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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童年系列散文:蝉是一种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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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21 02:1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        文革童年系列散文:蝉是一种声音吗?

文  木芙蓉花下



   -------它是虚构的故事,还是真实的现实?是灵魂深处的梦,还是人间的良知开启?


1]
黄土坡地两边,种植着很多桑麻,由于水土保养的原因,或者气候的失衡,那两边的植物恹恹地,好象总也长不高大。就如同我每天的惯例,在大门上刻着自己的身高。如今,列车有1米2,1米4的标准,这个与收费关联密切。我那时候,虽然也朦胧知道些城市的离奇故事,比如儿童身高,决定你乘车是半票和全票。那真是一件重大的关系到我的前途的大事情,让人纠结。

我们家好象从远古以来,就住居在这个地方。背靠长江的防洪堤,对面一座案山,小山丘里隐藏着一个小村落,有池塘,桃花,在我的心中,那个距离很遥远,仿佛另外一个世界,生活着另外一群人,这些陌生人与我的左邻右舍,与光头,龙帆,慧池和慧凤这些每天在一起玩耍游戏和斗争的小伙伴们不一样,他们好象没有感情,没有痛痒,没有悲哀,当然,也没有幸福。有时候,我心里荡漾的那种甜蜜,真是无可言喻,不能比拟,世界上还会有别的心,能激荡出来吗?那是无法设想的。
案山的左边,是一个长江中下游普通的湖泊,青山绿水围绕,在湖的那边有一个十分神秘的军事重地,据说,我们生活的这块土地,地下是被掏空的,修建有秘密军事基地和油库。
那时候的水真清,湖水如茵,罄人肺腑,有时候中午一觉醒来,呼吸着新鲜空气,心里就暗暗发问,生活怎么会这么好?怎么会如此的美?当然,美是一个被污染的词汇,我那时候不知道这个发音,但是,似乎也想如此发音,美,英语德语法语的发音,我想也应该差不多,日本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有和我们一样的汉字字型,内心活动到语言发音,也应该有相同的方式。真好!面对超越意识构想的令人无法形容的事物,那就是大自然呈现的景象,然后,就是神秘的国家力量。

深秋,就感觉寒冷,在晴朗的天空下,太阳的热度在下降,在飘离。我还没有等大雁南飞,油灯点起,心里已经感觉到变化,感觉到被牵扯着进入一个寒冷的季节。这是怎么啦?每天,我被动地一步步向那冰天雪地的世界行进,半点都做不得主。爷爷似乎是个木偶,对于季节的变化无动于衷。除了在单衣外加件夹袄,感觉毛茸茸的有些憨厚外,嘴角偶然会流下点唾液,晶莹的珠子,跟菜园里青菜上的露珠一样。

有一天,我忽然看见后院一树花开,早晨是洁白的,花蕊里沁着点绿意,怎么说呢?就好象我跟慧凤那个傻丫头玩,一个做父亲,一个做母亲,这么秘密的事情,竟然被传开了,他们十分猖狂地笑得东倒西歪。到中午,转眼间花蕊的绿意竟然成了绯红,估计跟我的脸蛋差不多,一到傍晚,我就被她成熟女人的嫣红,搞得心里扑通扑通地跳,心理七上八下跟猫挠似的,怪怪的。
我看着这一树妖女,从洁白到深红地招展风姿,被参杂在混沌的感动之中。那时候,我很秘密简单地进行着自己的工作,早晨起床,靠着灶沿观察伙食的质量,与小花猫暗里较量下谁是真正的主人,或少爷吧,这小子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漫不经心地总在我的地盘,当然是内心骄傲的地盘,抢夺位置。  


2]
很多年以后,经过了长期的浸泡和洗磨,经过颠沛流离之苦,南来北往车船劳顿,兴旺发达与穷途末路的考验,我才渐渐地忽略那个大雁南飞凄厉叫声里油灯是世界中心的幻象。祖母慈颜注视下,我每天深秋和隆冬的夜晚,都要与奶奶分享她的一个特权:一碗人参天麻 莲子 龙眼煮的糖水。祖母比祖父大三岁,关于他们的一生我没有追索的愿望,只是想把叙述的源头,固定在那个祖孙温磬的时刻。
那是70年代初期,一个物质贫瘠的年代。这种过去地主老财才有的“享受”,本不该属于我们。母亲常常埋汰父亲,几辈子都是穷鬼,哪里会有这样的生活待遇?
祖父勤俭持家,治家有方,但是,生性急燥,而祖母却慈眉善目,大度宽厚,男主外,女主内,祖父母两种不同的个性,正好也是中国良家的典范。这样的家庭,女子贤良,男人勤勉,而且都很自尊自强。但是,女性过于自律,嗑磕碰碰的事情难免,而她们的贤德要求自己受委屈,去体贴和化解。长期淤积,祖母得了头晕的毛病,所以,这每晚一杯糖水,其实是一味药,也是祖父的一份关怀。每到那热汽腾腾的糖水,端上来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发亮,那是世界最伟大的味道,你想想,光头慧池们家里,每顿吃的都是红薯饭,就点咸菜下饭就不错了,慧凤两岁那年,谗得发急,将家里的煤油喝了半斤。人在饥寒状态,似乎异样的味道都能被大脑转化成美味。比如汽油 工业酒精 橡胶等这些工业产品,中国穷苦的农业社会,一直就是土里刨食的生息,一切洋味 远方的感觉,都象艺术一样,能填充他们贫乏的大脑,让想象力极度扭曲,将那些洋味的东西转化成食物。倘若不是关上门,在晚上享用,他们心里一定仇恨顿生,分明我们在斗地主,而自己却是地主嘛!
每次到那令人激动的夜晚,一个隆重的节目开场。我的眼睛发亮发光,那光里没有贪婪,我深深知道自己的配角地位,是很牢固的。祖父则在祖母一再劝说和我的凝视恳求下,总是推说:我不喜欢甜食。小花猫这家伙,可能也只有在这个时刻才明白清楚,自己是个什么角色?配角,那是依偎在灶台下,与祖母解闷的时候才具备,在这个时刻,隆重盛大的节目开场的时候,它连个跑龙套的都捞不到。
它很乖巧地喵一声,然后,忽然纵身扑向后屋,追逐一只乘机捣乱的老鼠。我的心说起来也很软,每次看到它的那个动作,都心里发紧。当然,那些波澜微漾,不足以破坏我的甜美味觉,从大局上来说,宇宙和人生都有自己的秩序。

