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王法 于 2016-6-26 11:00 编辑
2016“华语网络诗歌大赛”【第四期】参赛作品公示暨初审评委投票帖
注：
一、本帖公示三天（6月25——27日）。发现遗漏和差错请及时指出，以便更正。
二、初审评委请于6月28日—— 7月7日区间投票。一次性投满20票。多、少票和重复投票均视为废票。
三、初审评委会名单待本期诗赛终审揭晓时，与终审评委名单一并公布。
四、初审评委投票期间无关人员请勿随意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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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赛作品】：
01 母亲体内的敌人
母亲体内
一定住着一个敌人
这个看不见的敌人
总是在母亲
不经意间
把母亲摁倒
摁得母亲腰痛 腿痛
大汗淋漓
摁得母亲不断咳嗽
忍不住蹲下来
按着她的痛
为赶跑这个看不见的敌人
母亲就在老屋子里
生起闷烟
在田间抡起锄头
挥起扁担
让烈日暴晒
让暴雨冲洗
可这个看不见的敌人
显然是母亲的老对手
借她的身体掩护
躲得好好的 躲得母亲都
抓不住它的痛
结果让母亲痛了一辈子
面对这个看不见的敌人
母亲开始和
白大褂打交道
开始服下一粒粒药片
开始在田间寻找
艾叶 茵陈 茅根等
她要和这些草头兄弟一起
让她的老对手
吃尽苦头
02 《喻辞》
不必太急，那些残破的声音
惊扰不了，粉饰一新的旧城池
游荡广袤天空的雨水，披着
辽阔的外衣，貌如历经磨难的草木
裸露着一截截，白色的骨头茬子
庇覆苍茫的大地。城市的乌鸦
搓去引以为戒的黑，便胜似千军万马
占据祖辈里，土里刨食的日子
唯有城外寺庙内的木鱼声，还在断断续续
比街头磨刀人的指节，更易凸起
03 翻卷
一个人的夕阳，这最后的守望抵达孤独，
渐渐，归途于苍茫。远景开始回家，
远天开始退场，不近不远的人影在翻卷。
风的隐约，夕阳的隐藏，我打开了
黑夜的经书。生命穿过那场盛大的夜色，
梦在这里，爱在这里：一个人面对着
这里的落草。黑暗收割了大地，瞬息都是
人间的夜来香或夜开花。满目的灯色
在翻卷，满地的夜色在翻卷，仿佛卷进
一个人的瘦。倒下的身影翻卷着这里
空阔的闪烁，像晚来的悼词惊醒一个人的
睡眠，过往的野心，不得不穿过这里的
一地月光。一个人的顾盼退回迷茫的浮光，
不忍走失一个千年的星夜，像岸边的醉酒，
晃过妖娆的落花，在天黑的注脚里，
枯了一些诗句。是爱的遗址，压境于往事。
只为呢喃，我出入以梦为马的不夜城，
蹉跎，追赶流星。这里的真相，是走进
墓园的僧人，修茸着尘世之心，退却罪恶。
自己颠倒繁茂，返回故乡。裂痕中的不舍
是万千的甜蜜，度过千年。那时我只能
在夜里做回真实的自己，颤动的爱在这里。
04 一个汉子的非正常死亡
老路死的时候，支离破碎
当工友们收拾他时
乌黑的脸和破损的手
发现脚不见了
被退还的牙齿，装回牙槽
被切下的手指，眼角膜
封在酒精的玻璃瓶
独立的脚趾，跟腱和疲惫的血管
在袜子穿之前已被拒绝
这位沉默寡言的汉子
死于狡诈与谎言
或死于奸犴
也可以说是死于漂亮的数据
与漫长的口头禅
05 六月放歌（组诗）
《八岁的李圣兰》
6月3号，兰儿满八岁
她说她好孤单，只有外婆陪
爸妈在千里之外，睡了
爱在星空下说：好累
爷爷和外公最坏
面向武汉，只和六一干杯
舅舅和舅妈最好
身在四川，心在湖北
兰儿很乖，用孤单做圆心
把所有的亲人都圈进八岁
《六岁的曹梓轩》
敬礼，像一个小军人
弄沙，像一个小画家
喜欢动，一动大家动
喜欢想，一想到天涯
语言是一朵花，一瓣四川
一瓣湖北，一瓣普通话
妹妹来了，他成了哥哥
第一张毕业证是我爱我家
六月的手轻轻地摇
轩宝宝背着七岁出发
《半岁的小芊芊》
吃手，吃脚，吃衣
大人请勿模仿
洗澡盆总是挨打
水中有个月亮
哭起来六亲不认
管你是爹，还是娘
我醒了，你们还睡
一只小手抓住阳光
好动，好说，好笑
翻过来，就是好棒
06 《狗肉》
喝狗肉汤了
二大爷站在大门口一喊
童年的梦
忽然，缺了又圆
大冷的冬天
孩提最难忘的回忆
从闻着狗肉香
慢慢长大
如今
喊我们吃狗肉的二大爷
在天堂
再也不愿回家了
07 工人，裸露的脊梁（组诗）
《流水线操作工》
他的流水线
横跨云端的天河
云深处，牧师隐匿
羊群在河的两岸劳作
星空复日，机械般遥望
苦情，的确不是牛郎织女传说
现实，碎片组合的特写——
肢体麻木，大脑空白
人体模拟机器人流程
僵直的四肢消耗得头脑产生幻觉
——我是牧师，在放牧流水线上的员工
《锻锤工》
铁质是坚硬的。炉火正旺
绯红，赤亮，烫手的山芋在锻锤下
哐哐当当。搓面团的人
把形状奇异的零件浮在工作案台上
功用者的目的
硬质的汉子似铁，是要锻锤敲打
有时，千锤百炼是说给旁观者听的
附庸的错位，譬如铁质埋入土层
此铁亦非彼铁
锻锤工嗅到的是陈尸味烂铁
《淬火工》
铁棒按设计师规划的路线
向火焰山的方向踩踏
流水声弹出，是浇铁的声响
呲呲蒸腾的烟雾，狡黠般飘渺
铁，淬上硬质，似淬火工的骨头上
渗进强骨钙片
工厂高大，操作间阴冷
流失的钙，体温骤降。六月似火
心里飞落六月雪
缺失的阳光也是一种预设
淬火工极力走出魔掌，用淬火的感应圈
退去心瓣包裹的冷雪
——这只是思虑跑题的一场假设
《铣工》
滚刀山可怕吧
操纵者是我
铁器坚硬，设计师的眼里是棉花
掌中更是一团可以拿捏的泥巴
上班的铃声一响，操作开始
铣表皮，这是在铣去铁质的音部
铣肩甲，这是在铣去铁器的承载部位
继续工艺路线，去棱角
还不行，刀山即使滚过，还有精铣工艺
滚刀的条条锋刃对刚粗铣的平面再走一遍
铁质粗狂的纹脉完全去掉
形状古怪的精美零件鲜亮呈现
这是我加工的部件？工作枯燥得瞎想
它与我狭路相逢，也似曾相识
《 属性》
两块冷铁导入一颗热心
焊花飞溅激荡一场爱情的经历
他们溶在了一起
两颗心伤
从刀锋上走来
他们想抽出痛疼
类似两种元素不能互溶
老板和员工的政治经济学
属性，是社会制造的一对冤家
08 原谅我
死了个名人
哦，不！是逝世
无数人在祭奠，怀念
仿佛一场雨
断了魂
原谅我，此刻
躲在屋子里
我要赶写一首抒情的诗
不是写给那名人的
写给
我的那一位同事
这是我三天前答应好好的
就在昨天，名人死的时候
他在一阵风里
从十八层的脚手架上
雨一样
飘落
09 《最美的花》
妻子爱花。家里养满了花
某日，妻子突然问我
她养的哪种花最美
这时，女儿蹦蹦跳跳进来
我抱起她，微笑
不说答案
10 银杏
五月，银杏已经开满了枝叶
我望着它
静静地沐浴在晨光里
它的一生要拓枝，要长叶，要开花
要落叶
它仿佛忙碌着，无暇倾听那些
鸟雀蝉鸣
却又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在那个秋叶飘黄的季节
如果你被那一处绚丽吸引
如果你就站在那里，你合影、留恋
你轻轻捡起一片落叶
如果你感叹暮年，感叹时光
透过霜染的黄叶，透过薄薄的阳光、空气、尘埃
透过它沧桑、慈祥的面庞
你是否会听到一种声音
风吹过银杏
在我们颤栗的土地上轻微的荡漾
11 一支羽毛的歌唱
轻灵的，在纸上跳动
血色的音符，照亮了阿尔卑斯山
山河起舞，汇入
激流。由西往东席卷了大陆
传颂百年
沿途。一片狼藉
曲终。只有苍龙
依旧旋舞，吸干全部的水气。升上天堂
12 黎明前的尸检
他就像刺猬那样长出刺，刺穿了变色的旧画
想将苍生点化成幸福的模样，坚定日出
对黑暗的审判。夜暗到
写满腐烂的落花
他独自走在荆棘的路上
陷入月光设置的阴影，倒在黎明前的
黑暗中，未能看见日出的阳光
尸检报告，说出想说的细节
一个黑影从密林闪出，木棍
打中后背：有点伤
痛着侧过身，躲避，右手挡
挨了一棍，呈现伤痕
踉跄跄，退着，左手又挨一棍
有一道瘀印。黑夜
吞没了一地的月色，一只脚
踩住了不忍弯曲的身体，烙在胸口的鞋印
更深。一个身躯像残留的叶子
在恶风中摇曳。一颗子弹
从手枪射出，击中头部
结不成理想的思想枯萎了
所有的道理死于现实的阴谋
死者躺在未竟的路上
受够腐息里落叶的折磨
谁也奈何不了黑影，黑影就像黑夜
掌控了整个大地
13 雨色
把手伸进夏天
是否可以摸亮所有的雨水
红雨伞，退到了小镇
我才看清，被雾霾透支过的早晨
水珠从瓦楞边缘，落下来
不停地清洗着哀伤
戴面具的人，获得流淌的指引
说平常，不说的话
说天气之外，蔚蓝的天空
每棵草木在此时，都有了新的绿
我眼里的绿，雨中的绿
重新归来
像陌生又熟悉了很久
仅仅一个重叠，就那么大声地
漫过来
14 （无可奉告）
一排蚂蚁沿着秋天的脚印
紧张地打听着过冬的粮食
秋天的锯刀像你无可奉告的隐秘
伏满锯齿
无论前面顺着拉
还是后面逆上扯
咬入口咀嚼令人挤出心血
15 黑暗的词语（组诗）
之一
于星子奔赴的路上
黑暗，将陷入影子的眼角
我这样，会轻轻地
保持
暂时的沉郁。你不说
我不说
谁也不知道
阴谋：伸手不见五指
——尖锐
为一场救赎，找到了
覆灭的出口
之二
余晖不足，抑或
消失，我们只能看到：大块的
石头，沉重地
压在——
日子的断面
滚动、滑落，与时间有着相似的
血迹，如果
你未能闪开，伤及的不仅仅是
蓝色的梦
——死，早已死掉
连同复活的自己
之三
词语，面对的
虚空，山一样垮了，继续
那些从未失去真实的手——
步步紧逼，生命的画芯
你还在涂抹吗？红、黄、蓝
涌出海面，这就是命，这就是
被我们恨过的人
给激动的词语
布置的陷阱
之四
再不能说慌了
尤其是夜里，要说也要说月黑风高，我们
各自捂住，经过漂洗的
耳朵，装作若无其事
另一面的刺，发起了
冲锋，我们的手
已经麻木——
眼睁睁地
软化了
一堆暗喻
之五
欲望，可能在两人，以及
更多人的中间，放大。失去的
不是会呼吸的刀
夜，很像水，砍也砍不开
眼睛再亮，也亮不过月蚀的补丁
等到
破损的膝，跪着前行
——墓室的门
正开着
16 继父的愧疚
他孤僻，冷酷，好吸烟
有时还酗酒。经常对孩子骂咧咧的
孩子们，在他面前
颤惊惊地过日子
好吃的，他自己独食
好喝的，他独饮
每次发酒疯都说，“我不给你们拉犁”
渐渐的，孩子们长大了
他也老了
经常目光呆滞，经常害怕偏瘫
一次他病了。发高烧
站起来就晕
孩子们请了医生给他看病
好吃的，好喝的，给他买了不少
他吃着喝着，呜呜地哭……
17 《故乡，父亲的一块画板》
攥紧太阳蘸着风雨把心里的景色写活在十一亩黄土地上
父亲的一双手一年只创作一幅厚厚实实的板画
潮起潮落的年画只须展示三百六十五天
抓一把厚雪捂着点一挂响鞭引爆是父亲年年想要的结局
我学画画在教室在校园在河畔在山巅
两年时间宿舍墙上床下桌案门边到处都是大丰收
时而同学起哄朋友点赞时而自我玩味一番
心中偷偷泛起为中国画界做出巨大贡献的飘飘然
引爆后的画板继续用昨天的材料复制昨天的图案
任洪水浇蚂蚱嚼高粱还是可劲地红谷子还是摇晃着灿
父亲常常效仿爷爷抠出过早塌陷在眼窝里的泥沙
继续收缴和昨天一样或更比昨天丰厚的快乐辛酸
与父亲的画板比起来我的画纸小得忽略不计
父亲却总能从中抓住他画里的麻雀鸽子马齿笕夹竹桃
父亲还时不时指点他画里没有的高楼大厦商场立交
更把不曾谋面的长城故宫金字塔莫愁女看得默默无言
毕业那年麦收我给打麦场画晌午小憩的速写
父亲的旱烟袋大碗茶也成了忠实观众
为了显摆我的手不断提速画笔似有似无
忍着气的父亲发问：你这笔能不能跟轧麦子的碌碡一样沉
18 监控器
机器有了体征感
由来已久
赋予它生命的
是一批机会主义者
草莽、偷窥癖
和有良心人士
他们基于满足私欲
或匡扶正义
却漠视了它们在生僻中
饱受的煎熬。每一架监控器
总是先天下之忧而忧
比如它们看到了遗失儿童的
最后背影
弑父的逆子
迷奸的现场
露阴癖怪诞的赘物
自戕者脸上弥漫的
绝望的气息……
它们悲从中来
内心里也朽蚀出
巨大的空洞（检修者
能看到它们的硬伤）
每一架监控器都渴望
看风景
但却难偿所愿
19 一块石头
茫茫大海边，飞来一块石头
石头是青色的，造型奇特
像一个流浪汉，蹲在那里
或者儒生，正在读三朝的经典
神鸟，如纷乱的词语落满头顶
我要一动不动
很多石头
都灰心失望，走到远处
或被皇帝流放
丢到野兽成群的人间
我是大海边，最后一块有温度的石头
留下来，让人写诗，让春暖花开
让整个海洋，整个黑暗
都泼向我
春秋千年，向我身上泼水
我一动不动
20 《坟前书》（组诗）
1
安葬娘的时候
爹说，给你娘烧的纸钱也给周围的坟分些
你娘一辈子心善
活着是邻居，死了还是邻居
2
娘去世的时候
