啊
□自留地
有时候，我能听到冰面在远方崩塌的声音
有时候，我能听到犁铧刺过胸腔的声音
在大海，在飞机上，我一次次听到过
布谷鸟，蚯蚓和稻草人
它们行走，蠕动，飞翔的声音
有时候，我什么都听不到
就在耳朵里，埋下几粒种子
我一次次用农谚来告诫自己
我是个有自留地的人
春华，秋实。我还将是
一个被收割的人。一个埋在
自己田垄间的
等待发芽的人
□与你们不相往来
我有一大片芦苇，不摇曳
我有一大片玫瑰，不凋零
我有神兽出没的山林，路在悬崖上
我有天空，洒下无迹可循的甘霖
我有一颗星球
我把它轻轻转动
我有一群自己人，默默老死
在轮回中，转世为当康，为夔牛，为飞廉，为英招
我有自己，有他们
我与你们，不相往来
□软弱
医生的汗水砸下来
是软弱的。手术刀是软弱的
太平间的钟表是软弱的
窗外，他们哭泣的声音是软弱的
死亡！白纸是软弱的，黑字是软弱的
死者耷拉着苍白的食指
整个地板，是软弱的
他指给我们看的整个地球，也是如此不堪……
■冬日公墓
□
如果是夏天
就会看见，一只只蝴蝶
在微风中
努力靠近
一朵朵花圈
□
现在，雪压着所有坟丘
仿佛捂上了巨大的口罩
呃，亡者也怕忍不住
泣不成声
□
向一座座墓碑弯下腰吧
哪怕素不相识
哪怕他们生前
卑微，懦弱，荒谬……
唉，那都是生前的事了
□
雪后的阳光真好
把我的影子叠放在
黑压压的石头上
仿佛，真能拓下
什么似的
□
路过一个男子的墓地
他和我同年，却不在了
是意外？是疾病？还是其他？
我与他墓庐上的荒草一样
对此都一无所知
■水，源
这些河流啊，溪水啊，从最深处
摸黑来到人间。越走越脏
可我相信，它们都有干净的源头
我记得两个小孩，也是摸黑
走在那座江南水乡的城市里
我从火车东站出来，他们跟着我
我给了他们十元。还跟着走
就这样，我们穿过灰腾腾的马路
我扬起胳膊，不断向出租车招手
天那么黑了，他们也跟着我，一起
挥舞单薄的小黑手
甚至，试图用身体去拦截过往车辆
谢谢他们，在等车的时候
告诉我，他们的小名。一个叫水
一个叫源。他们跟着我
一起吃饭，一起在小宾馆住下来
我给他们洗澡的时候
他们说，所有好人，都像爸爸
他们说，水笼头里的热水
多么好。如果这就是家，多么好
他们又说，如果找到这些热水的
源头。安个家，多么好
《无心诀》
我们把菜啊肉啊都扔进锅里
我们把酒啊水啊都倾在杯里
我还能吃一点可我们不吃了
我们不能再喝了可我止不住
这杯盘狼藉的生活啊，这些
醉眼朦胧的人。有人拿尺子
区别好人和坏人，随他去吧
嘲笑处女和妓女的人一般多
随他们去吧。我年轻的时候
在左臂烫下的烟疤，到酒后
有通红的凶相。好像还会疼
我开心的时候还想多烫几个
就像一个俗人也拥有了戒律
我落寞的时候还想多烫几个
肤浅的人多么需要一点外伤 |
发表于 2016-1-29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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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9 14:41
发表于 2016-1-29 16:1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