我一直在留恋那秩序,这是一个习惯,一个被固定在大脑里的习惯。诗人们破坏秩序,却不建立秩序,所以,他们无法享用这些。这个是属于更高层次,更高级别的东西,叫作文化。文化,一种有血肉的包容,虽然,那容易破碎的青花,后来被解放军空军团长大伯残忍地向祖父要去了,我的心也破碎了,因为,我们的文化破碎了,容器,盛糖水的杯子,祖母每天晚上端着的杯子,是一件很有年代的青花老瓷。我记得那上面的神仙,脑袋鼓起来如桃子,拄着根拐杖,在跟几个童子说话。三五童子仰望的神态,就象我如今面对圣贤,也许,比我还要稍微远些,遥远些。童心通祖心,我明白那里面的一点窍门。

当然,我叙述的故事,刚刚开头,在清澈快要见分晓的某个地方,你忽然遇到了一个文学想象的自我,一个被深深埋藏的创伤,一个比爱情还敏感的幽灵,那你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那到底是什么?水凼里的青天,明月,还有一丝乌云,我们往好的方向设想,它就会成为蓝天白云,往坏的方向设想,它可能就是密云不雨,祖母端庄的容颜也会露出紧张和惶恐,急忙跑到后院收衣服,收洒着的干菜腊鱼之类。

反正,那时代的老鹰总是盘旋着。我们这个家,也被天上地下的强大事物,围堵在一个地方,何况,那养育我们的长江,也可以变成滔天的洪水,冲垮一切。

3]
春天,雨丝编织出一张网,从天上网到地下。对面案山发绿变青,空气里游动着几条小金鱼,一点点绿色的青蛙,他们以前是黑夜的蝌蚪。

我们家,是长江堤坝下,一排青砖瓦房,都是建国初期相继建的。最先居住这里的是东邻龙帆一家,我们家后搬来,借了他家的西厢墙,一间卧室,一个厅堂,卧室后面是一个小边屋,屋顶向后倾斜,到了后墙就一米多点。这间屋子没有窗户,阴暗潮湿,放着柴火工具等杂务,还有一口爷爷为自己准备的棺材。爷爷退休前在美郛石油公司做锡匠,就是用烙铁将锡融化,来焊接油罐和其他一些容器,我亲眼见他用那把象小斧头的烙铁,在碳火里烧到通红,然后,放在锡条上,锡条瞬间融化成水银样的沾稠液体,发出一种刺鼻的味道。那种味道有点象酒精,有种金属的质感,刺鼻,很好闻,惶惶忽忽地,在我记忆里刻下深刻的痕迹。有点象炼金术,哲学侏儒和古堡,那幽暗的文学记忆,后来我在《大西洋岛》和《百年孤独》里,找到了知音。沉迷于那熟悉的魔幻,感觉千年知己的快感,而不是隔膜和陌生。
爷爷修补的是我们家常的洗脸盆铁皮碗之类,有时候,也为我特制些小玩具 小架子 小椅子之类。他做事情很细致,井井有条,我想这大约是7岁就为美国人工作,师傅的皮鞭和喝骂下,被教育出来的。

石油公司的围墙,与我们家隔着一个池塘,岗亭就建在坝上,围墙上都有铁丝网,围墙上长满爬墙虎藤蔓。每到夜晚,探照灯来回照着,只能在电影里能看到的这种景象,是我很正常的生活。

厅堂的后面,是厨房,也是一个向后倾斜的边屋。后墙开个小窗口,安着块从石油公司捡来的碎花玻璃,后来我长大,去教堂做礼拜,注视着教堂上方那些西洋情调的玻璃,总是能沉浸在儿时厨房的气氛之中。堂屋和厨房用木版隔开,木版墙显得很有些年头,颜色是一种深褐红,可能早先是油漆过,后面班驳脱落了的原因。
那木墙上,中间贴着毛主席像,旁边是每年石油公司年终时候送的慰问品之一:红对联。
堂屋的前墙,也是木质的,那时候叫“鼓皮”,现在看来,这种墙根本防不了贼,一脚就可以踢破,可见,那时候虽然也不太平,不过,也并不比现在防盗门把关的家危险。
进门,就直接可以一眼望到后院。地上没有铺象龙凡家那种青砖,黑黑的显得油亮的地面,地气很养人,我用弹弓打的麻雀,只要放在堂屋地面一会,就会苏醒,乘你不注意,展翅逃生,这不是一两次的事情。猫啊狗啊,被打伤恹恹一息,只要放地上躺会,就会苏醒过来。大地之母,真有一种神奇的药力,一旦与家的温暖的味道相遇,就产生起死回春的功效。
后院很小,用篱笆围着,栽着几棵棕树。后院虽小,也属于一个家庭必备的私密场所,洗澡 洗衣 洒蜡鱼肉,干菜,干些劈柴木工活等等。那颗木芙蓉树,生长得特别快,一两年就从个小不点,长大成荫,也成为我每年秋天到来时,心头的一个特别惦记,我喜欢那花。