一定有一句话想说出来
一定有未了的心愿
可是，那时候娘已经不能说话
娘能说话的时候
我们都不在她身边
3
每一次回家
我都去娘的坟前看看
陪娘说说话
娘最怕冷
阳光照在娘的坟上
我看着很温暖
4
跪在娘的坟前
我大声喊一声娘
没有人答应
巨大的空虚包围着我
5
娘的坟头落满了雪
那些雪真白
像我没娘的日子
6
我成了没娘的孩子
再也没有人像娘那样疼我
再也没有人把我的乳名呼唤得那么温暖
7
娘的坟前有一株瘦草
叶片很薄
她尽力地托着一滴露珠
风一吹，露珠就摇晃着
随时都可能坠落
她多么像娘的一生
摇摇晃晃
8
我在诗里一遍遍地喊娘
喊一次
娘回头一次，看着我
温暖地笑
9
我围着娘的坟转圈
看来看去
就是找不到进去的门
我多想进去问问娘
“快三年了，您的老寒腿还疼吗？”
21 载酒行
突然，觉得日子很美
无限江山，都写满了恩爱
此刻，我不再身不由已
也没有无可奈何，很多人办不到的事
我都能办
比如，一醉泯恩仇
江山，我不重，美人，我也不轻
我只想载一壶酒
徐徐远行
如果途中遇到天子船
我不称仙，但我也决不理会
对酌的人，不必是知己
懂几分酒意就好
毕竟江湖水深，我不知道
会在哪一处？空留我的酒瓶
22 骨头里的冷（组诗）
地狱的门打开了
地狱的门被敲响时
先是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门上贴了一些红色的禁令和戒律
一些人踱着方步，昂首挺胸走过
一些人看看门，又看看周围的人，犹疑着走了
一些人噤然止步，悄声退了回去
后来，海那边响了一声雷
风，开始刮起来
地狱的门，哐当一声大开
一大群在黑夜中劳作了很久的人挺起了身
恐惧
我无法说出的恐惧是一列回家的火车
是火车里奔驰着的人和飞翔着的梦
我无法说出的恐惧是有人追赶着火车
从同一扇门挤进拥挤的车厢
又从同一扇门拥挤着下车
我无法说出的恐惧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在它就要停下来时，我的恐惧开始加速
安静
黑暗会让一个人陷入无边的安静之中
就像汹涌的海水会让一个人紧闭呼吸
黑暗常常在安静中制造另一种孤独
而更多的力量潜伏于孤独之上
并伺机制造一场更大的不安和恐惧
遗忘
我们很快地就将伤疤遗忘了
甚至忘掉了当初的疼痛和誓言
遗忘有时候多么的简单
就像一个人从寒风中进入温暖的屋子
很快就忘掉了骨头里的冷
风
风不会停下
风是有等级或者大小的
风沙四起之时
更多的人躲在角落里
看着风从大地上肆掠而过
从身边呼啸而过，并抱紧自己战栗的身体
风不会制造恐惧
风中的纸屑和沙粒比人们更恐惧
绳索
黑暗中的所有声响，气味
甚至一丝微弱的光，和你紧闭着的眼睛是一样的
唯一的区别是黑暗在不停地变幻，而你的眼睛始终闭着
——当我们习惯了在黑暗中紧闭嘴唇
——犹如一条绳索被另一条绳索牢牢地绑缚
出击
我在黑暗中把左拳头松开，换到右手
我仿佛听见有人在我附近不停地游走
一会儿在我左边，一会儿在我右边
我不敢冒然向前方打出拳头……
我把右拳头松开，又换到左手
我不敢转身，害怕前方失守
我焦灼地倒换着拳头，握紧，松开，再握紧……
我被游走的影子左右着，找不到出击的目标
23 梦是圆的（组诗）
1 两个没有结婚的人
一个坐在去北京的火车上
另一个坐在离开北京的火车上
春运多这两个人感动了一火车的人
一个四十多岁没有父母妻子儿女的老光棍
五千元短时看门的钱也许是他一年的生活费
家里只有唯一的捡来的亲人叫人帮忙看管
另一个93年的比我儿子大三岁的小伙子
一万元的工作辞了
他说老板春节不放假我不能不回家看我母亲
去北京的人少离开北京的人多
春节回家是中国人最喜欢的词语
回与不回心中都有个节
一个温暖的家在炕上在船上在路上
猴年圆梦不仅仅只属于这两个人
2 圆明园
写这三个字是痛苦
节前忙里偷闲看一看它
季节选择得不好
没有春暖花开
没有小桥流水
没有人来人往
一切都是冰冻的
人被厚厚的棉衣裹着
河流小溪被冰藏起了流动
偶见小鸟游动不见一草一木
寒冷的石头摆成各种姿势
横着躺着卧着站着坐着睡着笑着哭着
迎接不入流的诗人脸上美丽的疤痕
看你的时间短暂想你的岁月悠长
蒙娜丽莎的微笑没有你好看
中国大地上留下你这样一块疤痕
有的人想把你修复还原
有的人说这是秀美的疤痕
是还原还是保留让时间和老天爷说吧
把圆明园的故事讲给我九岁孩子听的时候
他天真得欢笑起来
爸爸！圆明园和你脸上的疤痕一样美丽
我没有笑痛恨紧紧地搂着我
3 缘分
从来没有见过面的谭五昌教授
一个短信就把我请进北大百年讲堂
他忙忙碌碌无暇理我看到他也是高兴
迎面而来的93岁高龄的诗人屠岸
是我搀扶着他上了台阶
搀扶让我看见了一个真实健康的老人
下次能不能够再看到您真是幸福
南京古筝诗人没有见过
这次见到了她的老乡洪烛
周瑟瑟和心文花雨的诗歌谋面在《512地震诗抄》
和他们握了握手诗歌来了一次约会
和我真名有点像的苏建斌没有来遗憾
巧的是我的一首诗歌《我爱你浙江天台山》刚获奖
几天后我就看到了评委康桥老师
他和我谈话细语轻声
美丽的蒙古女诗人娜仁其其格还有她婷婷玉立的女儿
和她妈照了一张合影可惜我儿子太小否则
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许瑞典那个老人喜欢
出门看见风风火火的女诗人花语还有文静的杨志学老师
匆匆离别也没有和他们道别这是我永远的错
出家庐山刚下雪
回家九江下了一场大雪
推开门习总和蔼可亲地望着我
彭大姐的笑声有点甜
梦是不是有些圆满
24 我的青苹果
青草怀抱青色
身披千年的袈裟
打坐碧空如洗的天下
推开沙发
我坐在海边
精致的沙子晒起太阳
大海的酒窝
簇拥蝴蝶的美
玛瑙挂在树上
香甜起可爱的错觉
大樱桃挤进竹篮
果核吐出乐园的落魄
红尘开花
云朵穿上旗袍云游四海
彩虹的梦境
飞不出一只羽毛
我的青苹果
打坐在阳光的眼神
一步一步的扎根
25 不 屈（组诗）
1： 冲锋的姿势
半个多世纪的肉体 直立
机械地切割着空气
岁月无声却有迹
蚀我 成一只钝戟
只有影子
顽强地模仿心中的旗帜
也许需要换种姿势
倒立或者匍匐
头拿来点地，脚伸进天际
破坏星空传统的阵型
如果为了起跑
需要再次选择跪姿
我不如匍匐
就算背负一万只大脚
也要摆个冲锋的pose
2： 浪花
海指示河的方向
河规定水的流向
不甘平湖里苟且
河水的远方，不在别处
只在最低处
总有不羁的浪花， 向上
不屈地
伸出求救的手
期待 被一羽翅膀带走
26 老人
已经要靠剩下的满身皱纹
来绑住随时都会散架的皮骨
27 《五月》
浮世之中，万物都是松动的。
一个男人倚在门口，成为门框的一部分。
他看人间，人间立即松动。他看山，山立即松动，
山峰在风中搭出亦喜亦悲的结构。
小溪，映照着生死追逐又相互礼让的天幕，格外地宽。
旷远的中游，鹤群布下的迷宫，也是松动的。
28 悟●惑（组诗）
这一年
这一年，我狠心抛弃了自己
从冰冷的皮囊里蜕出
强烈的阳光照射在周围
残余的气味从阳光里滚落
灰尘飞起来，一条路延伸着迷蒙
翻山越岭后，身上又结满了茧
和丢弃的旧皮囊一样
又有了虚伪、贪念、悲观和懦弱
老去的不止是今日
夜幕垂下，未来就垂垂老矣
清晨说过的话，想念得人，落入记忆
目光在白扬树上停留过的痕迹淡得没有踪影
看不到葡萄藤伸长的距离
也看不清脚印里寄存的梦想
虫鸣与犬吠在窗外议论今天的种种
它们的声音撑不起白日
却说破了夜
山水距离
雄鹰从天外冲过来
啄破云层延伸飞翔的路径
山处的断崖兀立险峻
蝴蝶只能呆在水湄边看自己的影子
都说山高水长，尘世早已丈量出距离
而我体内的山水为什么
鹰也飞不过去，蝶也绕不过来
29 粽子的尖角
饺子，包裹着
春节的喜悦。元宵
滚动着十五的团圆
月饼，满含
丰收的圆满
粽子，凝视历史的叶子
绿的舍不得剥开
包裹着节日的祝福
扎的那么紧
不同方向的角落
指向最少的文字
好在龙舟的庆典
是奋勇向前的
精壮的臂膀重复着
一个音符
响彻了几千年
单一的
多像粽子的尖角
30 一个（组诗）
一个伫立桥边的失恋女人
这时 我描写过的暮色
像颜料倾倒在万丈深渊
很久 很久 远远伫立桥边的女人
一会儿看看江水 一会儿看看天
路过的一只白羊 没有叫声悄悄走过
风掀动她的连衣裙 像荷叶一样散开
她捋了捋头发 扎紧了辨花
我以为下一个节目就要开始
但她毅然转身 背影牵出淡淡的忧伤
一个走出考场的少年
他走出考场 走出
紧张而缜密的竞技场
硝烟褪去了 阳光涂在脸上
满满的自信 催开知识的花蕾
无数个日子捻成线 垂钓一只可人的硕果
在他的梦中深埋一座城府
他用力掷出一枚纸飞机
滑过山水 滑过时间 滑过殷实和期待
最后停泊在新的起跑线上
一个站在脚手架上的民工
他站的高度 似乎还没有
达到女儿书本的高度
于是他拼命从水泥和砖石中
掏出一些闪光的东西
这还不够 还要缩断一截腰上的带子
他望远方时微微一颤
被工头的一声吆喝扶住
他站在这个高度努力和世界看齐
眼前飞舞的轮子 房子和银子
正和初升的太阳浑搭在一起
一个穿过大街的白领
步履匆匆 她走向街对面的快餐店
她把时间揽在怀里
权当一只豢养的小猫
在高端也有说不出的苦衷
理财学 关系学 厚黑学
独立性的人生需要通晓一本资治通鉴
从荧屏上卸下脸 卸下表情
这一刻 轻松地像一片云
稍微一用力就会拧下雨
31 《与自己或事物书》组诗
《与往日书》
阴雨过后，一些荒废的光阴死而复生
它们在经脉里调整流向
这是一个与我同步的过程，大山安静着，飞蛾扑进了衣服
牵着我的一双手传递着松涛起伏的声音
在黄历辽阔的上空
风景也飞起来，很多诞生和湮灭以一种节奏舞蹈
姿势至简，引领我走向了最深处
靠近天气的根源
被抽离的黑白灰正在疑惑的中心挣扎
它们试图隐藏的身体，禁于一枚指纹里，吻合于光阴的线条
我能准确寻找到生存在水面的自己
《与子夜书》
野草如鼓，催动季节的回声
幻想在一念之间陷落，鸟雀恐慌，逃出树林
子夜怀抱的一团火，等着被灯熄灭
我泅渡节奏，像悬挂在枝头摇晃的引体
所有亮起的肉身都是累赘
如果剔除光芒，将返回原始的生长，声音类似于发芽
在新的幻想成形之前
我的面对或者回避，只能使一半的月光穿越一扇窗
另一半更为汹涌，一直据守阴影处
伺机把我卷于一场风暴
《与夏日书》
暗处有千百种光的源头滋生谜底
始终没有形状，乱了方寸的是泛滥成灾的时间
失去收敛
失去拯救的是从内心爬出来的蚂蚁
扛着灰烬投奔下一次燃烧
下一次的荡漾无边
舞蹈的金鱼在画中复活
把死亡托付给水，水里沉浮了千百双忧郁的眼睛
一双属于我
盛着看不透的自己，我大不过世界
世界大不过玻璃缸
事物的阴影由此透明
我的左手天晴，右手下雨
身体正归拢于时间冲刷过后遗留的痕迹
《与爱情书》
倒叙一场雨需要更敏锐的轻盈
日子委婉，云朵重叠
需要我能一眼认出湮没于记忆的路退回原点
然后打开已消失的房间
用一根钉子反复确定一面墙的高度
催眠中年，悬挂、并镶上一圈时光的镜框
等候天气变幻
风铃的每一遍声响里
我触摸到的消息都周身带电
气候湿润，雾化的青春在酝酿水一样的错误
从一封信的侧面，我望见山川、平原
一方天空支撑着另一方天空
风平衡着风，即将到来的雨无限接近爱情
《与孤独书》
我呼唤的崩溃迟迟不来
夏天的山顶，往年的瀑布已经喊不出禅音
羊肠路径盘绕在掌心
又消失于指尖
时间在疼痛，如果石头有灵
当在第十三月苏醒
邂逅攀爬的我，尘世的栅栏是相遇的背景
分隔柔软与坚硬的秘密
我的孤独一如日子的平静
窗外有深渊，有坠落
窗内有自己的市井，有喧嚣至极的哑口无言
一些波澜挂在衣帽架上
和我比试谁先遗忘
《与雨季书》
时间布满空隙，由风洞穿
撞壁的飞翔一次次折断翅膀鱼贯而出
在坠落中趋于透明
它们卸下的魂魄犹如困兽
千里云朵也包裹不住通天的撕喊
一声高过一声的是融解的光
在季节的最高处，不停闪烁被我们忽视的消息
而我们匍匐于人间
在雨事繁华与衰败的夹道
早出晚归，手持擦肩而过滋生出的闪电
照亮茫然四顾的彼比
投影于天空，并在不断的上升中互相佐证
32 《雪里红是一道菜》
在某局门口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身披孝衣
用疑似血的红，写满
×年×月×日，×××××
××××，×××××
孝衣白的眩目
血字红的扎眼
突然会想到“雪里红”
雪里红，是一道农家菜
可以用大火来炒的
33 《空椅子》
空椅子有时很寂寞
他想，要是有两只温情的屁股
光临
他就可以静静地聆听
或者复习
旧时的爱抚与亲昵
或许他还会与从前一样，
只是听着，看着，
不会去说，也不脸红……
34 三月的雨
三月，多情而任性的女子，
她宁愿淋雨，也不在我的伞底，
她说，她是残雪，
