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影子从黑夜的眼睛里流出 (组诗)

邵军祥

我的影子从黑夜的眼睛里流出 (组诗)

邵军祥

亲近人间的事物

纷飞的鹅毛雪片，零乱的脚步
举头仰望，已是透明的四月
春天，在冷与暖之间徘徊
顺七竖八的垄膜让人浮想联翩
所有的植物开始萌动，鸟雀们
为了下一代的衍生正筑着新巢
这些都与忙碌的身影毫不相干

走进田园，一生的爱情与追求
都化为一场春雨一簇碧绿一片金黄
满地满坡的种子，伴随着汗水一路热烈
让我这个农民的子嗣开始怀疑
这些淅淅沥沥的雨点，凝望的眼神
那是春天喊你开门的声音吗
柔软的童话淅淅沥沥地舒展

穿越一冬的寒冷，双脚踩在泥土的肩头
荒草凄凄，仿佛时光在这深冬的写生
两株草根植在心底，陪时光慢慢老去
思念拔节抽穗，倚在往事的背后
和人间的事物保持着最亲近的距离

我的影子从黑夜的眼睛里流出

我的影子从黑夜的眼睛里流出
冰冷的秩序如钢铁，堆积如山
鸟群从记忆的拐角处掠过
时光已逝，岁月渐老，疲惫的心
不甘沉沦的向往与追求
像青草、闪电、鸟群，爱与火焰
把疼痛安抚到沉静的梦里
伤心时紧握一把锄头的隐秘，默默咬牙

真是我的影子从黑夜的眼睛里流出来吗
一个撕裂的伤口，放大的乡愁翻山越岭
蝶翼般的花儿，山头的雾我看不见
风正围着我，谈论生死、荣辱和农桑
心不要太大，容下他人和琐事就好
酒不要太烈，融化悲喜和凄怆就行
现在，我只祈求温暖、温暖自己，温暖他人
让身体和灵魂，弯成一泓春水
双手捧着的全是婴儿般甜美的碎屑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怅惘啊

那些浸泡在黑夜里的往事
一直青涩着绵延着，在赶往春天的驿站
涟漪在眉宇之下泛滥，我在光晕里抖落尘埃
低首俯拾的只是人间刻骨铭心的痛楚
奢望与野心，我们身披霞光怀抱春风
那些一再泛白的黎明里
行色匆匆的人啊，步履频频
一场生死交欢的缠绵即将被汗水分行

春风拂过心海如此旷远

从一首诗中直起身来，已是黄昏
乌鸦盘旋在上空，夕阳的余辉
穿墙而过的鸟们翅膀拍打着远山
栖落在枝叶上的蝴蝶左右张望
曾经的阻遏和困顿，续写着隐忍
我们是否有过忧伤，有过沮丧
是否被命运的桨板滑落，那些
花朵里的阳光、蜜汁和暖意

步入生命的春天，桃花纵火，梨花烂漫
事物的呼吸一刻也没有停止
生活的纤绳在东拉西扯着如蛛网纵横
我无法说出草木的谦卑和溪流的深邃
就像伤口无法说出撕裂的揪心与阵痛
胸怀火焰的人们总有流不尽的泪水和辛酸
春风拂过心海如此旷远

夕阳堕落，田野却隐隐上升
多么美好啊，这春天的黄昏
布谷鸟把阳光舒展成回望的背景
我在光晕里抖落羽毛，那些猝不及防的飞舞
那些刻意被遗落的阴晴冷暖和酸甜苦辣
都是上苍惠赐于我们的碎金子
我们一粒粒捡拾，捡出一身的冷汗

行走在兰州的滨河路上

行走在兰州滨河路上
亮丽的诗句撑不起一片蓝天
高耸的楼群被雾霾遮掩，西固的太阳
如一粒橙黄的豆子，悬挂在云海之外
不息的人流和车流，一颗颗匆忙的心
被焦灼挤兑得大汗淋漓，只有黄河
日夜不息的流淌着，将所有的喧嚣
以博大的深沉与辽阔指向苍穹

一切嘈杂与喧哗，都深陷于繁华
水车黯哑，冷月高照如一颗素心
从此再也托不起飘逸的歌声
那些豪放的抒情只是苍白的巨石
我该用蔚蓝的童话点缀夜空呢
还是用经年的汹涌，为你
浣洗那些真实的浪花、乱石、断崖呢

河茫茫，水茫茫，街道如一面面倾泻的瀑布
穿过高出的赞美，河水酸涩了我的期望
那水，曾经浇灌过我不甘沉沦的追求
永不抛弃的信念，梦的一个个碎片
现在，我必须在阴霾褪去之前
和黄河站在一起，倾听雄浑的涛声
在兰州滨河路的中段将缺憾与我装订
为最后一次飞翔蓄满羽翎

在故乡的田野上

故乡的田野，总有风作伴
牛羊啃食着季节的花瓣
农人的镰刀带走了花香
脚下躺着长满花茎的枯草
目光向远，青草湮没的心愿
看不清,一滴露珠的影子

伫立于一片麦子中间，其中
有一株，就是我远去多年的父亲
向西遥望，羊群拂过的山洼
暗陌的面颊，又薄又小的青草
铅一般沉重的眼神，划过苍穹

这些苍凉的背景之上，雨水和桑田
汹涌的故事在炊烟的召唤里不断演绎
拭汗的手，满是你简单而纯净的期盼
而农事依旧忙碌着，只有乡愁的后花园
那些灼热的欲望，仿佛少女的笑靥
被岁月涂抹成一幅油画，引领游子
渡向众鸟所栖的彼岸，一任乡音珍藏
这些朴素的农业啊，从发芽到成熟
得饱受怎样的阵痛与煎熬，我的灵魂
将在那一片春光里静静安放

向一群黑色的蚂蚁致敬

我时常驻足于一群蚂蚁
看它们如何来回地奔忙
像一匹匹奔马搬运食物
想象它们怎样撼动山岳
运载日月星辰，想着，想着
我就成了它们中的一员

一条黑色的河在眼前延伸
细小的缝隙，或者蚁穴
是它们安身立命的家园
一棵衰草，一截枯枝
写满它们的春夏秋冬
单调如我的生活，一片弹丸之地
就是它们守望一生的公国

尽管骨瘦如柴，渺小得不足挂齿
随意踩去，就能让它们瞬间覆灭
可它们信念如虹，意志如铁
为诗、为爱、为匍匐的尊严
背负着喜怒、祸福、生死与兴衰
任苍茫之水在岁月的河流里穿梭

一粒米屑，或者一滴水的流向
或许，就能改变它们的命运
它们却如此坦然地面对
一缕阳光，一束春夏，
将幸福维系在奔波的路上
递演着平凡与伟大
我要向一群黑色的精灵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