龙凡家好象与爷爷有过节,他们从不说话答腔。所以,我也从没有去他家逛过,只是偶尔从门外瞅一下,觉得他们家神神秘秘的,有一种泡菜坛子的味道,他父亲沉默寡言,好象在外面船上谋生,很少回家。母亲眼睛老闪着白光,与白牙齿相映成一种奇怪的生物。脸盘比较大,生得五官也比较大方,一个内心有我不熟悉的粗砺狰狞的女人。她其实只是一个农妇,一个养育三个男孩,老公在外谋生的普通女人。
我家的右边,是慧池家。父亲憨厚精瘦,他的笑容里没有虚伪,母亲,胖胖的,中等身材,鱼尾纹很多,那里储存着与我祖母一样多的慈悲。
最西边是光头家。光头,姓周,其实他头不光,可能是小时候头发少,就起了这么个绰号,他母亲姐姐也这么叫,我们也这么叫。光头,其实人也挺和善的,只是他家里是富农,父亲在文革时候被批斗,村子里的人把那种土砖用铁丝挂在颈上,几天几夜,受不了那份哭,自己上吊死了。
龙凡是个很有心计的孩子,5岁年纪就自己做打小口径步枪的手枪,打鸟打兔子,十分在行。有次,跟他打玻璃球,他假装着输我一回,顺便就把我兜里的吸铁石给摸去了。在祖父的呵护下,没有人敢打我,但是,我对他感觉恐惧,虽然他只大我半岁,无论在智力上和体能上,我都不是对手,简直感觉自己无能为力。直到以后很长时间,我总是能遇到一个比他还强大精明的大哥级别的人物,奇怪的是,我总能被偏向和保护,居于第二的陪角地位,而他这类人只能屈我之下。我搞不明白,这里面的原因。我是没有心计的,也没有体能,但是,我看世界和看内心一样,是明澈的,明澈中有激情和怜悯,当然就派生出正义与勇气,那是比龙凡更超越的一个友情层次的东西,所以,他尽管有自己的绝活,也没有能够在更强大的势力范围里,获得过友谊和尊重。
光头也很厚道很善良,只是有点虚伪。比如,我们家的北京鸭,每次下蛋到他们家后院,他都要送给奶奶。而奶奶当然每次都让他自己拿回家吃。我从他送蛋拿蛋的过程中,看出一种心计,偷着吃不如明着吃,而慧池是送了就送还,即使被奶奶送到他们家,也会让慧凤和慧英再送来。不是他们自己家的东西,不要就是不要。

我一直畏惧不理解和征服着龙凡,保持着与光头的联系和友谊,但是,对于慧池一家,始终存在一份爱戴与尊重。他们一家后来搬走了,我始终感觉那块温暖的故土,缺少了关键性的一个环节,象人间一样残缺着。

4]
夏天到了,门前老榆树叶丛间,挂下一串串榆钱。作家刘绍棠说,他小时候吃过这种榆钱和柳条做的饭,叫榆钱饭,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穷人家的食粮。我读起来挺辛酸的。我对于榆钱认识不深刻,只感觉一条条地挂在树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特殊的味道。形状也有点象一串串铜钱,味道没有品尝,就感觉到苦涩。从果实的形状颜色,也大致能猜测出味道。好吃的水果,比如苹果梨子,你只要一看,就能感觉到里面的水分和甜蜜,还有种浅浅的发酵的酒味,一缕飘香的魂。龙眼,这种热带稀罕水果,当然是那时候稀罕水果,虽然只是干果,一旦煮熟了,泡在糖水里,晶莹深邃的紫气,就分明要比苹果高一个档次,人参,那就更别提了,他有灵性,是一味仙药。白白的身子,肉质细腻,有一种甘甜的苦,一种山灵的舌感,在红楼闺房的药香琴韵里,才能被比较恰当地诠释,那是一种叫雅的气质,与人类精神有某种依偎关系,很难厘清。

小猫每天都安详地,也许学着我,也适应着我,去做自己也算神秘的工作。比如,捕捉老鼠,吓唬流浪狗,偶然跑到后院,瞪着祖辈继承但退化了的威严的眼睛,注视着天穹滑翔的老鹰。母鸡领着一帮刚刚孵化出来的小鸡,张开翅膀,“咕咕”地叫唤,好象练气功。小鸡仔一听到母鸡发出的警报,立即一窝蜂跑到母鸡羽翼下躲藏起来,只有几只脑袋拨开羽毛,探头探脑。一条小花蛇,游了过来,胆怯而神秘地穿过翁底,窜进了篱笆外的草丛。