春天，不是她看得懂的人生；
三月，多情而任性的女子，
一痕微褪，惹春愁细细密密的来；
她液晶般的青睐，
冷漾结怨沉沉的清浅……
蚀骨沉沦；多情而任性的女子，
她不在我的天空里了；
我不想知道，谁是前世埋她的路人——
多情而任性！
时光昳丽，三月，娇鲜嫩蕊的女子，
她的青春不留我的伞底，
迷濛濛，烂漫过了，
弱柳扶风是三月的雨，满城烟雨……
35 献给亲人的赞歌【组诗】
【母亲：生命里无始以来的劫】
彼岸花开。蛛丝马迹。抑或一只骄傲的蜜蜂
疼痛的诗歌，疼痛着无始以来的劫
悲伤的文字，悲伤着生命里的虚妄
你把半生，交给死亡的故乡
我将光阴，负给破碎的风铃
关于那引以为傲的丹青
一滴浓墨，晕不开子规泣血的秘密
远方的远，南方的南，阳光下爱如露珠
乌鸦衔回巢的回忆落入谁的口中
也许，秋收之前，该打碎一面明镜
扶着一株麦子，心安理得度过一生
也许，黎明之前，该风雨兼程
思念从血管迸裂而出，假意或真心
佛说：缘深缘浅早有分晓
母亲，你静静躺在洁白的云端
傻傻看着父亲头顶，银色的孤独
【姐姐：手握注射器的圣斗士】
从你对故乡背信弃义那一刻起
便不再有任何关于理想的眼泪
乡亲们也只当你是从异乡而来
匆匆路过这里的客人
至于某年夏天丢失的细节
如同蚊子从手臂抽走的一管血
你是一朵高尚纯净的野花
怎会任由一株风中摇尾乞怜的狗尾草
占据生命中全部的骄傲
你躲在城市深处救死扶伤
却眼睁睁看着一轮皓月
在你面前奄奄一息，最后
被太阳从族谱上抹去所有光辉
于是，你干脆低下头
在异乡的深夜里隐姓埋名
紧握注射器，狠狠扎向自己的生活
【堂妹：在南方的风中守望幸福】
南方的风，吹过岁月的窗台
故乡，一抹残阳如血，一条归路漫长
关于一个男人饥饿的分泌物
背离故乡那一刻，终于原形毕露
你在南方的大雪纷飞里，守望故乡的四季如春
也许远方有一轮不平凡的月亮
可那只白白胖胖的肥猪还在睡梦中等待你
回来，告慰双亲苟延残喘的微笑
一株麦子牢牢占据族谱残破的骄傲
流水向东。你向南，向北，或者
在一片芦苇叶上沉睡
强装哑巴、说谎者，或一个迷路的傻瓜
你学着两只相反方向的蚂蚁，在风里守望
等待露珠凝成泪，浇灌青春世界里枯萎的时光
故事丛集扉页，田埂上渐行渐远的背影依旧温暖如昔
也许，某夜月光割破的相思，已经结痂
36 在人间（组诗）
◎惊堂木
明镜高悬，多么亮的金字招牌
惊堂木，如老虎豹子般
连续咆哮着
仿佛，这不是身在阳间
它偶尔也会平静下来
吃饱后晒会儿太阳
一脸慈悲相
一块无心之木
可断头，可超度
生活现场，许多人来不及
向亲人说爱，就无端死去
没有比拍案更险恶的动作了
我在大街上行走，甚至半夜梦中
都害怕听见：
“呔，堂下之人你可知罪”
◎亡人书
越来越觉得，活着和死去
只是一种形式
现在呼吸着，其实
身体已经凉透
一级风就会把人吹远
墙上的钟摆越来越瘦
我都不忍心，多看它一眼
只有光阴的肉身
在天地间，千年不腐
最后，我们互道晚安
选择躬身而退
挑灯到天亮，忙着修改
自己的墓志铭
◎拜佛记
一尊未塑金身的佛像
在开发区撂荒
看上去让人揪心
我相信它的前身，肯定有过辉煌
好像越无理的，佛越宽容它们
比如：蜘蛛在背后结网
田鼠在座下打洞
佛的脸上，还依稀有
鸟屎的痕迹
但这不妨碍，我经过时的叩拜
不妨碍，我把体内的刀
藏了又藏
37 《手掌上的泥土》
这么多年，似乎只做了一件事
把自己埋了
埋在城市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物流
覆盖在我身上的还有
鳞次栉比的楼宇、鲜艳夺目的霓虹灯、呼啸而过的火车
每天，我的发声
总被叫卖声、机器轰鸣、沾着口水的点钞声淹没
有时候，我羡慕一只鸟
它的鸣声可以无限放大
在噪杂的发声中尖锐、突兀
闪闪发亮
就快要埋过头顶
我挣扎着把手伸出去
手掌上的泥土
是否潮湿
似乎，一生
都被迫用诗书
洗去身上的土气
那攥在手心里的
是故土
38 中秋月色寄语
幸福的微笑嘴角不断在上扬
你是一只漂亮飞舞的花蝴蝶
美丽娉婷的影子在月光下荡漾
这痴心的片片的话语在诉说着
天生的星星闪耀银灰色光芒
桂花材你肆意散发着迷人的芳香
这久别情感夜夜像炉火那样旺盛
美丽的女人像鲜花那样开放
清澈的河水闪耀着太阳光芒
在优雅笛声春江花月夜仙境
天使的仙子乘着歌声翅膀在飞翔
冬日带血的梅花在高高枝头绽放
夕阳中飞舞的白鹤快乐的在起舞
朦胧的夜色中纯洁的心在畅想
这骄傲青春的旗帜永远在荡漾
高山巍峨写不尽人生的追求
千枝万茎像征着人生的意境
年轻相思痴情的情在守候
婀娜的柳丝你知道多少喜怒哀乐
这金色的笔永远写下田野明天希望
39 死刑现场
我不想死，
女刑犯扑腾了几下
如同笼子里拽出的鸽子
一惊慌，喊声便飞了出去
随后 被一枪击下 此时
天空没有一只飞鸟
一朵云也没有
只有很多吓呆了的树
看着
两个女法医在林子里
翻动尸体
40 红月亮
内心的烈火疯狂地抓住一个
寒冷的奔赴，一个个冲动的
深邃在夜以继日地放纵
当克制的站点以背叛者的姿态
无意逡巡时，我最信赖的爱人
却已经融化了交接的痕迹
披着围脖的风华环绕真假
绣着蜂蝶的图案用着陌生的香气
撩开一张熟悉的脸，厚墙
积存的忧郁被凄凉唤醒
疲惫的时空用遥望怀念远行
御动加速，闪光的词语从
夜半的长椅上出发，擦过潮湿的
萧条，忽视跌宕。众多的神秘从
故土的血统里迸射
我从深秋的虚位里逃离
戴上那个纸糊的面具
41 再隐秘，也是一具空壳
在某一地的隐秘
我知道这过于低声下气地活着
并不见好
草的羞辱，风的刺刀
依然近
只顾若无其事地装
在苟且偷安中，躲避，心虚
预知危险
常见到那些方言越说越别扭的人
世界，真小
小到，脚下一池浑水
小到街头，靠盲人引路，区分恶丑
正常人，却成了虚伪的看客
我无法掩饰一具失去胎记的空壳
时间举着刀
也未能将生死，一分为二
42 《跪》
一路背到学校，父亲的背暖暖的
一路父亲踩过的土地暖暖的
“给娃一个机会吧！咱娃脑瘫心明”
但校长的话，下起一连串地冷。
父亲感到背部下雪，腿部打滑
如锤的“扑通”，他用双膝献上黄金
听说。我爷爷的爷爷
皇帝出巡，他在路边跪了八里地时辰
听说。我爷爷
击鼓喊冤，衙门外等候明镜高悬他跪了三更
听我爸说
他见过牛被宰前跪地求生，噙泪眼神
我见过
家狗被外人挥棍索命时，举前蹄下跪
唯有我。跛立冷风，搂紧捡我养我的爸
小小眼神。斜视。串起朗朗读书声甩成惊天炸雷
43《图腾》
弯月如钩
静静的山岗袒露胸襟
任几匹马在那里
悠闲的喝水或吃草
静默的车轮
仿佛又在诉说远古
古老的大树
宛如经年的世纪老人
时时目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马匹会离开的
而掉进河里的那轮弯月
却很难再爬上岸来
44 眼镜
题记：几位诗友聚会，海饮大吃，其中两位眼镜，眉来眼去，故而戏作......
两副眼镜，一男一女
四目与四目对视
他从她眼里看见了什么
她从他眼里发现了什么
我隐隐听到镜片碎裂的声音
想起“于无声处听惊雷”
我像训练有素的军人
迅速趴下
以免误伤了自己的眼睛......
45《断想》
夏天的热情有增无减
女人的裙子越穿越性感
除了军人，几乎看不见
汉子的怒吼、大汗、和剑一样锋利的目光
花好月圆的年代
五月里，龙舟又一次献出伤痕
面对无形的鸦片，个个抽的正酣
林则徐的魂魄挤不出地面
剥开精神的肉瘤
手术刀只剩下碎片
该如何医治这美丽的河山
请不要在美女的裸体上画满子弹
一头大象被再一次麻醉
请不要给我不堪回首的过去
我要的，你懂
梦像少女的红唇
我搂山、搂水
春天在红旗上招展
46 轻雨（组诗）
轻雨
像个害羞的姑娘
有风，有水，有波光粼粼
在暗色降落之时，摇曳船桨
凉爽是从心底来的
因为悄悄地
听过一处烟云
雨下得天公都跑了去
一边亮起晚灯，一边赐予黑夜
小世界
时间依旧不快不慢
在神州的西南面
蜀蕴萦绕着，雨中也留下
一地的与世隔绝
这一片捧在手心的小世界啊
你落的，可是东北的雨？
巴山之池
星光想要穿透云层
和地上飞舞的小情人亲吻
我在厚厚的乌云中
看到了思念
巴山也曾经是个浪漫的地方
即使是夜晚，即使在秋天
那场雨，像现在这一场
下得酣畅淋漓
雨滴却是轻灵的
我伸手，摸不到一丝沉沦
雨中的人
火焰仿佛在挑衅
旺得出奇
没有尖叫，没有错过
没有未知的遗憾
在雨中
是一次有了雕像的呼吸
用蜀国幻化血肉
在黑暗中掉落的水里诞生的
雨中的人
他站在那里
像一场雨，停在生命的西南
47 如果
如果你从老人的身上
能够看到自己即将的老
你会尽到儿女应尽的孝道
像小时爸妈搀扶你一样搀扶爸妈
像小时候爸妈喂你饭一样
喂你老得不能动筷的爸妈
多在爸妈跟前走动
让他们不孤单让他们少一些牵挂
如果你相信这世上有菩萨
不用跑到很远的地方去烧香
其实你的父母就是你崇拜的活菩萨
父母对你的爱胜过十个菩萨
只要你把父母装在心中
就会拥有一个其乐融融的家
如果生活欺骗了你
你不能欺骗生活
将生活视为天空
你就是天空中的云朵
生命本身就是一滴水
升发、落下、漂泊
都是生命对这个世界的滋润
48 惜分飞
去年冬天回到那座江边小镇,
多少旧梦都成了过眼烟云!
心境凄凉地冥想当年的幽会,
你的小屋和梨园已面目全非!
漫天的雪花在你的故居飞扬,
我的心充满感触、充满忧伤!
归来的游子虽重临你的住所,
却不见一度独享的脉脉秋波......
想当年,梨园芳菲的季节!
我们的身影好似双飞的蝴蝶,
洁白的梨花映照羞涩的红颜,
相对诉说永恒的心愿......
我们久久地拥抱在一起,
久久地无言,久久地相觑......
直到星移斗转,启明君临,
我们才恋恋不舍,依依惜分......
世事沧桑,人生如棋,
山盟海誓竟也象潮汐!
命运之神让我们天各一方,
把最初的恋情渐渐淡忘......
怎能淡忘啊,那永恒的时刻!
常在心底激荡,难以消歇......
甜蜜的悲哀化作甜蜜的记忆,
温柔的秘密永藏在你我心底!
梨园和小屋都覆满了雪花,
昔日的情谊已咫尺天涯,
爱情的鲜花盛极一时,
却不见硕果爬上柯枝!
你与我都远离了那个地方,
如今音讯久疏,水远山长.
也许梨园的小路尚默记你我,
他可会对路人娓娓诉说?
49《故乡》
秦始皇和他庞大帝国是我的
汉中王和三千里汉水是我的
秦岭挺起的脊梁是我的
汉水百转的柔肠是我的
秦风楚韵是我的
稻鱼粟麦是我的
而我是你的。我的童谣和哀乐是你的
我的热爱和悲伤是你的
我的前世和来生是你的
我的流域、我的江山、我的宇宙都是你的
50《宽恕》
在一小股春风里
我快乐得如一只采蜜的蜂
踏跃粒粒淡黄的枣花，荆花
宽恕所有的云影和雨丝
在一缕倾斜的错误的韶光里
我也宽恕：在我熟睡时
在梦的呓语唤出你名字的刹那
你悄悄地不辞而别
其实，我努力用我的痛
愈合你日日淌泪的伤口
在正午，在阳光下用爱抚平
一片落叶的划痕
51 《没酒喝》
嗜酒如命的人
一旦不让他喝
情况会很严重
就像鸡笼里的鸡得了鸡瘟
他八十多岁的娘只提供一日三餐
却死活再不给酒钱
这几天他老在小超市门口转悠
我偶尔也给他吊二两白干
他下岗二十年
没干过一天活
有人介绍工作他不搭理
他说：我血统高贵
小时候我们常去他家
见过他父亲挎驳壳枪
骑大洋马的照片
52《开花的心》（组诗）
《开花的心》
三月 花就都开了
当你 当我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
一定是忽略了花丛下面
那些生活的迟到者
它们的命运 与我们何其相似
注定一辈子平平凡凡
得不到关爱
阳光 早就被高高在上的花朵独自占有
潮气和黑暗才是它们的果实
它们的梦想只能叫妄想
它们的苦难只能叫生活
但我相信 它们一定也像我们
始终有一颗开花的心
从没放弃 凋零
《开始》
那时 当然不知
许多年后
我依然记得
当初你最是低头的一刹那
在那时 都还不曾有
表白的念想
只是觉得
有一种美好的情愫
月光一般在我们之间默默流淌
更惊讶于那时光
怎地比往日飞快了许多
许多年后 才发觉
却原来 那才是
初恋的开始
《风筝》
飞得那么高
最终的结局还不是一样跌落
有人笑 有人怜
这个人世本就没几人懂
就凭你已经拥有高飞的经历
我就深深赞美你
有多少人还像我一样
从不曾登高远望
只在平地自甘平庸的活着
倒是无须时时担心跌落的危险
只是那样啊
也就永远无法体会
高飞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53 夜幕低垂
1.
黄昏燃烧殆尽，湖水淡出光明
无边寂寥的北方
大雁从天空归来
夜晚有毒
柴门内，收紧骨头
大风吹瞎了眼睛
两滴水分解了温度
吃掉灯光，伪装与星空相连
天空不断长大
那个月亮上坐着的人
折了月光，不断抽打自己
2.
