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在外十年，家仍在透支身体
顶梁柱都有些撑不住了
还在地里刨着生计
大哥结婚了。我却总在
爱情长河中溺水
二十四年活在夜的背面
水中挣扎的鸟，看见
妹妹逆来顺受的深度无助
我疼，却无力为她
承载多一点
家和家人的重量
更多时候，和父亲聊天
手是不能闲着的
拔草锄地，一颗颗新鲜的青菜
就这样从泥土拔起，被
剪去肮脏的根部
小心整齐地放入框中
很想，把自己放入框中
让母亲的三轮电瓶车，拖走
卖给那个不爱笑的老板
像青菜，让他们吃个干干净净
静坐黄昏
二十多年前，父亲用沾着泥土的手给自己画了一个圈
从此，他在圈里规矩地吃饭、睡觉、劳作
领着他的孩子从茫茫黑夜走向灯火。
他一遍又一遍将谷物种子连同自己
种入土地，细心地呵护、收割
那些泥土长进他的皮肤、骨骼、血液。
他只把简单的念想留给自己。
有时，父亲坐在田埂上抽烟，像丢了翅膀的老鹰
又像淋湿的火柴，太阳一晒就疼
一根劣质烟便能安慰他疲惫的隐疼。
这么多年过去，我终于知道，他一生都在疼
疼他垂垂老矣的父母，疼他一直陪伴受苦的妻子，
疼他无力改变的穷困潦倒，有时他也会
疼他未成年就已漂泊在外的大儿子。
当人世终于从苍茫中解脱出来的时候
父亲把生命最厚实的力量都砸给了寂寞
他把黑夜无限缩小，把透支的时光
无限扩大。他眼睛中的芒火已烧到暮年。
此刻，我多么希望是他的兄弟
可以给他烈酒以外的安慰，比如
用语言瓦解他的悲伤，用粮囤般结实的肩膀
接纳他强忍多年的泪水。
整个世界在快速年轻
只有父亲在加倍地衰老。这两年我常看到
父亲在自己的黄昏中静坐着，笑着
父亲脸上的微笑，是黑色的
细雨中，有张惊慌的脸
半年了，我仍活在风中
一条命运的褶皱
拉扯着我，将我牢牢束缚
谷粒下坠得毫无生息
细雨中，那张惊慌的脸
还在试图看清
命的生，命的死
所有动的事物都安静下来
摊开手掌，我仍旧，一无所有
你板着脸，却一丝不苟地
治疗这土地的伤痛
清苦的日子啊
单薄的内心生出伤痛
这泥泞路的尽头，是父亲沧桑的脸
而村庄的黄昏，日渐消瘦
永不熄灭的火
又下雨了，母亲
记不清这是你嫁过来的第多少场
就像你单薄的笑，你清贫的泪
被生活的杂碎掩埋
记不清多少年了，母亲
你用生活的刀切菜
你用生命的布擦汗
你在黑夜打开一扇大门
我清楚记得，一枚永不生锈的绣花针
被你细心地珍藏多年
久到你已经忘了它的模样
可是我不敢忘记，母亲
你的儿子，你的女儿
不敢忘记
你走，世界跟着你走
你累了，世界仍然在走
母亲，这些年，你掏空身体里的火
温暖着我们兄妹三人
失恋
很突然，心脏中了一枪
杀你的人是你最信任最爱的
你没有死，只是整个人被掏空
堵得慌，残喘地活，麻木地活
四个月了，仍旧空着
像干枯的旧池塘失去水
像一根劣烟找不到打火机
每天，心都揪着颤抖着
像脆弱的玻璃说碎就碎了
余生里，不得不用玻璃般的伤口
去刺疼每一个有缘的人
痛
夕阳渐隐，他的背影沾染金黄
在空旷的田地上渺小至极
思念似他身前与身后的冷风
一阵紧过一阵
那个被诱惑打败的负心女人
给他的幻想与伤痛相差无几
他弹掉烟灰直起身子又搓了搓手
死水般的目光被冬风刮到树梢上
碎成了一千多片
他急忙跑了过去蹲下
任凭他努力，也拼凑不出
心爱女人的模样
烟灰散尽
啪！一个杯子狠狠摔落在地
没有碎
泥土的地，给它安慰
就像这个家，父母吵了无数的架
也没有碎
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外面，风把塑料纸吹得鬼哭一般
他们吵累了，埋头睡觉
我无法像泥土安慰自己
寒风中瑟瑟发抖地抽烟
烟灰散尽
我又一次想起她的脸
巨大的陌生 |
发表于 2016-2-6 0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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