初夏早晨的阳光,洒满一地。榆树荫下,好乘凉。榆树上的蝉,一边撒尿,一边知了 知了。
我拉满弹弓,瞄准比较低的树干上的一只。连发五弹,不是打高了,就是低了,在树上留下弹痕。有的还打飞了。这是我第六次拉满皮弓。我的皮弓,是祖父亲自做的木头把柄,皮是从畜产场姑姑家特意搞来的一大块上等牛皮,这些装备大家都暗中在比较,是很讲究的。这么好的装备,成了个无敌射手,那是被笑话的。
那只蝉,鬼使神差就那么迟钝,在危险面前没有知觉,只是往上爬了爬,估计也是这榆树的安逸,造成了它的幻觉,就象温水里的青蛙,不知道逃生。它在我的射击视野里,不断放大,周围逐渐模糊隐退成一个光晕,那只蝉黝黑发亮的头,身子,乌金一样,扇动着树叶和夏天的气息,两片透明的翅膀,里面是网络的黑色经骨。拍!这下命中,直接到了下来,奇怪的是同时扑!一只麻雀飞来,正好撞在反弹回来的石子上。一石两鸟!
我跟龙凡后来说起自己的这个奇遇,被他奚落了一番。一石两鸟,一只蝉,一只麻雀!哈哈,你那种准头?就吹吧!但是,我确实是一石一蝉一鸟啊!我无法向他解释,也不知道其中的奥妙。那是运气吗?我觉得不是,当你的精神已经空无专注一件事物的时候,你确实不仅仅将获得目标,也还顺带许多收获,还有更多的,我慢慢才能解释,这个命题其实是个主题。
慧池抱以理解和相信的态度,但是,他那么傻,怎么晓得我的心思?光头只是歉意地微笑,眼里闪过一丝另外的光,也不能说是嘲笑,或者怀疑,只是,那种样子很好玩,他有自己的想法。这是个理性谦恭的人,后来会鼓捣修理收音机,安装水电什么的,对于我这样的人,或许,也感觉到异常,感觉到打交道的谨慎。毕竟,他的家境有让他自卑,抬不起头来的地方。

说到那只蝉,我一直就记得,情景历历在目。那是一只狙击手视野里,被宏观刻画了的蝉,象是梦里的一个什么,乌金,对,我们家五华里上游,靠近江城的江边,有一个锁江楼,12层,八角,青砖外墙,里面是木质楼梯。顶,是乌金做的,乌金,那可是比黄金更贵重的金属宝贝,才镇得住这滚滚东流一江的水,不至于泛滥冲毁农田家园。
据说,这个顶也被人偷过,但是,那是神仙镇龙王的法器,岂是凡人能偷得了的?那小偷半夜爬到塔顶,就被守塔的天兵吓疯了,不久一命呜呼。
我从那个梦一样的一石二鸟之后,就恍惚不思饮食,不久,就发高烧病了一场。在病中,我是飞起来的,五花八门的影象,只是心口有同样的乌金色泽的堂屋土地的安慰,小猫最喜欢趴着养气练功的地方,把我再次从杀戮的恐惧和彷徨里,拯救了回来。

后来,我离开了这个祖孙三人,相依为命,温暖的故土。那记忆,一再被世俗蒙蔽和污染,被遗忘和抛弃。但是,她却没有泯灭,而是不断地复苏,以最惊人的力量,破土而出,清晰地指示着我的思考追求和判断,影响着我的信仰。但是,那又是一个隔代的爱,总有些客气和回避,没有冲突和激发出人生必备的常识,那是一个太温暖的暖棚,所以,我必须象那木芙蓉花一样,无论在何种环境,都能生根发芽和开花,而且,只能等到秋天,与稻子螃蟹一起庆祝丰收的季节。

5,光头


光头,姓周,大名周邵贵,那是上学以后才取的名。小时候,他妈妈姐姐都这么叫他,我们也这么叫他。方言的发音:[广头nai],显得很亲切,“光”是第三音,成了“广”,"头"发音比较短,象个虚拟助词,而后面的“nai--”,则略微拖长,显得亲切。所以,叫的时候,那种原始的光头的意义就显得模糊不清,反而有份亲近的意味,被喊出来了。
他们家在这排房子的最东边,再往东,隔着一个生产对的小仓库,就是大片整齐的公家菜地,一直延伸到几华里外的造船厂。那里是一片山丘,山丘那边属于另外一个公社,虽然,也滨临长江,但是,方言发音和风土人情,却有着不小的差异。那里,离江城更远些,接近彭湖湖口,对岸就是外祖父家族的江洲。
光头家是富农成分。房子也是我们家那种两间,一间卧室,一间厅堂。只是卧室正房后面,不是边屋,而是一间里屋,厅堂后面的厨房,也比我们家显得正规大方。
他们家的前门也一样是青砖,两边还突出一米左右,形成一个半封闭的屋檐。屋顶照例是瓦,只是有些讲究地挑起飞檐,两边斗檐上,鳟着两只小狮子,墙上早先刷了石灰,清白相间,显得略为有点气势和讲究。