没有光线逼你看清什么
笑着哭，哭着笑，无人管。
梦里，也是好去处
那些出走，总是趁着夜幕返回
脚步声刚好落在树叶上
所有事物，只要你想，都会越来越近
时间安静，像纸质的水
桂花树下，交出所有重量
两只不肯飞走的鸟，说着闲话
54 中年碎碎语
1
我一次次的反抗，与生活，与命运
就是为了证明我的存在
证明我活着的理由
而时间，这个生命的独裁者
却常常视而不见
2
我出生的年代没有杂交水稻
我经历过贫穷和饥饿
从我懂事起
我就必须用劳动强身健体
我为此感到庆幸
3
说实话，虽然那时候
商店不叫商店，叫供销社
村庄不叫村庄，叫生产队
我们走山路，穿补丁衣
但那时候，天是蓝的，水是清的
整个世界，就像没有一点杂质
4
上大学的时候，最希望干的事情
就是早日参加工作
工作的时候，又是多么怀念大学的美好时光
人有时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体
5
我同样有我的梦想
我也不止一次幻想自己能成为一个自由撰稿人
但这个巨大的经济体社会
不允许我有半丝的不安分
6
我总爱把自己的思想和理想强加给儿子
当他的思想和语言都超出同龄人的时候
我又开始担心，开始后悔
是我完整地扼杀了他的童年生活
我实实在在地成了儿子成长的罪人
7
人到中年，就知道开始反省
就越来越恋家
就会想到乡下年迈的父母
就开始担心季节的变迁
就开始担心许多的事物和爱
会在某一天突然终止
8
年轻的时候总有许多的冲动和欲望
当生活只剩下柴米油盐的时候
人就踏实了
我这一生卑微
像尘埃，像蝼蚁
但身体健康，家人健康
这就够了
55 盲谈（组诗）
《盲眼》
当一句话触动某根神经
当一个场景刺激平稳的心脏
眼眶的空间就开始缩小
仿佛在轮回的途中遭遇一场车祸
我不能用情太重
那样会伤及无辜
这世间的纯真是失去釉面的瓷砖
在一只肚皮透明的蚊子体内
你找不到黑夜的眼仁
《盲孔》
快了，走完这一段泥泞
一条处女河就会拥你入怀
有色彩斑斓的石头在水底等你
没有鱼虾穿梭，河的无字碑不会倾斜
最初的点还在原来的位置
像一粒人工打磨的珍珠，不会缩小
也不会增大
刚好能容纳你崩溃的粉末
《盲目》
像一只囚禁的鸟
我们都在找寻缺口
遭遇碰壁只当是一次醉酒
醒了继续去冲
忘记疼痛，快感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
《盲区》
你说诗歌是最初的圣女
有蒸馏水的品质
在一个满月的深夜
我随你误入她的体内
芦苇、杂草、野花、荆棘编织的祭坛两侧
经血的河床已丧失本性，精斑的沼泽日趋干裂
那颗枝叶可以骚扰月亮的大树下
苍蝇云集，高唱赞歌
诗歌，被一群蝼蚁簇拥着
密密麻麻的虫卵花粉般撒满她赤裸的身躯
失去生命的水无法解救自身的浑浊
《盲谈》
触动我灵魂的不是风
是它带来的气息
掩埋我身体的不是雪
是它隐藏的阳光
这眼中的一景一情
给我带来的不仅是虚幻
这世间的万物万象
留给我的绝对是仿制品
56 在时光的草垛上 【组诗】
@那片海
站在六月侧畔，只不过
喊了一声春天，大地的心花便开了！
梨花抖落第一枚鳞片
我知道，冬天已败，急着退却
一面海的轻羽塞满温暖
让一个巢，有了姹紫嫣红的容颜
转身时，我想带走你的泪
而你，只需拿出你所有的诗篇
我会从三月守护到中秋之夜
只要高山的头颅，不遮住水的眉眼
是的，一场盛大的花事必将到来
我要以仰望的姿势，站在前沿
好在，一朵野百合适时开放
让你的行程，拴上了丝线
@在时光的草垛上
岁月漫过六月，阳光海水般生长
恢宏的构想适合吟颂
蜂拥的抒情，在一张纸笺上
堆积如山
夜莺的思恋在下弦月弹奏下
留恋成一座冢，蓄积的太多
以至于纷飞的白发集结
逗引风声
迈出去的韵脚落地生根
很多枝桠来不及更正，哭与笑
已不那么重要，此时应秉耳
一声蛩鸣
时光的草垛上，隐私在窃窃私语
脱胎后，赤裸裸的影子扎根于
流言四溢的文字里，总想
一梦不醒
57《一只蝴蝶》
是的，它是那么契合我对一首诗歌的期盼
一对蝶翼努力完成对现实世界的捕捉
另一对蝶翼飞舞着心灵的密码
让一条密径时隐时现
小小的身子，不断地将飞过的江湖
提炼成诗歌的空行，或者庙宇
它折叠自己，藏身的地方
一定是词语的故乡、诗歌的源头
它打开自己，代替阳光飞舞
完成词语的、美的一次次搬迁
你看着它，阅读它
那种远近——是它的，也是你的
包括高低，包括快慢
尤其紧要的是
它化蛹成蝶的那场生死劫
也是你必经的黑暗和涅磐
看吧，它正从一首诗歌的高地上起飞
翕动的羽翼和美不胜收的意境之间
灯光干净
我的注目礼干净
这首诗歌终于通向了窗外
那里人世辽阔，星空璀璨
58《他们要我习惯谎言》
习惯真相的眼睛也会习惯谎言，
他们坚信。就这么简单。
他们说过很多，譬如一只蚂蚁
死于嫖娼，尽管身上多处伤痕。
他们要我相信，一辆卖菜的三轮车
是城市违建，砸烂它像砸碎一个饭碗。
他们反应敏捷却行动迟缓，他们是鹰
却偏偏与鼠为奸，公告就是无可奉告。
他们这样的脾性并非与生俱来，但不否认
由来已久，他们生病却从不就医。
反正在他们那里，用常识用推理
就是我的不对。我不习惯也得习惯。
59 青果及变色龙（组诗）
假想
欲望被剥离，一层鲜艳无比
一层无人问津。拥有享受
现实超越距离
夜来香的味道，由来已久
风过灯盏，酒过三巡
一场花事飘零
一枚青果作客他乡，羞涩
无语。听三更犬吠
草草动身
凝望
把自己当风景，伫立
田园山水。一切生灵状物
反看过来
本色无疑。身体质朴或奢华
与自然媲美。独树一帜
回归纯真
盼过往，盼曾经。希冀
有痕。谁会先老去
试问苍穹
回味青涩
青涩是一个年代。短暂的
痛痒分明。刀笔尖锐
刻下一段隐忍
追赶那枚青果，从眼前
到天边。渴求珍贵
距离产生美
年轮长满苔藓，圈养
时光。一段偶遇
打碎曾经
善意的伪装
为生存，潜伏色变
内心独白，无声
胜有声
伪装并非本意。环境恶劣
用自身之体，打开
命运之门
交际一场风雨，慎独一次
无悔。偶生意念
下辈子当人
裂变
从里到外，疼痛的声音
刺耳。穿过骨髓
落地生根
不能触摸的部位，都在
滋生病变。有的黑
有的紫
骨架忍痛呻吟，神经
布满陷阱。深度谋划
一次粉身碎骨
60 生活居（组诗）
水龙头
有龙的名字和形象，却没有龙的传说和隐秘。
云层太厚，穿不过目光的细腻。
天空太薄，接不住脚印的倾斜。
画地为牢。一生都在自我修改世界的浑浊和病理。
流淌或者静止，都是清冽的纯粹。
滴落的洁白，如一朵花的二次方根，即使最小的幸福也能开出满屋的芳香。
简简单单的手势，总有雕刻不完的愿望。
歌声向左，静谧向右。
涓涓细流。内心的强大源自于一路的操守，和
无数条大江大河，在背后的，站立。
苍蝇拍
一个巴掌也能拍得响。一条腿也能满世界行走。
执着的信念与生俱来。
世间这么乱，你不坚强，懦弱给谁看？
无畏的勇气敢于和暗疾硬碰硬。
审时度势。懂得隐忍，静如守蛛，动若闪电。
铺天盖地的大网，激荡“啪啪”的声响。
邪恶在空中开了花。坠亡的过程，大快人心。
大开大合地冲刺与追打，肮脏举旗投降。
人间的清道夫，让老虎，苍蝇，蚊虫无处遁形。
手机
像病毒。短短几十年便成功感染人群。
上瘾。精神的大麻，不离左右。
日子一天天在加厚，世界却在一秒秒中缩小。
点击或者滑动，我和你的距离，隔了一层玻璃。
爱，就是长波。不爱，就是呵呵。
我们把脸上的面具拖拽到了手上。
指尖，撬动人世的旁白和潜词。
顶礼膜拜。不分白天和黑夜。像面对小小的墓碑，
我们的头颅一低再低。
仿佛在碑文里我们就能完成一次灵魂的复活。
而真实的场景是：
手机，手祭。时间久了，我们只能在怀念中，祭奠
渐行渐远的亲情，友情，爱情……
一只被清洗干净的虾
生命已经落幕，肉体还在颤抖。
身披铠甲，却抵挡不了刀刃的攻伐。
扬起的铁钳，剪不开人性的贪婪。
十条腿啊，也逃不出命运的围堵。
直到死，也不会瞑目。突出的双眼一直盯着钟摆的幅度。
一只被清洗干净的虾，蜷曲的身体像一个青色的问号。
它就是想问问：
为什么单纯的灵魂，
临终前还能给人间撒下一抹夕阳的红。
而谋杀的脸却冷静，异常。
61 黑暗中的向日葵
夜晚过后，阳光
就照不进我的身体
灵魂是一块磁场
我从城市回眸
看见乡土上
家乡的向日葵
在一场雨水中浸泡中
渐渐低下头
渐渐地成长
夜晚的向日葵
就像是我
一个人在沉思
花盘打开
虽然没有饱满
却懂得坚守
夜越来越黑
那种孤独
坚守是连绵不绝的
爱与执着
缘自心底的力量
搂你在怀里
世界越来月亮堂
黑暗中的向日葵
守望家园
生命一路燃烧
黑，只是一种表象
62 楼顶的菜以及乡愁（组诗）
楼顶的乡愁
每一个季节的颜色
都是生命铿锵的回响
有人说乡愁如水
倾了一夜的月光
我则任由乡愁苍老
一根粗糙的拐杖扔可以抵达家乡
或者回到楼顶
种下蔬菜和遥远的故乡
楼顶的蔬菜
寄养在我的骨头上
是我深深、深深、深深的乡愁
辣椒
亚当的一根肋骨
每一个骨节都已身怀六甲
就像辣椒的种子
播进土地
红艳艳的辣椒都是窈窕的淑女
我在楼顶种下辣椒
枝节上长出一群群艳丽的新娘
像是某个朝代的王
或者落拓的书生
闭上眼睛就能妻妾成群
青菜
种下一季颜色
譬如青菜的绿，和白
粉黄的花蕊
还有飘着流苏的前额
步入尘世
她是如此善解人意
犹如赤脚的乡村
时光在我的肩头写下往事
一望无际的平川
而今只剩下楼顶一缕芬芳
像我前世的情人
韭菜
我能给你的甚少
浅薄又卑微的一抔焦土和水
一抔山水遥寄的乡愁
你游走在刀锋上
残酷又茂盛的生长
顷刻倾覆你翡翠的江山
我割下你的头颅
只为你爱我更长更久
多年之后
回望记忆中的乡村
伊，仍是我身体最爱的部份
63 归
换上新装
把路途，布置成不能省略的部分
就成了一半白天，一半黑夜
追赶旅程的风，快不过
奔驰的汽笛
铁轨上，是什么撕开了北风
车箱里的人头
攒动那么多的方言，拥挤的乡愁
在此刻，都倾诉出来
时间越来越细小
长长的站台上，谁在等待
一些移动的风雨，兼程了昨夜的雪花
我下车的速度，刚好够着
父亲的笑容，母亲的唠叨
够着爆竹燃放的声音。除夕之后
阳光就开始倒数
手心的归期
64 躲雨
此刻，山、树林、荆棘、杂草
从手指消失
前后左右的目光，无限的延伸
到终点的距离
无法去丈量
风吹醒，沉睡的雨滴
如同红尘里滋长的
流言、碎语、邪恶、诱惑，以及欲望
次第醒来
向四周蔓延，如一场洪水
无处躲避
伞、屋檐、山洞，甚至高层的居所
都已失去功能，甚至不复存在
目光如雨，雨珠如发
肆意触摸、亲吻，甚至侵占身体的所有部位
坐立于泥土之上，时光之上
双手合十
从紧闭的双眼，封住一切
包括思维、观念、意识、幻想，甚至梦境
在佛光里，收养与存在生命
65 【风来浪也白头】 南海寄怀
远望：贼寇！
起纷争，寻隙仇！
觊觎国土，跳梁小丑。
大汉曾鹰扬，元明傲寰球。
奈何堂堂中华，享安乐，贪腐透。
敌来犯，言语俯就
猎猎旌旗，
百万战车难辐辏。
慨华夏、外患内忧！
贫瘠苦，酒肉臭。
不思报国，权贵热衷高内斗
热血儿 思甲胄
八千里路 风狂雨骤
酒酣莫凭栏，莫道无忧
风来浪也白头
66 青青河边草
我的远，翻过一座山
就到了，我的麦地，茶园
桑梓地
埋的不是骨头
是种子，是玉米，黄豆，红高粱
我是这一亩
还不到的三分地上的统帅
帅府沿河而立
不是三十而立，五十才立
中间又不惑了十年，这是天命啊
人就是一个草命，青青的
萝卜白菜，黄瓜豆角
是菜命，也就顺着命
在河的滩涂上，长势良好
随手拔起一颗，在河里洗一洗
切一切，放进锅里
哎呀，没盐了
盐，就在河的彼岸
小店里，跨过一座七米宽的水泥大桥
走过去三十米
走过来三十米
小店里什么东西都卖
她的老公在城里卖工的时候
从手脚架上掉下来
把命卖了
她用卖命的钱开了爿店
过着流水的日子
有人说，她也卖过自己
或许是真的，据传
有一夜，两个男人在她门前
打了一夜架
这一夜，河水替她洗刷了一夜的冤
也替她流了一夜的泪
但没有任何人提起
没过多久，这爿店就关了门
有人说:移民了
有人说:私奔了
还有人说：被骗走了
67 《老船工》
老船工手握着烟斗
稳坐在船头
像一个饱经风霜的桅杆
铜色的雕塑
铜质的神韵
目光闪烁远航的心愿
小木船搁浅在沙滩
沙滩又被石头围栏
海岸边的滚滚涛声
在鱼腥味中风化
一波低一波高的海浪
撞击着潮湿的船板
不远处航船的汽笛
嚼碎了坚硬的浪花
弥漫的海鸟声
渔民不曾退却的欢呼
仿佛搁浅的小木船
又一次起航扬帆
68 我们不说爱（组诗）
【江山】
今夜我是一个人的皇帝
你一万平米的江山都是我的
我要雪花飞舞，有一片
恰好落在湖边嫩绿的草叶上
我要荷花盛开，有一支
开成三月桃花的样子
我要四季在一个夜晚轮回
有春雨的淅沥有夏日的蝉鸣
五月红红的樱桃秋天成熟的柿子
欢叫的海鸟掠过大海的波浪
一平米一次喘息一万平米掀起一场风暴
我爱的江山乐不知返
轻点朱红像一只忙碌的蜻蜓
飞过河流和山脉，吹响九天之上的鸽哨
【我们不说爱】
五月的栀子花开了
我们相拥而坐
旅途上有歪歪斜斜的脚印
鞋上有新泥
东岳寺庙的钟声
在烟火中飘远
我们吃斋饭
听圣僧打坐念经
朝拜的香客顶礼膜拜
打开尘世的心结
那棵桂花树绿荫如盖
一条小路通向屋后的森林
我们不说爱
也不说前世和今生
仿佛这美好的时光
就是给我们用来浪费的
【今夜，我有一丝醋意】
月亮还没有出来
我走在赶往春天的路上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隔岸的灯火迷蒙了夜色
你被蛙声绊倒，被雨水牵扯
那夜的花开如今一片落红
我有世俗的偏见，有
小心眼偏执狂和一丝醋意
风从海边吹来
咸咸的有一股酸味
69 这一年，我用诗歌的方式爱你（组）
◎躲猫猫
小时候无论我藏在衣柜里，还是藏在被窝
你都能轻易将我找到
尽管我藏进了城市
糊涂的你还是找到了我
终于轮到你藏了
我用尽所有力气翻遍这人间
却怎么也找不到你
◎刺
不能目送你油尽灯灭
听到你微弱的气息从口中吐出远方儿孙的名字
甚至不能在你隐进土地时，跪在雪的洁白上为你磕头
这一刻，我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我一次次在十字路口点燃惭愧
终于知道你活不过风，而我的膝盖也硬不过土地
想起离家时你坐在屋后的石头上落泪
我一次次将与你相关的文字打磨
却怎么也没有你糊涂时唤我的乳名锋利
若有一天，我跪到你怀里
请像小时候一样
为我，将这根刺，慢慢剥离
◎我的奶奶，爹的娘
奶奶走了
父亲，在异国他乡，哭地像个孩子
我们都悲伤
只是没有人会比父亲更悲伤
走的这个女人，是他的娘啊
◎最高的山
这半辈子跋涉过很多山
站在山顶，触手可以摘下云朵
这世间没有那座山不可以征服
直到跪在奶奶坟前，才发觉
这座长满杂草的小山
这一生，我都无法翻越
◎偷一枚月亮度中秋
我的月亮丢在一个落雪的夜里
我怀疑是被一只叫上帝的猫叼走
翻遍夜空，好多月亮都不是我的
我的月亮有个极美的名字
——佟玉兰
我多想再借上帝之手，偷回这枚叫玉兰的月亮
让她在我的世界，继续闪亮
◎灯上猜谜
万籁俱寂，两盏小灯，两个人在旷野
地下的人是我奶奶
我猜她在天堂，这雪是她穿过的婚纱
我猜她一定知道我来看她
要不然，她屋顶的那株枯草，为何拼命地摇？
◎今夜，我又想起你
一个人走出了你的世界，她便走进了你的心里
我在一首首写给你的诗里想你
你是映山红，老槐树，火炉，护佑我的菩萨
而我是小馋猫，淘气鬼，放飞的风筝
而今夜，你是我屋顶的一枚月，我是你走丢的亲人
在人间，把你和春天请进一首诗里
70 英雄
刀光剑影书写了英雄的诗篇
岁月与历史在检阅
土匪。英雄。——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词汇
而剩下的让人，让历史去评说
71《我只是想让爷爷继续合法地活着》
爷爷去世后
爸爸和小叔
多次打来电话
让我抓紧时间
到派出所
销了户口
否则领不到
1000元的丧葬补助
一年多了
我还是拖着
没有去办理
72《起风了》
起风了，当我站在麦田里
岁月已把大地的宠儿捧到T台的中心
我嗅着麦香，麦香簇拥着我
我们在风里就是
某个著名画家的雕像
起风了，麦子推着麦子
推着我，我是雄壮的队伍里的一个
香气顺着风的方向
我追着香气，在风中奔跑
起风了，麦子与我
都是纯粹的故乡，它不是芦苇
它有内容，有千丝万缕
黄金万两
起风了，风吹动着万物
吹动着我
吹着苍茫
73 春游玉皇山（组诗）
《溪流》
清澈的溪水，往低处流
金黄的野花，往高处长
在张佳坊，这是时间截然相反的
两个方向——
星星点点的小野花，举着黄色的火把
向着玉皇山上
搜捕
一条明晃晃的溪流，哼着歌突围而出
《毛毛虫》
一条毛毛虫，象低速行驶在绿叶上的
艳丽的小火车
浑身又长又细的白绒毛，如喷出的蒸汽
艳丽，而又让人惊悚
它的每一节里藏着的，都是过往
在玉皇山，我愿在一壶藤茶里
让云彩慢下来
慢得让我看见，一只缓缓移动的毛毛虫
如何钻进回忆之蛹
又如何蜕变，成为浪漫主义之蝶。飞舞翩跹
《鸳鸯红豆衫》
深山的时间多缓慢啊，缓慢得
看不到自己的生长
缓慢得，可以怱略三千年的时光
似乎共同走过的每一天
都是老样子
两小无猜的红豆衫，并肩而立
看一朵云
如何缓慢地，飘
那么专注
似乎没察觉我们喧嚣的到来，以及离开
《过山车》
梯田，峡谷，竹林，高山杜鹃，层岩峭壁
我们被一座又一座山峰
反复地
抛上绿色的浪尖，很快又沉下
吞进绿色的肚膛，很快又吐出
从张佳坊乡政府到玉皇山顶
沿路两旁随处可见生机勃勃的野菊花
它们随着车子快速地奔跑
从天上望下来，如铺了两条金灿灿的轨道
从天上望下来
我们正坐在一节滑行于春天的过山车上
74《她们的》（组诗）
《知道》
我知道那个人在那地方
那地方离我不近也不远
还是很想见面
还想请时间伸出双手安排在偶遇
只是
我己是个会计算的女人
知道见了以后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
《有时》
有时
还是很担心
给那个男人的
太那个
有时
还很高兴
男人们的誓言
尽管不可信
二十七岁的身子
还是可以放在冰箱里保鲜
只是因为
那个男的
是个喜欢吃肉的动物
75 变化辞（组诗）
猫儿沟辞
在猫儿沟，猕猴桃成熟了
冠梨子成熟了，很多水果成熟了
沉甸甸挂满枝头
等待游玩的人去采摘，去体验
而怀旧的农具陈列在茅草房的游廊里
古色古香，展览陈旧的岁月
和一代代农民的艰辛
同样的土地却结出不一样的果实
太阳照耀古今。孩子们在嬉戏追逐
树荫下飘着茶香和果香
变化辞
城乡结合部，这些失去土地的农民
摇身一变成为城市人
但不是吃皇粮，而是丢下一辈子
用惯了的锄头耕牛，学做点生意谋生
双手闲暇时就聚在一起
要么斗地主下象棋，要么摆龙门阵
缅怀当农民的岁月
张家娶媳妇了，李家生孩子了
话语透着生活的沉重
有时也要回去，看看曾经耕种的土地
土地不长庄稼，而长高楼、厂房和公司
这些都与他们无关
要紧的是过好眼下的日子
老兄弟辞
二爸已是地道的空巢老人
独守老房子。父亲傍晚散步
总要去看望他
牵着汪汪狗，顺着河边走
早晨起得早也要去
二爸没起床也要喊几声说几句
父亲才放心回家做事
二爸八十五岁，儿女都不在身边
父亲再不去探望谁去呢
毕竟一奶同胞的老兄弟
老房子还是那么亲切
那棵老柏树
还是那么青葱，那么笔直
祭奠辞
回到妻子的村庄，村庄一片荒凉
良田长满杂草
她家的院子也长满杂草
房屋空着，壮实的人出远门打工去了
而她的父母先后过世
坟墓就在对面的山上
路已被齐人深的茅草封住了
地上垫着松软的腐烂的落叶
我们已无法走到墓前
也怕烧纸钱引燃了山火
她快七十的大姐说就在院坝前烧吧
我们只好向着老人的坟墓祭奠鸣鞭炮
这时，整个湾里
只剩一位老人倚门而望
76 在安康，邂逅香溪书院（组诗）
游走香溪洞
远上天门石径斜。有多少温厚的句子
在这里荡漾成一片花海，湿地
去天五尺。胸中的丘壑和笔下的热血
一起燃烧。这俗世的我
如何打磨出清净，还月亮一处皎洁
大地一个丰润？像洗涤眼睛一样
洗去我内心的污垢，还原身体里
原本的白与黑。就让我赤裸于万物
山水，洞穴，黄土。这些坦诚的光
一次次亵渎岁月里的沧桑
浑于天地，隐落尘埃，却亮若星辰
我日夜敲打，不如这一次的游走
在香溪洞寂寥的光线里
抚摸自己
路遇兴善寺
佛门禁地。念一句阿弥托佛
缄默的兴善寺，允我将心中的虔诚
挂满在你的墙头
观自在菩萨，如来禅祖
我是你带发修行的弟子
不参禅，不阅经，不吃斋
只遵守每一项清规戒律
愿用一生的谨言慎行和慈悲
换取健康，平安，快乐
然后在每一寸阳光里，种下一朵
莲花
邂逅香溪书院
在秦腔里迸出几句，从楚韵里掷出几声
邂逅香溪书院，邂逅满墙金色，烟于重柳
一眼万年，我只想把人生的四季安排在这里
濯足，欢饮，高歌，长眠……
这些似乎都不值一提，我还想和你赛马江南
听二十四桥明月夜，或者落雪塞北
在胡人的战马上击鼓三千
我们邀明月，逐春风，酒醒只在花前坐
我们泛舟兰上，听歌榭前，酒醉还在花下眠
我们陪林黛玉一起流泪，听关关睢鸠的歌唱
我们和辛疾弃一起忧伤，策马仗剑酒一壶
我们相濡以沫，我们相忘于江湖
我们在安康，在香溪书院，邂逅
77《异域采风》（组诗）
《各答尼亚的街头雕塑》
一个老头儿叫亚伯拉罕
站在各答尼亚的大街上
十二月的北风比较凉
他不穿棉袄，戴顶破帽子
他不冷，他把冷装进上衣口袋
左边的口袋满着
右边的满了一半
“嗨，老伙计
你的烟斗哪儿去了
被希特勒的子弹消灭了吗？”
他不回答，他站得高
所以目光很长
能把整个城市放在眼里
报纸上说：“所有鸽子都有饭吃！”
他很满意
《丽 都》
这里盛产造纸的木材，这里的艾滋病感染率是百分之六十——题记
丽都是个不幸的名字
丽都养着一群不幸的黑天鹅
在南半球的海岸上
它比寂寞本身更像一个寡妇
丈夫们还在远方伐木
从暴雨中推出
一车又一车白色物体
“日本人的纸张是在两个身体之间碾薄的!”
丽都和那些患病的黑天鹅们
对此深有体会
百分之六十的压痛感
搭乘理查德湾的木材
被运往急需造纸的日本和世界各地
78 林间小径，路边坐有一人
——品读同名油画并致敬文森特•梵高
那条路真小啊，刚好放得下一双脚
落叶追逐着含有露珠的晨风
石凳子冰凉。他推开阳光，独坐于流水之畔
身体里长满了麦子和向日葵。天空渐暗
心怀红色的鱼从自己的从气泡里浮上来
一棵棵大树的后面，溪水流经半生动荡的梦想
应该斜靠着树干躺下来。被水打湿的时光里
有人面目模糊，用颤抖的方言祷告，对着虚无的镜子
学习微笑、磨刀和绘画。葡萄般酸涩的命运
在背后推动着他逆流而上
水落石出，彼岸的春天野花一片
一条小小的溪流拥有全部的天空
湛蓝星空下，一群乌鸦飞过梦中的麦地
反复咀嚼一句太阳沉没的预言
那茫然、那孤寂、那恐惧、那疼痛、那狂热
仿佛一朵雨滴就能填满整个世界
风一阵紧过一阵，吹走了故乡，并且
即将抵达他尚未抵达的中年
79 人民路
叫人民的路，遍布各大城市
道路和名称都是笔直的
行走的人，大多弯曲。几十年来
我遭遇过北方的冷，南方的热
唯独忘记了自已的名字
一条路走到黑，何处才能安身
人过中年，我经常糊涂甚至
钻牛角，这路名究竟源自那个朝代
谁能洞悉庙堂的高深。从
低矮的屋檐下抬头，我就是前世
中了桃花蛊的王。青龙山上
哪一条路通向我的西天
街心公园里，几个稚童正在吹泡泡
那些发芽的阳光从花发中窜出
道路依次铺开，我却不在
80《我们谈起火焰》
坐在四壁是书的陋室
这些火，温暖我对这尘世冷漠的眼
做位至善至美的匠人
火里锤炼，煅粹斩棘的剑
手握她，想起肌肤，想起汗水
还有一个个独孤
流泪的夜
人群中，像块碳，沉默黑黑的
学着燃烧，最终
任何，任何都要向着灰尽
被推着，有的直径扑向
这些穷孩子，只有粗大的生殖器
每天每夜在灯下展开菊瓣
发着恶臭
而我，每夜疯狂的制造一件件精品
81《我先于鸟鸣声醒来》
我先于鸟鸣声醒来
在梦的边缘
摸索我的节奏
感觉我松垮的琴键
已经曲不成声
快递工的自行车声
稀里哗啦的
震颤心灵
吓跑了小巷的流浪猫
环卫工的扫帚
唰唰的
横扫那些飘零
刮痛了大地的肌肤
还有谁的笙歌未散
醉眼倚朱门
黑夜比白天多？
应该不会
黎明
已经从树梢长起
渐渐丰满
渐渐温暖
82 这片土地便是娘
娘，枕着一座石头山
一定枕了很多年
才有这座马鞍山
娘把山上的树一棵棵枕老了
把山上的石头枕得斑驳
娘说要把日子给我们枕平
娘，伸直双腿
推开了一带岭
岭上长满诱惑
不过娘说
要给我们留下一些坡路
娘，张开两臂
便是一条冬含蓄夏奔放的河
这是娘
冬给我们取之不尽的温暖
夏给我们用之不竭的清凉
在娘的腹部
任我们光亮的犁铧翻
任我们坚硬的银锄淘
任我们锋利的镰刀割
一年四季，娘却没有喊过一声疼
83 明年，我去放蜂
明年起带上一群蜂 去江南
从第一朵桃花开始
直到把江南少女
嘴上的红唇膏一点一点的舔舐干净
采收一季稻花香 雨季来临前
瓦罐的土烧 快要见底
踩着油菜花的步点
一畦一畦的往西
进家门 就赶上杏花开
依次是蜂群的口粮
五月槐花和枣花
六月仍由它们自由飞翔
在七八月
马蹄声碎开焉知山的万亩油菜花
从山下开到山顶的风马旗下
九月起给蜂群放假
赋予它们北方式的生活
半年劳作 然后是半年休憩
像我把一半的时光 放在诗歌里懒散
不像眼前的这个人
北方的天空下 站那里都是外乡人
开口 心酸的
能把刚捧出的甜蜜打翻
84 日出
有孕的肚腹下坠
日头红到可以舀出血
日出时
日头若是倾泻里面的血
下面的山河被染遍
下面的人间
有孕的孕育到足月
还是没有临盆
日出离日落还有一个白天
日落到日出
必须等一个晚上
要是白天很短就很容易日落
要是晚上太长
长到晚上没完没了
就很难等到日出
日出之前火候已到
但愿一窑砖能烧成上好的红砖
铁匠铺
日出之前燃起炉火
日出是天边的一段悠缓
而通红的铁块正屈服在锤头下
而一地红高粱更能被日出映衬到饱满
而夜晚相当长
日出一再推迟
公鸡再三酝酿鸣叫
日不出公鸡舍不得打鸣
憋到鸡冠子过于红肿硕大
日出后
日头在天上
日头下面是天下
85 短章•暗示
一
一座山
卧着，裸露着
山腰是勃发的根系
向上，是空寂的海
二
风吹过丛林
树叶落不尽
兽乘虚而入
刺痛了荆棘
它在溪涧饮水
三
山以云朵为家
山住在云朵深处
山，隐蔽了洞穴
洞穴是它的产房
孵化春天和单纯的想法
四
一棵树被连根拔起
它看见了山的血
它喊着——痛
它回到了自己的生命
慢慢萎缩
五
雨水盗走了篝火
风声变得急促
好像大地的喘息
四野寂静
虫的鸣叫愈来愈近
六
一座坟墓被打开
一只无眠的狐端坐其中
它的眼神充满妩媚
就像隔壁的女子
不笑，也不哭
86 《表演者》
表演者在台上，或泣或笑
他在重复着谁的故事啊
多么传神到位的表情
多么感人肺腑的腔调
寂寞。空旷。悲壮
表演者何以排遣内心
无人能解的孤独？
一个表演者，站在一群表演者之外
内心趋于平和
他看到了太多的表演和嘴脸
他已不再需要一个
上演着人生悲喜的
舞台
87 收获的季节（组诗）
收获的天空有云盘踞
雨两天或者三天
就与土地来一场盛大的拥抱
老汉被一条条细小的河流
挡在村口的石磙旁
每一片云飘过
就有一袋烟被吞掉
烟灰一锅一锅磕落成坝
这坝太松软
雨水稍大一点
河流瞬间漫过堤坝
村子与庄稼之间
顷刻成为重灾区
老汉坐在石磙上
石磙上的青苔悄悄上爬
麦子将羞愧的脸深埋
每一颗麦子
都将头颅低垂
他们约定好婚期
却迟迟没有出嫁
一场雨连着一场雨
打乱他们的行程
新郎还有耐心等待
但风言风语带着一副枷锁
让麦子不安
一些已经瘫软在地
多收了三五斗
今年的小麦颗粒饱满
他们将父亲的皱纹
又向下坠了坠
这颗苍老的麦穗
在丰收年份里
更加垂向地面
粮仓丰满的光景里
父亲应是快乐的
何况这挤在一起的小麦
充满灵性
上年一斤小麦能换回五个馒头
今年父亲得了糖尿病
医生嘱咐他少吃主食
于是父亲就用一斤小麦
换回四个馒头
88 太爷的体内有一个闹钟
太爷患痴呆症好多年了
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没有记忆
好在他身体内有一个闹钟
每年清明的时候将他唤醒
村子被横七竖八的道路分割
围成一个迷宫
他却依然能找到通往云盘山的方向
他用大刀、长矛战斗过的地方
敌人大扫荡的时候
他才十五岁
被命令带领村里的乡亲转移
民兵营的战友们
永久地在云盘山上，沉睡
他把自己判为逃兵
逢年过节，他总要上山赎罪