光头,其实人很善良,也很聪明。我当时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对他老有种轻视和反感,虽然,那种心理很微弱,不过,我想光头也一定深深地体会到,并且,在我们相处的日子里,也或多或少有过摩擦和冲突。
他长得五官端正,眼睛从小好象就有点鱼尾纹,嘴巴方正,嘴角略往上翘。喜欢倥鼻子,显得鼻子有点肥大,说话慢条斯理,眼睛一眨一眨,越急越眨的多。他长有一头天然卷发,没有少年白发,不过,也有那么点意味,偶尔会有一两根。每次,他在镜子里发现一根白发,其实是半灰半白的那种,他就会很忧伤很秘密地告诉我。那时候,我们虽然很小很小,不到5岁,好象,我们也已经很大很大,能理解和分析着这个世界的事情,比如左邻右舍的为人处世,自己家的渊源和掌故,很遥远的亲戚家的生活,某个姑姑现在生活如何如何,当然,还有关于我们的梦幻未来,以及宇宙星空那些奇妙的猜测和想法。
我们是不一样的。相对来说,我是阳光甜水里的透明,敏感和忧伤,本来就是那清澈水泊的面目,春夏秋冬四季的轮转,即使在人间没有遇到过什么天灾人祸,也足以让人心思恍惚,丝丝缕缕,酸甜地痛。而光头是失去父亲的寡妇家的最小的儿子,虽然,有三个嫁出去的姐姐,一个哥哥成家在街上火柴厂,家里也非那么孤苦伶仃,还属于有点家势,但是,毕竟孤儿寡母生活的实际处境,再加上父亲被迫害致死的打击,心境毕竟还是比我多了层灰尘,那是社会负面的影响到的童心。

光头的母亲,在40多岁生下最小的儿子,不久,丈夫就在批斗中不堪其苦,夜间悬梁自尽。租父母,似乎没有更多的对他的死亡表示过什么,比如同情或者幸灾乐祸。我隐隐只记得祖母与祖父谈论起这件事情,祖母有过一两声叹息,祖父对他的为人,好象表达过一点不以为然。
光头的父亲,记忆中是个矮个子,从来不跟我们有过笑脸,面相已经模糊不情。他在家里好象也从不做家务,也不下地干活,但是,很懂得享受。我去光头家玩耍,见他们家有许多蛋,光头把蛋给我试下重量,那蛋轻飘飘,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蛋怎么会那么轻?光头告诉我:这些蛋,都是空心的。空心的蛋?没有破的蛋怎么会空心呢?原来,那些蛋,都有个小孔,里面的蛋清蛋黄,都被吸光了。他们家每年,也养个七八只鸡,那时候,鸡的放场很大,到处是蔬菜 虫子,所以,鸡蛋每天能检几个。光头的父亲,每天早晨都会吸食一个生鸡蛋。据说,这样的食法,很有营养。当时,我知道这么秘密后,惊呆了!因为,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人们对于违反常规的行为,都觉得很离经叛道,感觉很羞耻,似乎那种人在挑战着我们正常的生活轨迹和一些良家的原则,甚至,人们会有种类似被强奸的那种羞辱感,面红耳赤,与愤怒和害羞相差不远,有向往和拒绝的扭捏,最后,不是逃离就是毁灭,或者内心还保留点魔鬼般的永久诱惑,象鸦片。
祖父对于光头父亲的死,也似乎有过那种“生活作风”的蔑视,这种蔑视象鼠疫一样,其实,早已经蔓延到这个生产队人们的心里,那种蔓延,还牵扯着许多从旧社会遗留下来的东西,所以,他父亲的命运,本来只是个富农,不至于被乡里乡亲斗得那么惨。

事实上,光头跟我解释过,他父亲是得了痨病,现在叫肺结核,不能干重活,这是种富贵病,只能养,而生鸡蛋的营养成分,听说抵得过三只熟鸡蛋。
我听得进光头的解释,但是,那种生鸡蛋的吃法,是很让人感觉“坏”的。这种不良生活习气,与一个人的品行存在着某种关系,所以,内心似乎还是没有原谅,没有原谅那个已经去世的不怎么光彩的人。
他们家,保留着许多空蛋壳,每个蛋壳都绘了一副图画。有小猫 小狗 儿童 风筝 山水 神仙老人等等,彩线挂在窗户上,很有种我当时感觉陌生的美,这种美不是大自然的,是一种人工的,而这种人工的美,与那些说起来肮脏的生活习惯,却联系在一起,当时,我还不知道资产阶级这个词汇,脑子里也没有什么比资产阶级更好的词汇,就象祖母的那杯红糖水,在大多数贫苦人看来,可能也是如此吧?他们看我们家的眼光,估计也有过那种流行的鼠疫,只是我们家根红苗正,伯父是空军团长,每年都敲锣打鼓送慰问品,父亲也是远方一所中学的校长,姑姑们都在街上,据说,表哥们都在市面上混,有头有脸,没有人想到去批斗我们家罢了。

光头,那么小的年纪,就懂得寒暄,懂得照应客人。每次,我到他们家玩,两人坐在床上,他都要跟我说些比较成熟的看法:比如,担心上学后学校的本本主义,也就是老师照本宣科,不对学生进行有益的实践活动的意思。后来,我去父母身边上学,回来看他,他很真诚也很黯然地告诉我:自从我走后,他一个人上学,很孤单。被学校的人欺负,我心里涌动着很强大的急流,暖流,也没有办法地让这些友情的急流消失在时间的慢慢长夜。

6,大火与小火

光头家西边紧邻大火家,方言叫他“火nai”,这种后缀呢称在城市叫“儿”,卷舌音,在城乡结合部发“nai”,舌尖发音。好象卷舌音显得比较洋气,而乡村发那种音就感觉有点害羞和做作,越是远离城市的地方,越是直舌头大舌头,土里土气。城里人和乡下人,都能从发音上,分得很细微清楚,不管你衣着如何光鲜高档,说的是城里话和乡下话那是很关键的。

大火家与我们家一样,也是那种两间的房子,只是比我们更矮点,也更窄些,大门窗户显得黑不溜秋,屋里也零落不堪,算是我们那排房子的贫民窟。
大火大约40多岁的年纪,是个皮匠,好象是帮助畜产产加工点皮带 鞋子什么的,整天腰里系着个皮围裙,戴着顶带舌头的破蓝帽子,腿脚也不太利索,一拐一拐。他眼睛不好,好象是青光眼,白的多黑的少,往上翻,看东西的时候,要拿到眼前“照”,整年流鼻涕,吃东西也是胡乱煮点面条或者糊糊什么的,鼻涕眼泪一起吞。据说,有次煮面条,竟吃出一只耗子,让我恶心得几天吃不下饭。
他对人也还挺和善,没有那种穷困潦倒落魄的单身汉的孤僻感,有时候也跟我笑咪咪地说上几句话,冽开嘴笑的时候,显得挺忠厚城实。他可能经济条件不是很差,因为,那时候有点手艺,比农村挣工分可能还要强些,只是有些残疾,单身不太会料理生活。
这个人的存在,现在回忆起来,是我童年生活很有趣味的一个景致。

有年,大火家来了对母子。母子俩都穿着破破烂烂的黑棉袄,头发蓬乱,脚下拖着双露脚指头的破鞋子。儿子与我们同岁,只是稍大月份,个头比我们都高点,脸型瘦长,显得沉默,怯生中略带些坚毅,是个与我们的生活轨迹不相同的孩子,一个从更穷苦的偏远地方来的孩子。这母子俩,就是大伙的老婆和继子,我们叫他小火,有时候省略小,就称他火nai。
初次见面的印象,是深刻难忘的。母子俩站在大门前,我们象围观两个很陌生的猴子,那种穷苦的感觉,我好象以后再也没有那么强烈。当时,心里感觉震撼,有一丝辛酸和怜悯涌动。

大火从此过上了正常的家庭生活,小火亲生父亲死后,终于随母亲从贫苦山区嫁到了天堂。我们家所处的是城乡结合部,在70年代就主要种植蔬菜,供应城市  企事业单位和部队驻军,所以,每天工分能达到1。4元,在当时属于很富裕的地方。
我听光头他们传言,大火对小火很好,给他的零花钱数目,令我们私下感觉羡慕。虽然是继子,也是独子,那种宠爱是跟我祖父不一样的宠爱,没有血缘,但有苦难中人与人相依为命的义气 情谊。
小火很快就换了衣服,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而且脚上穿了双大火亲手做的皮鞋,那是我们比较梦想的,有点私下羡慕和嫉妒。小火脸色渐渐开朗起来,说话声音也渐渐有底气,有时候应答继父,犟头犟脑,就如同亲生父子一样,大火骂是常有的,有时候追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继子要打,小火只能拼命逃跑,然后三个不平四个不愤地做鬼脸。反正,大火也看不见,大家热热闹闹地过日子。不过他不太跟我们一起玩,一起聊天,他主要工作好象是陪大火干活,学手艺。我们还是感觉很熟悉,他咕哝咕哝慢条司理说话的样子,仍然清晰。

后来,儿子长大了,成家立业,80年代开副食商店,发点财,起了我们那最大的红砖楼房,大火理所当然受到亲生父亲一样的照顾,可能比亲生的还要好些,他们的那个瞎子母亲,也见人一脸笑,寒暄家常,很阳光的样子。

7,崇明岛来的洋大妈



我们家大伯是新中国第一批军校毕业生,学校是重庆军政大学,我一直以为伯父的那所是大学,后来在北京遇到军科院他的一位文革后第一届毕业的校友,得知50年代刚开始的时候是中专。
那个时代,很崇拜军人,尤其是空军兰州司令部团长大伯,一直就是梦里的偶像。
有年,大伯携大妈和小儿子回家探亲,我才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他。大伯共两个儿子,大的放在崇明岛外婆家养,小儿子带在身边。老大比小的大三岁,小的与我同年,比我还小几个月。
大伯身材矮壮,五官显得阔大,尤其是嘴巴。男儿大嘴吃四方,看来不假。那时侯,解放军的军官服,是四兜的,布料叫“的确凉”,其实也就是化纤产品,但是,物以稀为贵,那时候的意思估计也跟高科技差不多。有了想象的高贵和神秘,那东西也就真的高贵起来。在我眼里,也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衣服。后来,我有件色确良的忖衣,一件府绸的,夏天,每次论到换的确良的,就很期待兴奋,换府绸的那天,就有点想逃避的意思。