带着自己酿的烧酒和亲手做的纸钱
在坟前坐一整天，嘴里絮絮叨叨
是自言自语还是与战友私话
我向山里的风打听，它们都守口如瓶
太爷走后
闹钟就移植到了爷爷的体内
每个节日都准时响铃
89 《老刀永远洗不清身上的血》
老刀愚钝老刀舔血老刀留人把柄
承担凶器的后果
老刀不悬流苏老刀总是在前
缺口就是故事
老刀身体日惭消瘦越不说话
转手再转手
老刀躺在博物馆一身皮肤病
被人指指点点
90 一切随风散去（组诗）
《一切随风散去》
生存的理由，随遇而安
时常向日子走去，随身体前移
我不占领日子，日子也会占领我
这个浅显的道理，一旦露出头颅
风声就会从远处袭来，拨弄我的衣角
琴弦的章节，我们抬起双手弹唱
或者摁住某个音符，不至于水份很快流出来
模糊我的视线。偌大的世界
唯有一把椅子，让我坐下，或者站起
或者，弯腰拾起时间内丢失的一把钥匙
门敞开的过程，夜晚会落在我的脚下
砸疼每一个神经。偶尔，我会使劲地摁住夜
不让她叫出声息。叫出声息，风落下来的同时
叶也会随之落下来，这是我一生都拾不完的情节
《秋光》
是的，叶落下来了。仅一枚就击中目光
我的脆弱如同这枚落叶的轮廓
暗淡之中，有一丝光亮
我会清晰地看见生活倒在时间的怀里
在路上，我该如何面对有人逼近夜晚
逼近一条山路。数不清的落叶都是月下
泛黄的风声，仅供一个人穿过村后的小树林
村庄使用过的叶子理性。直观
落下来的理由，仅限于透过枝桠
看清村庄的正面与反面，或者把村庄踩在脚下
《是什么让秋水更蓝》
时间的慢跑，言不由衷地
落在一个节点上，吻合现存的秩序
湖面低于堤坝。率先从堤坝上经过的人
是干净的，以湖面为一面镜子
反复照耀，看清一尾鱼如何潜入水底
而我们的后半生，悬挂于天空
与云彩为伴。这样想着
天空更加干净了
树木的干净，以落叶为准
在地上拾起一枚落叶，我们可以试着
想起一枚羽毛，从半空中落下来
白色的，黑色的象征
灵性事物的内心都是空旷的
可以容纳乱石，荒草，和一粒种子
从我们身边经过
91《与屈原书》
你站在江边终于沉默
你放下了孤独、绝望、香草和美人
可你又担心你的身体和灵魂太轻
担心滔滔的江水太轻
所以你还要怀抱一块石头
把一条江死死压住
我不能说此刻一条江能迸出多少风浪
我只能说一条江在平地上
像一个人缓缓举起湿淋淋的鞭子
指向两千多年来的日月
和一棵棵草木的脊梁
我说不出那一块石头，到今天
有没有横在我的胸口
我胸中吐出的文字，能不能
在它上面稳稳站立
92《影》（组诗）
《手影》
左手，持刀
右手，敬礼
翻手，云飘额际
覆手，雨敲心底
眼前的手，露骨
袖里的手，藏针
遮天的手，呼来鬼影
揽月的手，幻出人形
台前，手张开
十指轻弹
丝灭了谁的善念
幕后，手握紧
拳头生风
塌陷了谁的脊梁
手。手。手。
无数的手，在暗处
影，在白色的幕墙
唯不见莲坐的观音
夜破，天漏，河流倒灌
梦里的孩子，哭声初露
铁的锋芒，指尖惊悸
无意间抓破，母亲的乳房
《云影》
印染天空
被一剪翅穿透
浮生山巅
被一棵树摇碎
移情河流
被一脉水遗忘
一朵，云的影
只有落脚
另一朵，云
并蒂，即可生莲
根深大海
被盐浸泡
被蓝洗过
就是一片远帆
从此，你就在帆里
而我在，海的心
《影》
前呼，或后拥
左右，皆不走心
亦步亦趋，扈随光
浮在脚底下的黑
被更广泛的黑
所吞没，终归
替不了，真的神
93《过隧道》
公交车上。前排的男子在进入隧道前
头已耷拉于座椅。嘴里节奏均匀的动静
其实，更适合这一段7分钟的幽暗
他的梦里，不知有没有
昏黄的灯光，潜藏的模糊
进出隧道，他都始终如一
他用酣睡，过滤掉从光明
到暗黑的不适应感
事情发不发生，都已坦然
或许，世界太吵太闹
他需要片刻自我约束或修复
而赴不赴黑暗，黑暗都在
94 俗世之伤 （组诗）
《石头》
她骂我几句
我不作声
他击我几掌
我不作声
沉默使我变成了石头
被那些不懂事的脚
踢来踢去
他们不知道，他们正踢着
一颗沉默的炸弹
《那个醉酒的兄弟》
远远看见那人
将喝剩的酒瓶抛向空中
那酒瓶呼啸着，划着弧线
落地噼啪作响
那人摇晃着立在那里直哭
我想说，那人若是二十岁
我不怪他
那人若是三十岁
我不怨他
那人若是四十岁
我要说，陌生的兄弟
你不是个精神病患
就一定是，被这个社会的
一些疯狗
咬了你的善良
《相似》
从三街走不了几步
就是四街
我常看见那只叫阿Q的狗
摇着尾巴
在或雨或晴的日子里出现
这只有点瘸的善良的狗
为了填饱肚子
整日跌跌撞撞地忙碌着
有时，它找到带肉的骨头
眼睛里会露出如花的笑意
有时，它遭到无端的呵斥
就夹着尾巴，哼哼几声走开
我认识这只阿Q很久了
每当和它相遇
我总会不自觉地摸摸身后的那块骨头
我发现，我虽无尾巴可摇
可我身上的一些特征
却与它惊人的相似
有时，我受了伤害
也偷偷学着阿Q的样子
哼哼几声
风听见了，给我些安慰
雨听见了，给我些同情
可夜晚的星星听见了
只对我面无表情地眨眨眼睛
95 静观我的战艦触雷沉沒
我的某个博客是零六年升火的
这艘战艦已作战十年了
它一直向港独分子开炮
被誉为香港的爱国者号
今天一覺醒来
发现它被水雷封堵
布雷者是个机器人
它对我说：你有三次机会求生
只要你搬走里面的违规品
回忆我射向港独分子的炮弹
曾领过机器人的几张黄牌
我断定机器人中也有汉奸
于是我放弃苟且偷生
宁愿我的战艦触雷沉没
我一生中静观死亡只有两次
另一次是送别九十高龄的母亲
她是死剩不多的开国功臣
她的手心已开始长出青苔
依然把信仰的大旗苦苦支撑
我们忍痛拔去插滿她身体的胶管
一直握着她逐渐变冷的灵魂
96 《我不知道》
有人轻率地吐几句话就不朽，
同样是鲜活的一条命，有人讲英雄有人说是暴徒。
那是些什么人?南北贯通的水路旱路，
把他们带到北京。
夜晚我仰望星空，东方，南方，西方，北方，
黑暗的沉默没有尽头。
97 我养的土狗叫黄黄
黄黄是我两年前在马路道牙边捡到的刚满月的小土狗
那个时候，它饿得几乎没什么力气了
趴在道牙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哀哀地哭
如今，它养在我在县城的老院子里
眼睛明亮，身体健康
妈妈来县城的时候，它就和妈妈作伴
妈妈回乡下的时候，它就和自己作伴
妈妈在县城住的时候，它陪妈妈吃饭，也陪我吃饭
妈妈回乡下住的时候，我一天给它送一次饭，有时候两天
它就陪自己吃饭
黄黄喜欢妈妈，也喜欢我
对我，它更多是爱，以及敬畏
黄黄从来不出胡同
它出门最远的距离，是向西第四家邻居的门口
以此为界
黄黄总是在看我的脸色
我不敢在它面前厉声说话
不敢在它面前拿带把的物件
否则，它会悄没声地一溜烟跑着藏起来
让我看不到它
虽然，我从来没有打过它
黄黄最大的毛病，是我们家开门的时候
就会跑到隔壁家的院墙边大小便
这让邻居很恼火，也让我很恼火
无论怎样骂，它都改不过来
除此之外，它还是一条不错的土狗
不争吃，不惹祸
只有在我喊：妈妈，吃饭了
它就特别欢实，在我的脚前脚后，又蹦又跳
恨不得替我端盘端碗
吃饭的时候，给它一嘴，就吃一嘴
不给它，就安静地趴在那里，看着我吃
妈妈说，鸡狗是一口
我曾经以黄黄的恩人自居
如今，我越来越发现它在很多地方像我
比如，对外面的世界心怀恐惧
比如，喜欢粗茶淡饭
比如，能够在很小的地盘，安身立命
黄黄最喜欢和我做的游戏
就是和我比赛爬楼梯
我总是落败，它就在前面看着我
学着它的样子爬上去
然后我们用头相抵
它轻轻用劲，我轻轻用劲
这个时候，它低眉顺目
满眼的信任和亲密
这个时候，我会发现：
我不是它的恩人
它更像是我一个很久以前的兄弟
98 一只小老鼠
我是在灶台上发现它的
两支前爪正紧抱着削掉的苹果皮
啃一口就往两旁看一眼
好像害怕会有无形的手突然伸出
从它眼前攫走这份来之不易的口粮
我轻轻地咳嗽一声
它就吓得像无头的苍蝇
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
见我拿起扫把，它更加惊惶
顺着厨房的墙角转了几个圈
才贴着我的脚边溜进了下水道
后来，只要我的影子出现在门口
它便急忙提前溃退
只要我一脸冷酷地站在灯光下
它就不敢再来
想着它胆战心惊的样子
想着它为了谋食必须忍受我的呵斥
追打，甚至被一扫把拍死的风险
我就觉得格外快乐
有时它几天不来
我的官瘾就会发作
我就忍不住想找它
耍一下威风
99 一座山的静默和热切
晨风微澜时，我以鸟语与你说话
日上三竿后，我以伐木声与你对话
银光泻地中，我聆听山泉的细微鼾声
你看着红尘繁华泛滥，淹没你的方言
唯有静默，唯以静默。做我思想之源
我常常以抽烟告别浮躁
你却早已习惯用起伏抵消岁月的沉重
任雄鹰凭青春的姿态遨翔
在生活的最高处，搏击风云
崎岖不平的山径中，前行者总热爱生活
一如你热切的展示内心
在春天勃发生机，夏的葱笼中面如平湖
纵然秋有离索，又渴望冬的白头
静止，出于伟岸本能
笑对风。看时光侵袭如大海之潮
无数人在你身体中攀爬和滑落
瞳孔里那条奔放的溪水
以你神往的加速度，奔流
蔚蓝海洋，是你梦中旅行的归依
山脚下，需仰视你的时刻
深怀着矛盾，真实或者虚伪
或又敬畏。让我忘却远方的广袤
我谨以久经尘事的孤寂挖掘
你与生俱来的孤独
在幽深的山坳里，我虚怀若谷
看你，一手从怀中放出雏鸟
一边说：‘’生活，生下来，活下去”
100《鼠》
某些心事像一只小白鼠
藏在暗处。有时候
我甚至不知道
它在，还是不在
允许这种温柔的躲藏
和偷窥。这种从里往外的张望
这种痒酥酥的目光
允许它在里面蹑手蹑脚
允许它小声歌唱。甚至允许
它偷偷地啃噬
某些已经被遗忘的粮食
也允许它等待。用一辈子
等待一只正在靠近的猫
101染发
妻子有一头浓厚乌黑发亮的长发
她从来为此而骄傲
我也为此而荣光不少
大街上常常看见黄色的、红色的、绿色的
以及混合颜色的头发
我常常和妻子开玩笑
劝她也把自己的头发染了
赶一下潮流，弄一下青春
结婚十五周年纪念日
我兴冲冲等着妻子回家
很晚，她终于回来了
温顺的黑发变成了一头怒张的红发
我调侃道：
这次真的赶潮流，弄青春了
妻子叫我靠近她
仔细看她的头发
我看见有一些无法染红的发根
银白色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102《植皮》
有牛皮吗
狼皮没有了
羊皮也行
这些皮紧俏
去医院缺货
狼群行走在路上
我等了一个时辰
不知道患者植了什么皮
手术后
抹上美肤霜
痊愈如初
我的一个朋友从里面出来
看不出
是狼是羊还是人皮
103 在尘世
云朵从云朵出来
相似的命运在尘世轮回
石头风化沉沙，树木腐朽淤泥
星星被遮住，风就勉强的出现
霓虹在夜里跳舞
雨水溅起失眠的浪花
山川想要说话，而流水无意停留
你从远处报来平安
三棵柳树在绿色生长着
这些往返的桥
出行的人反复说起
我们在风中捎信给彼此
尘世，已隐匿
104 果壳里的旅行（组诗）
A、萄葡
洛杉矶跳街舞的紫发女孩
动作快如闪电
她说
不能解构的肢体，住不下飘移的心跳
所有骨节都要打开，释放出
节日的焰火——
她洁白地笑
“葡萄插上翅膀，虫子追不上”
B、古镇
城墙患龋齿已多年
胭脂也掉得厉害
她想再孕一次，城春草木深
她甚至已触到
草尖的慌乱
你穿花裙子出现
有鲜活的斑驳
让她想起，民国初年
踏春者
络绎不绝
C、苹果
兄弟
你占据了我昨晚唯一的梦境
是什么理由
让中间的空白顷刻填满
在他乡
我们热切拥抱
彼此拍打着后背
这复活的古老仪式
让在场的人
有一刻惊讶
D、樱桃
大雨过后
樱桃有湿漉漉的抖动，她说安拉
来一盆篝火
我知道
这是她练习
如何让孤独消失的技艺
抽屉里，那盒安徒生火柴还在
取第七支
沿北纬31度
划一道热弧
E、柚子
观光的人群退去
我们来的恰好。磨光的青砖正在吸氧
等待一场新雨
鼓饼香脆，在于充分烘焙
在于把时间拉长
三三两两的人，顺着夕阳的影子
在湖边，能走很远
锦衣玉食，其实大致雷同
我们不是因为繁华，才记住一座城
105 秋风辞
如今，我幽闭于商丘，寡言，独居，不理朝政
至于江山代有人才出之类的话，于我
是没有意义的
我的江山早已交付敌人之手
朝臣们死的死，散的散，至今无一人来惦记我了
如此甚好。
秋天转眼就来了，世间一如往日
花草们各自按下隐秘的心事
万物皆有人爱着
万物都心怀善意
我见证过飞鸟的猝死，烈日在水面上翻滚
大地金黄
菊花还原她最初的面目
我还见证过朝代的盛衰，一个老人
在秋风中哀哀哭泣
还有无家可归的人，残疾的人，怪兽，成片的草和落叶
在秋天，他们通通被称之为
风的殉葬者
106 《解梦》
昨晚梦见蛇
周公说是要生儿子
我哑然失笑
走在路上
多留意了几眼孩子们的笑脸
忽然发现
是如此喜欢
时间，在我的沿途
长满仙人掌
我不知道如何伸出手
才能握住
107 黎明前的尸检
一件尸首，被搁置在黑夜的笼子里
浑身布满了争议的伤口
那些附着在空气里的疑惑，没来得及张口
就被带上了一顶鲜红的帽子
注定要被一把手术刀肢解，运用一道道方程式
或者某某定律去计算与分解
直至消解于无形。这是命中注定的
也是掩盖一切问题的万用盾牌
风卷残云之后，一切喧嚣归于湖水
没有云开雾散，水流四溢
那些争议的骨头露出了些许狰狞的刺
刺痛了你我渐弱的神经，天地渐小
那些溅着血光的斧子，上下翻飞
只有那所房子处乱不惊
它始终房门紧闭，连窗上的帘子都是拉紧的
任凭流矢乱飞，还是岿然不动
108 当领导踱进办公室
像酒客突然遇见美女
同事们纷纷抬头 微笑
甚至起立 热情招呼
——当领导踱进办公室
此刻
谁如果依然埋头批改作业
就显得有些孤单 可怜
甚至有些可鄙 可笑
109 办公室里有个和尚在念经
笃~~笃~~
办公室里有木鱼声
我惊奇，左找又找
就是不见师傅
笃~~笃~~
我心烦意乱
找不到原因
这木鱼声从早敲到晚
竟比庙里的和尚还勤奋
伴着这虔诚的木鱼
日久天长
我狂躁的心慢慢地得到安宁
110 《往事》
陪了我一整夜
她说 她想哭
我没给她抹泪
她说 她有点冷
可我哪敢抱抱她
后来在部队
接到她的信
说思念太累
可第二封信
说我不懂相思的人
以后 就再也没
收过她的信
后来 听说她嫁人了
那年就生了崽
第二年又生了崽
我内心一直祝福她
可后来 居然听到她
包工头丈夫 带着小三
跟她离了婚
后来 依稀听说她
又结了婚 不久又离了
可有一天 我回家
居然又遇到了她
显然憔悴了
“你回来了”
平淡得 像不愿
再提起的往事
或往事 早被时光
遗忘
可我分明看到她
丢给了我一个
冷冷的 憔悴的
背影
111 总有些东西会被带走（组诗）
⊙老屋
还没从赣州回到白沙村
父母就决定要重新翻修家里的房屋
这些年忙着带孙子，才建十几年的屋子
大部分时间空着，老败得异常快
儿子儿媳都反对，这太不划算了
花这么多钱修房子，到时谁会回去住？
父母一意孤行，理由正好相反：
不花这么多钱修房子，到时谁会回去住？
我们说的都是父母百年之后。
⊙指环
祭拜结束，婶婶们开始取下
二婆身上的首饰，手镯、耳环都很顺利
只在撸指环时遇上了困难:
冰凉的指关节死死卡住伴了半生之物
打点肥皂水？主持仪式的崔道士
阻止了这个提议：“总有些东西要让她带走”
生命卑微而苍凉。但即便是
一株酸古古草被拔离
也总要给大地留下一个指环状的空洞
⊙皮筋
小时候所熟悉的十字厅
只剩几段残垣，更多的房屋还在
不断倒塌，整个村子空空荡荡
野草疯长：“村里都没几个人了”
阳光静寂地笼罩我的村庄
如恒久的悲伤
回到城里，小区的空地上
一群小孩在嬉闹，他们一边跳皮筋
一边哼唱：“嘀嘀燕子嘀嘀嘀
马兰开花二十一”――和三十年前我们
在白沙村的十字厅里所唱
并没有差别
⊙浮沉
双目紧闭，一身颤抖
喉头不时发出渗人的打嗝声
案上烟雾缭绕，紧屏的呼吸中
一道神秘的天路若隐若现
通灵者留下躯壳，在咒语停歇的一刹那
去了遥远神界，为误入歧途的尘世
探寻药方——那年我五岁，发烧咳嗽
半年不愈。通灵者只求得
部分宽恕：冲撞“浮沉”之神
此生须忌水防溺。从此父母再不让我近水
35年后，我发现通灵者
曾匿下秘密：这一生，浮沉于河流之中
从无法离开。
112《一年又一年》
存在过。毁灭过。时间的光穿过
太阳与月亮每一次置换
使用是奢侈的。拖着旧词新韵周游世界
背对流逝，万物生长又复苏
烧不完的稻草人，割不断的韭菜
鸟雀自由筑巢。道路各自为政。
走不散的江河湖海像章鱼爪
系住人心。黏着岁月。看群山沉默
草木皆兵，勇敢，有辨识。深入花丛
放出危机四伏。送到药房供治百病。
门窗紧闭。减不掉的热度和寒冷
或上天堂，或下地狱。终须化为魂灵
星星是，萤火虫也是。循环往复的人间
于地球，于苍穹，碰了一串钉子便哑口无言
113 镜子
一条垂直的河流，静止
于时间和空间的交集处。
流动的是我。体内的黄金
已被时光的钓竿掠取殆尽。
我手心里攥紧几粒棋子，
随时与倒影对弈。
水下喧响着各种回声，仿佛争论，
仿佛某些缺失被一路追讨。
而我不可能两次踏进同一条
河流。而我必将以赶路的姿势，
消逝在这沉默的漩涡。
114《老古董》
一些老事物，慢慢都在死去。
在囫囵村，劁猪匠，剃头匠，擀毡匠，钉鞋匠。这些带着匠气的
老人们，被时光逼在墙角
一点一点就封了口，成了默不作声的古董
他们居住的古宅，黑铁着脸，都在向人们讲远朝的故事
或者悬于人们的头顶
或者干脆长在你的肉里
像一根根刺
一个个蒙上灰尘的老瓷器
不作声，也不发光
就楞怔怔地死盯着你，把你往地缝里盯。
仍然不罢休，然后，再一点一点抠出来。
像一只黑甲虫，突然之间，凿破地皮
看见无穷的光明
115《父亲》
不知从何时开始
我不穿的旧鞋
父亲一定会
再穿一遍
就像他小时候
一定会穿
他哥哥的旧衣裳
不知道
父亲有没有对他哥哥
说过穿着舒服
总对我说
穿我的旧运动鞋
干活很得劲
现在父亲
开始穿我的旧衣服
我替他说
合身
116 《我行走在他乡》
我行走在他乡
影子
却还在惦恋着家的方向
我疲惫地拖拽着它
可它就像个不听话的孩子
总是磨磨蹭蹭
以至被我拉扯得越来越长
我行走在他乡
寂夜里
烈酒抵挡不住独旅中的寒凉
我只得从背包里摸出一本书
翻动的书页中飞溅出一点星火
灼痛了我的心
它的名词是——故乡
117 樱桃
樱桃，小山坳子村，一个女孩名字
名字父亲起的，樱桃十岁时
父亲在山上承包一处山坡，栽了几百棵樱桃树
樱桃长得快，樱桃树也长得快
樱桃树挂果时，樱桃的身体也起了变化
不知不觉，挂起两粒小果果
樱桃熟透的时候，又大又红，谁看了都馋
樱桃的两粒小果果
熟透的时候，有几个哥哥想吃，樱桃不让
樱桃到了十八岁，山上的樱桃树减少了一半
父亲为追盗树人，跌下山崖
樱桃上了山，她要像守护身上果子一样，守护樱桃树
每逢五月，六月，樱桃成熟时，被现摘现卖
樱桃在想，如果没有盗树人
也想让一个哥哥，把自己身上两粒果子，摘走
118 以梦为马，择诗而栖（组诗）
大梦谁先觉
斑斓的梦，摇曳在空中
风一吹，露出月光的
——白，苍凉了人世
闲窗结幽梦
蛛网暗结
厚厚的尘
淹没，陈年的旧事
夜来幽梦忽还乡
明月载不动乡愁，一缕清风
打开老屋虚掩之门
——与母亲夜话
庄生晓梦迷蝴蝶
五彩的蝶，飞来飞去
梦里梦外，亦真亦幻
身在其中，乐此不疲
来如春梦几多时
悄然绽放的桃花
一场风雨过后
弄湿了多少情事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不知不觉
乡音已改
忘了故乡的月最圆
犹是春闺梦里人
月儿爬上了柳梢头
一曲笛音，吹开了
如花的心事
安知不是梦中身
美丽的背影
一个转身
迷失在茫茫夜色中
119 【一只游了很久的鱼】
但是你没有幻想翅膀
你可能是一只游了很久的鱼儿
你没有重构海洋的模样
也没有避开诱饵
你只是一条鱼儿
在陆地，你仍然持有吃素的心愿
随遇而安。即使生活起了波澜
把它看成是齿轮的另外一种形式
是的，从一开始
你就是这样游进了大海
120《爱情略等于死亡》
那么，我终于要告白了
在我收到三份死亡通知单后
在我饮下毒酒划开喉咙顶着太阳穴开枪之后
我要出现在前来追悼我的你的面前
我今生只爱的姑娘，请收下
我的贫瘠，我的愚蠢，我的狂妄
并以一道眼睛生发的闪电交换
炽爱的火啊，我的心烧成了紫色烟雾
由此我的灵魂才得以飞升
121 椅子
想一想这辈了
你坐椅子的时间最长
假如椅子会走路
驮你赶了多少路程
想一想这辈子
谁和你最亲密无间
承受了你全部体重
椅子贡献最大
还有你烦恼时
不时扭动的屁股
椅子被你压迫“嘎嘎”响
但它决不会发怒
猛一蹶子把你撩到地下
记得少年骑白马
椅子也是四条腿
但椅子不是白马
椅子驮着你就好
不需喂草，遛圈
饮马易水河边
你一年三百多天
几乎颠簸坐椅里
如今眼瞅那个小青年
进来了催促你办移交
你还真恋恋不舍
如果椅子真是一匹白马
你会摸着两鬓长出的白发
也摸着须须飘拂的马鬃
交待他不要再像你一样
浪费了一辈子宝贵的光阴
122《黑夜的眼睛》
月亮不是
星星不是
人世间各种灯盏
以及明火暗火都不是
它能看见
午夜开放的花朵在凋落
腐败的棺木爬满蛆虫
黎明前离开的人泪光暗浊
它看见，它包容
甚至决意移开目光
不惊扰真理与谬误的旷久荒芜
不截断幸福与痛苦的罪诉
它是一种存在
在人类的沉睡与醒来中窥探一切
然后选择陷入更深的沉寂
在一座不老的城里，与孤独对峙
123 《如果有一天》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了天使飞向天堂，
请用我的灵魂将我的身体埋葬。
墓前，一朵血色玫瑰，
还有家乡浓烈的酒香。
每天清晨，呼吸着家乡泥土的清新，欢唱。
欣赏那红彤彤的太阳害羞的脸庞。
如果有一天，我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请不要着急，因为我只是这世界海洋中一抹小小的浪。
如果有一天，我错过了今年的花季，
请不要哭泣，
来年的今天，
墓前的玫瑰会流泪到天明，
撒下新的花种，
生长出新的生命。
124 即兴
——四月二十六日游照金薛家寨而作
丹霞地貌，湿润的绿溶解尘世
这一日，似可娓娓道来。
山气氤氲，松枝“垂泪”
从林中飞出的鸟儿，盘旋，又飞回葱郁的林中。
可否有野径通往孤峰？
可否有沧浪之水淙淙流下？
如斯，斯穆。
景物清晰，而我渐渐趋于无。
125 《秋风》
关掉手机，电脑
足不出户
熬一锅新鲜的小米，养心
墨兰开着，这些年一直伴我
在曲折的尘世
小心冀冀，逃避或者放弃
太阳愈低，它是最忠贞的情人
不离不弃
普照诅咒，陷阱，挥刀的人
高过4楼的槐树，黄叶大半落去
此刻的宁静
让我想起多年前一个午后的父亲
到访的秋风，就象我的亲人
充满善意
没有给我一点沉重和寒冷
126《茶语》
1
石子惊动的，只有安坐这个代名词
你要相信波澜
沉淀后的展开，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2
太阳拉出的尘世，俨然一幅风雨组图
它的精妙之处在于许多花开了又落了
你欲语又止，落后于一座高架的包围
3
晴空抓取的雨声
一片叶子能拽出的抵抗微乎其微
沉于水里的芽
哄骗夏天离开，秋天回来，接着让冬天去等下一个春天
4
有青瓷的釉面映出谁的一双眼睛
还有玻璃框下，自动旋转的木门
一到黄昏，我领来灯盏
除了照耀自己，还把梦引导出植物的身体
5
躲躲闪闪其实是一份凝望
随水声寻找一张布满静电的图纸。
衷肠弯曲，热血起伏
能勾勒的道路被皮肤紧裹
你看不出我怀念谁
127《在时光中洗手》
面对晚霞
我相信春天一直在路上
一朵花的青春
走进秋
就会纯粹如儿时月光
途径一些飘零
让时光洗得发白
更喜欢
落叶反复擦拭过的天空
澄清的云朵
和赤裸的枝桠
梦想越来越淡
绕指而过，夜凉如水
星光微弱的影，在河面
悄然流淌
128 秘密
先是砍掉一根竹子
剥离它的空虚
手不刃血，一层皮就脱了
然后用缄默守住日子
将一些物什，置于编织的篾器中
这看似布满漏洞的网篓
就不会走漏一点风声
这么多年了
父亲的驼背上，一直暗藏着
我往返尘世的密码
129 《离你多近才算远》
这些年，你一直在引诱我
走向奈何桥的台阶
而我一直在拒绝你的牵手
试图和你逆向而行
确实很难，有几次
我几乎踩到台阶的边沿
也差一点跌倒在桥的怀里
我已经听见这桥上的雨声
可我又一次挣扎，挣扎
终于又一次逃离了你设置的陷阱
我不知道，往后
离你多近才算远离
130《可为佐证》
1
橡皮玩具，被我的任性
消解的只剩下一个女婴
2
此生，我侧卧
面部消瘦，两肋总是长短不一
3
我相信：白昼可为佐证
罪恶没有任何因果
4
余念未了，一些中年人失聪
赤足过河，而后失去音信
5
些许感动来自莫名的血色
不时暴虐地掀起巨大的波浪
6
需要不时地丢弃
丢掉一些目测之物，目力不及之物
131 母亲喜欢的白
母亲喜欢白色
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
白的雪，白的纸，白的云朵
白的棉花，素白的衣服
年前，我买了一辆乳白色的轿车
妻子给母亲买了一套浅白的睡衣
问母亲喜欢吗
母亲却说
那么多白 花眼哦
现在喜欢你爸的一头白发
要是哪天看不到他
我心里也是一团黑啊
132 说不清颜色的端午诗笺（组诗）
一、吊屈子
国破了
理想灭了
心死了
带一群粽子
毅然投入历史
百姓的哀泣
是否淹没你的静思
生和复生同样艰难
谁来关注民生
你的死不如生
可是看哭了草树的珠泪
二、粽子
那个端午没有黎明
他心中最后一点光亮
化成了赴死的决心
不是怕他饿了
也不是怕鱼儿伤害他
鱼也通情知人意
他死因为心没有光明起搏
你包起一颗颗珠泪
供向天地无边的祭坛
三、国运艰难的时候
国运艰难的时候
龙船调散了架
编钟遭铜锈袭击
楚辞在风雨中严重失血
国运艰难的时候
忠臣慷慨已死
奸臣屈膝尚生
谁振臂护卫河山百姓
国运艰难的时候
需要有人夹缝偷生
捂住伤心流欢笑的虐心
有时同样神圣着国家利益
四、味道走样的端午
坐进一伙老故事里
和长寿的角色们甜蜜亲近
粽子磨秃了棱角泊不住剧情
鱼儿们怎么发挥也演不进套路
屈子不知在哪块宝地睡过头了
规矩在历史的尺度上变形喘息
端午艰难的划动龙舟油渍麻花的吆喝
五、味道走样的粽子
找几片时间
包些儿时的影子
用母亲的眼光和家乡的味道
捆了又捆
渗出一些记忆
甜甜的涩涩的
粽子的网速很卡
许多泪水中的缓存
生命般流失
互联网也找不回了
不知不觉抓紧了今天的泊位
133 二胎（组诗选三）
《二胎》
儿子想苹果6。
十八岁大二，同级女生少。
女生都苹果7了。
同一天生日的小学妹
想有个哥哥。我们暗示儿子
苹果可以有，爱情也可以有。
儿子只要了妹妹。
“就当是你们生的二胎吧。"
儿子学计算机专业，
从不挂科。程序语言。
气胸手术后恢复不错。
《专一》
小萝莉让手术室拿去了。
我只有儿子，老婆只有儿子。
我们把这叫做专一，
好像很高尚，好像很幸福。
儿子不置可否，
回避有雾霭的天气，
同意我们给他借个妹妹。
“不顶妈妈的嘴”
“念爸爸写的诗”
我说不了，儿子
你将来的女友
不要是医生和护士，
你妈妈过敏。
《加油》
身体和心灵完成规划，
转移支付不算负债。
生二胎是伟大的，
加油，弟弟妹妹们。
我和你们嫂子反复商量，
医生说没机会了。
我们也是伟大的，
给国家和政策加油。
心里想着，把儿子倒回去
再养育18年，
他便是他自己的弟弟，
我便是两个儿子的父亲。
宝宝加油。
134《一辈子》
一天 天 一年 年
织成了一辈子
一辈子
那么长又那么短
品着欢乐 踏着悲伤
来 来 来
干一杯烈酒
灌醉所有 若隐若现的不甘
来 来 来
吼一段信天游
释放岁月留下的挚热
来 来 来
抓一把春秋
慢慢攥出它的酸楚
一滴 一滴滴
凝结成一个传说
。。。。
135 《村西的村庄》
这是另一个村庄
这里的人都是
从东边那个村庄来的
他们走到这里
花费的时间不一样
爷爷的爷爷在这里
孙子的孙子在这里
那些相爱的人在这里团聚
那些相恨的人在这里碰头
那些吵过嘴的人
那些打过架的人
那些骂过街的人
又到一起了
但这里很安静
这个村庄
比东边的村庄秘密多
许多许多事情
东边的村庄不知道
东边的村庄在变大
这个村庄也在变大
东边村庄再大
也大不过这村西的村庄
两个村庄
都是岁月踩出的脚印
村庄周围的土地上
庄家一茬茬长
一季季收
136 爸爸
爸爸也有机会上大学/
高中毕业后/