据祖母说到父亲和大伯的小时候。我父亲是个很乖听话的孩子,从小规规矩矩,学习成绩又好,喂什么吃什么,做什么穿什么。大伯虽然也很规矩,不乱来调皮,但是,从小志向很大,老瞧不起乡里人。他还对生活很讲究品味,白忖衣要浆得挺直,用胰子洗得白白的,一笔毛笔书法,写得古色古香。祖母问他;将来要娶个什么样媳妇?老人家私下里,是想娶个家乡人,这样好有个养老照应。他答:要娶个林黛玉那种品位的。
确实,大妈就是他的少年梦姑。纤纤身材,娇媚的脸盘,一口上海话,那可不得了,这个大上海口音,比江城的卷舌音,那是洋气到天上去了!光头母亲只是个富农寡妇,头梳理得一丝不乱,嵌着个金牙,无官干净端正,语言也略有点城里人的味道,跟我大妈一比,那就真是土得掉渣了。
大妈嘴角,好象老有点不能愈合的溃疡,估计是贫血,但是,这一点不影响她的美丽,只能增加一种病态的美,象西施。她会唱一嗓子越剧,毛线水准我是很领教了。她在家里探亲的日子,给我编织了件毛背心,我穿着上学,路上几乎每天都被人拦住,很仔细地研究赞赏。
大伯大妈回家探亲前,全家的用具都擦了又擦,洗了又洗,他们回家后,厨具杯子,还用一种很好闻的药水,又清洗了一遍。很奇怪,那时候,我们对于工业产品,都有种嗅觉和味觉崇拜,有一种隐约的同感,那种消毒后的食物,其实是一样的,但是,丁点儿就感觉很享受,很有回旋余韵。难怪上海人的盘子,都那么点点大,那么多加起来也不够一口。红楼梦里黛玉嘲笑刘姥姥的话:牛饮。没品位的人,首先填肚子,上品位的人,那才叫品味。
这下可伤到一个人,我母亲。我母亲那也是七里八香大户人家的闺秀,书香门第,正牌师范大学毕业生。回家与大伯大妈团聚的日子,见他们这阵势,私下嘀咕:崇明岛,穷得要死!接着冽嘴一笑,我估计当时那就是宝钗的样子。父亲赶忙和稀泥,请求忍耐和包容,自己甘愿受罚。

我父亲就是个窝囊规矩的人,老老实实,大学毕业后为了表现无私积极,自愿到偏远山区中学,结果,一辈子就成了贫下中农改造得很彻底的那种知识分子。大伯品味很贵族,玩出来的东西有讲究,追求的其实也就是资产阶级的情调,那种情调与俄罗斯风情,整合出他那个时代的浪漫景致。每一个时代,都存在着自己的审美标准,人类几乎不可能没有美学。即使,在那个年代,我们家大伯和大妈的照片,黑白色泽中也沉淀出他们对美的理解,在上海 在北方,那种依偎姿势,表情和手势,其实有一种讲究,而且很微妙很细腻,是一种物质贫乏岁月,尽可能的细腻和点缀,显示了一个时代的感觉和内涵。

我和堂弟,也存在那种较量。我们都他妈是班上的高才生,比成绩那都是谁也不服。那怎么办?比拳脚。两人相约,不准声张,出到野外比拳脚。奶奶的,我第一次领教什么叫打架,人家部队孩子,在兰州北方那种地方长大,吃的是面食,三下五去二,拳头就到了脑袋,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金星乱冒,一败涂地。

我的土壤,骨子里是那种油灯下的温暖中心,有些脆弱的敏感,我不知道这个诗歌的因子是否很充沛,还缺少点什么?我觉得每当我夏天,躺在竹床仰望星空的时候,会有一种漂浮感,象要被无垠的宇宙吸进去,而那里有很重大的秘密,关于信仰和未来。只是,我对于那个人间的温暖,诗意的想象和执着过深,才一次次于此居留。另外,母系家族那种江湖个性,渐渐地成长,与那种敏感的童年,渐渐地纠结和混淆,冲突和融合。

8,许老师的双包胎




我在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内心没有更高的奢求:感动许多人,传播自己的价值观,探索自己的文学风格,建立一个艺术殿堂,抑恶扬善道德追求,甚至,讲一些离奇动人的故事哗众取宠。
我好象是一个已经有了足够长时间绳索的人,摸索在一个结头上,后面存在某种预感的变化,很可能是实质性的,而这个结头之前的那部分,就从混沌中凸现出来,从记忆的水面和幻想的水面,那些过去的水泊,也有莲花清香吗?那些蚕茧里的冬天,如何度过?读者看得出来,命运的某些暖流和寒流,在启发着我回忆,而回忆有时候总比现实更温情,更甜美,更包容,更具备理解和洞察力,尤其是我们已经具备回忆能力的时候。何况,生活还差强人意地继续美好下去。
在上坡和下坡的途中,八月的向日葵,淬不及防地给你你一锤,暗示着出海和回乡之间的一些油腻片段。

在祖父母膝下,我幸福而敏感的童年其实只不过短短四年多点,却成为我一生故乡的记忆而定格,我一直以为世界本来面目就是那个样子的,那个由我和祖父母,小花猫组成的核心,外围是几类善恶杂陈性情各异的邻居,石油公司油库以及岗亭夜晚的探照灯,对面的案山,如茵的湖泊,湖泊外刷着“提高警惕 保卫祖国”的油库。当然,我们家背后的万里长江,日夜奔流,那么坚实的土地之下,也许真的就被淘空。
远方,在我儿童的心里,意味着远离疼爱和照顾,意味着骄傲的理由丧失殆尽。我当时,也能预感到时间是一种具有死亡意识本能的东西,只是刚开始,它没有那么激烈,只是在调戏中偶然说两句威胁的话,直到我们真的感觉到死亡乃是世界的真相之一。

转眼又过了两年,我被父母接到身边上学,告别了祖父母。在某种意义上,他们已经将一切能给予的爱都给予了,也将一切能传授的经验传授了。虽然,那只是一个朦胧的启蒙,却具有决定性的烙印。我只有站在更高高清晰的地点,才能了望故乡,讲述和回味着那一切。
父亲和母亲,当时已经从江城一个偏远的山区武宁县中,调回到外祖父江洲对面的那个公社,母亲在一所企业子弟学校教书,父亲在那个乡做文书。
记得,我刚被接到他们身边,跟在母亲的后边,有时候拖得老远,怯怯地东张西望。我个头比较小,显得机灵敏感,害怕粗噪的语言与害怕尖利的噪音一样。铁器摩擦水泥和沙子,江边大船走过掀起的巨浪,人们粗暴地说话斗殴,这些更野蛮更江湖更粗俗的现象,都会带给我巨大的惊悸。
外祖父母离我的新家很近,那也是我常常去玩耍的地方,也带给我另外一种故乡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比较破碎,比较失去了纯净,比较杂乱地参合着许多片段,它形成不了一个回忆的整体,也形成不了一个永远的核心意象。
我已经有一面自己的秘密魔镜,在夜晚,悄悄地躲在被窝里审视 研究 行动。