为了供弟弟们读书/
他成了一个木匠/
爸爸常年在外/
建造了很多房子/
因此我的爸爸
成了我家的客/
爸爸在成为木匠后/
又成为了民办老师/
爸爸当老师的时候/
还做木工/
做了八年老师的爸爸/
本可以转为公办老师/
为了我们/
他又做回了木匠/
我的爸爸是一个木匠/
现在是以后还是/
他用他砌的房子/
给他的孩子一个宽阔天地/
137 瀑布
一条河流，在思想的险峻之处
摔下了悬崖。摸黑夜行的人
找到了河流的筋骨
却找不到灵魂
用力也拨不开的水雾
氤氲在故乡的常识中
一个人的片段呈现虚空的真容
放下即为解脱，坠落即为升腾
在倏忽奏响的光明曲中
大地轻轻晃动
高空连接深渊的一瞬
我们都将一无所有
有数不清的非议，像泡沫
继续选择在时空中飞舞
在雨季结束之前
瀑布一直都挺直了腰杆
看我们匍匐在大地上
发出人类共同的哀鸣
138 金寨县（组诗）
前身先天不幸
沦为蒋介石的一个赌注
卫立煌一马当先，拔得头筹
只是赌局，全盘皆输
立煌，注定一场恓惶
硝烟散尽。红色根据地
大别山的腹地
在老百姓的怀抱中
做回阳光，祥和，宁静
中的青山绿水
红军广场
阳光恣肆。中午到达的我
热度由外至内
59级石阶，59位战功卓著的将军
以及他们身后1万多烈士
和10万多参战的金寨儿女
须每一个到来者仰视。沿阶而上
山风屡屡，若有英魂来来往往
刘伯承元帅的题词，高耸的纪念塔
无言向今天述说着昨天
让站立近前的我，肃然起敬
恍惚间，有激烈的枪炮声
穿越而来。远远看见
十万山头
盛开十万朵火红的杜鹃花
徐海东
埃德加•斯诺给贴了两个标签
“大名鼎鼎”和“神秘”
嫂子贴的最乡土：“臭豆腐”
（多年以后，参加抗美援朝的三十九军
让美军坦克部队栽个大跟头
美军的调查报告说：三十九军
徐海东旧部，括号，“臭豆腐部队”）
围剿红军的蒋介石
悬赏缉拿的红军领导人，价码最高的
除了毛泽东，还有这块“臭豆腐”
战场上屡屡败北
敌人恼羞成怒，丧心病狂
杀了你66口亲人。这件事
让埃德加•斯诺，深刻理解了
中国的阶级斗争
参与创建了鄂豫皖第二大苏区
革命形势风雨飘摇中
孤军奋战，把红二十五军从根据地
带往陕北，带出让人刮目的结果
烽火连日月，也没能脱胎换骨
其底色始终羞涩、内向
139 我 的 自 白
我一定要挖口井
越深越好
最好不要遇到水
让大家看不到底
让考古学家来考古
其实,什么也没有
140 浮世绘
身着夜行衣，只拿剑与箫
值月黑风高之夜
在房顶上吹笛。黑色斗篷哗啦啦作响
脚下千家万户，被压缩进一笛哀怨里
不见烽火，四处弥漫着滚烫的硝烟
猎猎的旗帜嚣张，你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姓氏
骨头在咔咔燃烧。它有七个笛孔，每一个笛孔
都在焚烧时，发出尖利的啸叫
人间排满变形计。天空被黑鹰占领
人间被鬼魂统治。爱读书的孩子
离开冷板凳，搁置鹅毛笔
大叫一声，在某个夜晚突然消失不见
——据说，他已羽化而升仙
江山老爱易帜，哪种色彩
都是冷色调。结疤的伤口是少女的春裙
又一次被撕裂，凤尾竹下的姑娘
舞步轻得像一声叹息，比整个江山轻盈
醉酒时，就找个荒芜之处
放声恸哭。海滩上的誓言还在，海鸥每天啄走一句
那些波浪怀念当年盛世
揭竿起义，大声骂娘，酒碗里的豪气
摔得啪啪作响
这么多年过去，早已将偌大江湖，刻在一尾鱼的背脊
清风写字，明月阅读，垂钓者
一钩钩起无限岁月。收取鱼笺的女子
早已在江湖背面，开枝散叶
141《埋在泥土深处的记忆》
好多年没有回过郊区的老屋
这里的一切
仍如儿时的笑声一样鲜活
除了早已断了炊烟的猪食灶
其余的就像隔壁的大黄狗
在我心里咬了几十年
却始终没有挪过窝
一个字，犹如一块磁铁
南极对着北极
土墙灰瓦，丝瓜漫墙
牵动着我大脑的每一根神经
爷爷依旧坐在自己命名的太师椅上
闭目烤着火
嘴里絮叨着革命的艰辛和做人的哲学
在那个寂寞的年代
轻轻地话语，小小的火苗
燃烧了三代人的成长
记忆的最前端
你用握过枪的手
播种着最美丽的田园风光
一棵一棵，浩浩荡荡
以锄头和泥土的亲密接触
教会我生存与自强
老式的吹火筒推着压弯的腰
吹熟一家人每天的口粮
现在院子里的水蜜桃已挂满树梢
你却没有看到花
只把记忆深深埋在了我们看不见的地下
142《银行卡》
（1）
把良心保存在冰箱里
我多么聪明
出门带上钱包
钱包里有银行卡
银行卡闪闪发光
多像阳光
（2）
有人说
银行卡是上帝
有人说
银行卡是老婆
我笑着说
银行卡是正人君子
（3）
父亲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留给我一张银行卡
这张银行卡对我拳打脚踢
让我疼得
流下两滴泪
第三滴泪
至今不肯流出来
（4）
银行卡哈哈大笑
淹没哭泣
世界到处一片
繁华的景象
（5）
夜深人静
把十几张银行卡
摆放在床上
看着它们
像一个个妖精
(6)
告别银行卡
读一本本好书
我像一盏灯
照亮未来
143 草原
流云密布，草原从草原中苏醒过来
牦牛蹇卧了奔跑。走在草原堆的脚印辨析着方向
鼹鼠的洞穴，草原鹰的翅膀
填空了视野的半径
一棵草摇曳起草原的颤抖
羊群转移了宿营地，马匹催肥了欲望
草原，大地的弓箭
成群的牛羊马匹拉开了弧度
牦牛卸载了草原的重量，在黄昏中
蜷伏了格桑花的梦
芨芨草书写了草原的无边无垠
草原汉子拦起紫外线缠绕的爱情
十万风霜，三千里云天，在叩拜中
还草原一次独白
烈风嘶叫，寂寞汹涌，在飞翔中
给草原一次补给
我在心里写下草原，选择适宜的窗口放进草原月
伸手可触的月色
沿着草的前生，爬上牦牛的尾巴
我与天地咫尺天涯
144 《一个人的地理志》
一个人看中国地图
发现不自觉留意的地方
都是曾经去过的
最西没走出甘肃，是老家
最东是西安，去找朋友
最南的深圳，因为诗
而最北，最北的乌鲁木齐，关于爱情
我发现把这些地方
在地图上横竖连起来
大致构成一个十字
东西的那条短
南北的那条长
而我现在所在的位置
在交点上
如同置身十字街口
如同绑在十字架上
145《除了生与死，我一无所有》
上帝告诉我:母亲生下我，并不是要我与世无争
我给自己死，这一天为期不远如一片摇摇欲坠的树叶
血管里还有涛声
树林里还有鸟鸣
但春天远了，秋天枯萎了；我渴望一场冬天的雪
覆盖我的一生。城市的高楼
或者乡村的田野我已无力锄耕
只有苍白的身体和坚硬的骨头继续漂泊
别人的阳光有毒，有多少人面兽心
有多少桃花开了流水却无情
只有我最后的诗歌洁白而美
和我生死相依如一池白荷
白云有时给我一滴露珠多么晶莹
但我一直在生活的低处如一只蚂蚁生了病
用尽了真善美，和爱，时日无多的黎明
走在路上就是别人的风景
坚守童年，坚守初心，一念之间
除了生与死，我一无所有
除了爱和恨，我一无是处
爱，早已荒芜；恨，偶尔诞生
那也是我的身体和灵魂一起飘零
阳光不给我光明的衣裳
春风不给我温暖的爱情
青春折断了翅膀，并且支离破碎
走到中年就到了人生的终点
我只剩潮湿而忧郁的眼睛
这一生，漂泊如一朵蒲公英
除了生与死，我一无所有，甚至没有一阵细雨和风
我找不到土地正如一只蚂蚁找不到回家的路
别人的火车载不动我的骨头
我的乡愁跟不上若有若无的归程
远离村落，隐伏在别人的城
城中村。寒冷，冰凉，阴暗逼仄的街头巷尾
请一只蜗牛搬运我最后的粮食和诗篇
我只需要一盏忽明忽暗的灯
146 擦玻
一个上午
我在阳台
擦玻璃的里面
那层玻璃
干净了许多
外面的人
看起来还是脏的
147 星
无尽的黑
从宇宙涌来
聚集 翻腾
发酵 熬炼
黑浓到窒息
结晶出白
逼出了光
请不要出声
寂静是唯一的
秘密流水线
148 【落日】
一头曳耕的黄牛
无形的绳索已深深陷入你的肩头
你的劳作在无垠的天空
清晨喷出的鼻息
仿佛白云悠悠
滚落的汗珠
到了夜晚好像星星藏在夜空
你不悲观，不诉苦
你把能量
从东海播种到西山头
疲倦是你裹进毛孔里的宇宙
在你即将结束一天工作的当口
头也不回
只留下一声带血的咳嗽
映红了西天，映红了沉默
哦！带血的咳嗽
是怒放
是召唤
是喷血的节奏
也是明天的等候
哦！一头蜷起四踢静卧的黄牛
149 乌鸦煎药（组诗）
◎乌鸦来信
听我叫声便是读信
等候是我披风
我敷用憎恶
我饮用诅咒
我不忍
打翻瓶子喝水
我曾经给狐狸施舍过一首歌
一块肉
◎乌鸦哭泣
和猪一样黑怎么啦
为什么我天生不聋哑瞎
我被困暗夜
我被困白昼
我恨假圣僧
我恨真天子
我爱盛世繁荣
我爱乱世英雄
◎乌鸦城
黑是本色
白即有病
鹰是敌人
腐尸即佳肴
谗言可太岁头上取土
歌颂可铸造暗箭
皮肤黝黑得王爱
通体凝脂惹君恼
◎乌鸦煎药
幽谷二两
解暑，化湿，理气和胃
蛙声二十五克
专治，胸脘闷胀，恶心呕吐
星光三钱
止渴，明目
苍凉一公斤煮沸
可做煎药之水
150 打铁的月亮
月亮在打铁，迸溅的火星
瞬间烧着了夜空
这个趁人们睡着之后
才开始认真生活的人
她的忧伤，也很认真
她只顾着打铁
时间的车轮推着她西斜
终于，一只飞翔的大鸟
在她之前落入了天际
151 来时路
分拣柳絮里最柔软的部分
这早早到来的明艳或者孤寂
肥硕的蒿草。等待的人。来时的路。
充满灵力的句子，慌不择食的野性
从月亮捞起的比晨露微凉的石头
而背后的风声，更适合一只独腿的鸟
来盘剥蛛牙上的毒
152 乡村纪事（组诗）
秋夜
夜冷风清，小小的庭院
像一个沸腾的战场
许多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青蛙、蛐蛐、纺织娘
它们唱着特有的歌谣
它们的悲欢我无法理解
我的孤独，它们也不理解
我只是坐在一小片月光下
仰望夜空，寻找那一颗
相识的星星，在岁月磨砺下
是否改变了颜色和棱角
此时，群山孤寂
落叶无声
万事皆与我无关
老屋的蛐蛐
夜深了，我独坐在老屋前
听见一只蛐蛐在墙角里鸣叫
声音急促、尖锐而悲伤
它和我有着同样的焦虑和不安
它似乎知道，冬天已经迫临
大雪将会覆盖这里的一切
许多老邻居，无奈地搬走了
任凭房屋空着，或倒塌
仅把它留下来，像个孤儿
替他们看守着这些空房子
可它不知道，来年开春
这里将夷为平地，建成工厂
它也会像那些老邻居一样
离开生养的地方，它不知道
从今以后，再没有一个听众
聆听它的欢乐与哀愁
乡下生活
我有点爱上了乡下生活
爱上那里的喧闹和不干净
十几亩薄田，七八只土鸡
两棵忠厚老实的白杨树
像两朝老臣，守卫在房前屋后
盛夏，几只鸟雀在这里安营扎寨
整天叽叽喳喳
像商讨一场激烈的军事会议
风铃摇响日暮的警报
乌云总是不期而至，令我束手无策
在我躬耕的小战场上
稗子却是我假想的唯一敌人
它们乔装成稻子的模样
肆意生长，而我从不手软
我深知它们的关系
稗子和稻子，在争抢同一个春天
153 老 泪 （组诗）
《山楂树》
白衬衣，花裙子。
积雪在融化少年的山坡。
抹不去留在眼眶里潮湿的印痕。
只因伤的太深、太久
每到三月，思恋就会吐出幽怨的骨朵
开一树青涩的花。
《双人床》
月光映照出烟火
是两个人的。脱下或穿上
一丝不挂的爱，在转向
骨肉、血脉和亲情。
或是不分你我的早晨，习惯饮下
一杯暖胃的温开水。
《一 吻》
一吻春暖花开，一吻落叶缤纷。
一吻雨水缠绵，一吻白雪盖头。
相逢人间，悲喜若尘。
哪一吻都离不开柔弱的嘴唇。
哪一吻都关乎到离别和生死。
《背 影》
时光轻如薄纸
一捅就破。
落下来，不能再低了。
再低就低过枝叶了。
再低就低过尘埃了。
步履蹒跚的背影，此生
已相依为命。熙攘的街口
卷缩着熟悉的等待和张望。
多么揪心，你是我一生流下的老泪
沾满了两只萎缩的手掌。
不敢想，不敢想啊——
那最终要落下来掩埋的一锨土。
《素 颜》
动刀，眼皮可以成双。
照镜，可以略施粉黛。
不知何时，鬓角处
生出了几根白发。
需要仔细看，才能发觉
木梳已掩盖不住它们。
忍不住喟叹，走过了
三十年的光阴，我们终于见到了
爱情的素颜。
《旧情节：兰花草 》
我需要一把吉他，坐在
校园的操场边，弹响绯红的晚霞。
那个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
那个穿着蓝布衫的女孩。
那个攥紧纸条转身跑远的女孩。
那个周末放羊又割草的女孩。
在我的记忆中，她从没
逃过一节课，从没
为谁而流过一次泪。
如今不知她在什么地方？
在回乡的路上，有许多人在打听
一个被风吹走的芳名。
154 危险与疼痛（组诗
《照像机》
用镜头锁定目标
别动，屏住气息
仿佛是端起一枝枪
按下快门的手指跟扣动板机的手指
同样兴奋，同样具有一种
杀戮之感
被瞄准的那些风景和物体
那些悲惨的人物
在咔嗒一声中
或破碎，或应声倒地
对于这种疯狂的举动要保持警惕
要像卸下子弹那样
卸下隐藏的电池
这样，它就不能再产生
危险的错觉
《骨质疏松症者的臆想》
骨质疏松，是隐藏于我体内的
一枚定时炸弹
我听见时针嘀嗒嘀嗒的声音
秋天来了，对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感到恐惧
骨质正在流失
像时间流失一样不可阻止
现在，让身体等待内心的
那一声巨响
在这个危险的秋天
我将看见硝烟弥漫
失钙的骨骼，已经坍塌
最后，等待随季节而来的疼痛
等待阳光消退
树叶呈现凋零的姿态
《惶惑》
在巡视书柜的那一刻
我就想逃离现场
无数种思想，被层层堆积在
许多个世纪
现在，我嗅到时间中
弥漫着发酵的气味
我小心地靠近，拿起来的书
又放回原处
有时候，我抚摸到的
是灵魂，厚重而坚硬
像探索墓碑的手指，每一次深入
都是冒险。最后
只碰触到两种结果
一种是虚无，另一种是疼痛
|
发表于 2016-6-26 1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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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6-28 14: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