那时候,母亲学校所属的企业,是省城和江城当地人组成的一个企业,由于省城人执意搬回省城,曾经与本地人为设备武斗过,情景就如同派斗。比如路上当地人伏击车队,省城的人就乘解放牌汽车增援,都戴着钢盔,手拿铁棍,象电影里一样的恐怖气氛。
后来,省城里的人将部分设备搬走后,整个企业基本停产,厂房宿舍大片空着,显得很荒凉。我们家住在一栋临公里的两层楼上。这种楼有两栋,前后两栋之间隔着块十多米的草坪。楼梯上去,左右各五间房子,走廊外有木质的栏杆。我们家就住在靠东边的二楼五间,当时,算是住宿条件很宽敞舒适的。

中学里有位老师,姓许,一脸的麻子,坑坑哇哇,穿着黄褐色灯心绒上衣,人精瘦。许老师夫妻,生有一对双包胎,都是男孩。先出生的老大,出生不久就寄养在一个奶娘家里,自己把小的带在身边。后来大的长到4岁多,由于许老师一家一直没有给奶娘抚养费,被奶娘不得已送回身边。
我常常在自己家的楼上,看见那小孩拿着个脏兮兮的大破婉,拖拉着一双破鞋,三毛样地在马路上逛莱逛去。
那时候,大人们都在谈论着那小孩说的话。“你爹爹妈妈怎么不喜欢你?”回答:“他们不是人。”“你晚上睡在什么地方?”“我跟我们家的狗睡一起。”“你爹爹妈妈为什么打你?”“有时候,是弟弟打我,我不小心还手推了他一下。”
我把他接到家里,给他盛饭,把自己家最好的菜拿出来,比如那种酒糟的一年不断的很香的腊鱼。他吃过百家饭,在身受父母虐待的同时,也学会了乖巧地逢迎,心里可能已经懂得这个社会存在着爱和怜悯,存在着对他的爱,虽然那份爱如此需要乖巧,需要逢迎,需要机灵,需要弱小。
他将大人才能吃完的一大碗吃完,还加了半碗。也很乖巧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捋起袖子给我看手臂上被抽的伤痕,还有裤子里被遮掩的人间罪恶。

我不知道,我那时候是否存在着某种帮助别人娱乐自己的虚荣,反正,我后来跟别人炫耀过这次近距离与明星接触,那时候周围的大孩子,可能很有几个模仿大人,与这个小孩有过接触。
我内心鄙视那个姓许的人,他们夫妻都一样,那女的也是凶神恶煞,有时候是故意折磨虐待孩子,以视对群众的抗议,他们本来内心是希望对他好点。
有天下课,我看见那孩子的奶娘,在与许老师的老婆吵架。我看见一个母亲,一个农妇,内心流的血,脸上流的泪,他疼爱那孩子,但是,自己有两个孩子,没有办法养育和照顾她。
我看见了,那个亲生双包胎母亲,竟然将那个养母脸上抓出血痕,她如此多管闲事,真是活该!
真的有人看不过去,找他们理论,与他们动武。我有时候,也被这个人间存在的良知和侠义,感动得流下眼泪。我可能做不到,可能力不从心,可能勉力为之,需要勉力为之,才是真的。

那个孩子,据说后来被个家境不错没有生育的家庭领养,还给了许老师家一笔钱。那孩子有了个好归宿,有人问
他:“你姓许吗?”他坚定地回答:“不!”我希望他有骨气,如此坚定而永久地说不。
许老师夫妻,在盛年的时候就离开人世。我记忆中的那个第二故乡,只出现过很短暂地狱的暗示,还算祥和安宁的一处乐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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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6-3-21 07:19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这里是散文诗板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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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6-3-21 08:15 | 只看该作者
学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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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6-3-21 08:1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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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6-3-21 10:13 | 只看该作者
阅读新作,问候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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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6-3-21 10:14 | 只看该作者
深秋,就感觉寒冷,在晴朗的天空下,太阳的热度在下降,在飘离。我还没有等大雁南飞,油灯点起,心里已经感觉到变化,感觉到被牵扯着进入一个寒冷的季节。这是怎么啦?每天,我被动地一步步向那冰天雪地的世界行进,半点都做不得主。爷爷似乎是个木偶,对于季节的变化无动于衷。除了在单衣外加件夹袄,感觉毛茸茸的有些憨厚外,嘴角偶然会流下点唾液,晶莹的珠子,跟菜园里青菜上的露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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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6-3-21 11:57 | 只看该作者
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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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6-3-22 09:19 | 只看该作者
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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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6-3-22 09:30 | 只看该作者
春天,雨丝编织出一张网,从天上网到地下。对面案山发绿变青,空气里游动着几条小金鱼,一点点绿色的青蛙,他们以前是黑夜的蝌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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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6-3-22 09:31 | 只看该作者
欣赏文笔优美的散文。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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