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格律里的姜夔
格律里的姜夔,没有格律。
他的命在纸上,撩拨了那么多个春秋,最后
深的深,浅的浅,一个画家把他画的
像一只雪白的汤圆
雪在四周围下着,对面那位女士,唱着歌
(有句话说来很难听,什么叫做“唱完了”?
你那边唱完了,女士,我这才刚开始呢)
那感觉像极了
在音乐中煮一碗速冻的汤圆
冬夜里,正好解馋
果腹
饱了外边那群文质彬彬的狼。
2,读《蒙塔尤》
环球同此凉热,愉快,厌恶,欣悦,两张对立面孔上边另外两张面孔
监狱,教育,婚姻,要人命的宗教
要人命的夫妻
人心隔肚皮,人心里有大河经过
那张,扭不回来的面孔,雪白地,迎向自己的挫折
和东一块西一块的石头上,十二岁的小牧羊人,他来回地跳,
而我们这些人一次次,拿起这样一本,泥土味的书
不过是为了,见证一个国家的诞生过程
3.疯癫的情诗
我倒并不在乎,脱下这肉体上破烂旗帜一样的小背心,陪你
一起到远天远地
或者为什么要去那么远?为什么要觉得自己受伤?为什么要拿八宝山开玩笑?
我一点也不感到惋惜,无论为我,还是为你。
生活,就要这样,爱,就要这样,在窗玻璃后面简短地
交换一个意见
又如何比得上在任何地点,以任何姿势,拥抱着去死?
不,我不相信你会死,正如我不相信蝴蝶也会长出抬头纹
你不老,不死,你是易拉罐里湿漉漉的太阳,是一根针尖上永恒的天堂
是我的性欲,和肉体
4,扇子上画着一位失恋的秀才
没有味道。不好说的味道。酸梅,黏上青衫的味道。“啊,我黏了三年没有得到
你回头哪怕一眼!”
——到处都是
咆哮。
从嗓子眼,从耳朵眼,从鼻子眼,从
全身上下的窟窿眼儿里
硫酸淌出来,一样烧焦
外边,烧焦水泥屋顶,连它头顶上那朵无辜的云,一起烧掉,谁让它
在社会主义新中国,当一个流浪汉,死不回家
这些花花世界,搁手里头就该扔掉,扔不掉,那就砸掉,砸不掉,那就花掉,花不掉,溶掉
拿硫酸烧掉
最后一个选择显然瞄准了靶心上绯红的现实主义
对了,就这样。把酸梅浸进硫酸,甭管什么味道,凡是不纯的味道
一律
烧掉
时钟?那是个什么玩意?时间?让它歇歇脚吧
白天,凝聚成,瞳仁里一朵香肩微露的桃花
冲你眨眨眼,然后你又想起了
她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在灯红酒绿的现代,浸泡在一杯浓缩成珍珠的
养生酒里,泛着泡沫,像女人嘴边上滋润着谩骂的唾沫
什么?你请我吃螃蟹?对不起,你听着,
从现在开始,今生今世,我只吃苦瓜!
5,飞空
我想……
撇开这具躯体,
去天上。陷入天空,像影子挤进桥梁泪眼朦胧的忧郁
我将舔着云朵,直到它越来越稀薄,像某些晚上,我常常给人讲的
稀薄的
故事。
如果没有这具躯体就好了,就是什么都没有,就是什么都有
坐在傍晚神色凄楚的公园尽头那张白色长椅上,看辉煌的落日
少女们,蜻蜓一样经过我,坐进我的存在
伸进我,抠雪白的油漆
我也不会丢失什么了,而且以前丢失的,
现在都可以找回来
6.秋歌,外一首
而今我不再拥有如此湿润的秋天,长啸,吟碎了
早间晚间的风。大梦初醒,隔着
窗帘看肘边人间,似,遍体通红。
没见着花,也没见着叶,指掌柔弱,握不住,穿体而过的歌,
而歌,愈加和缓
年龄,乒乓作响,遍地都是,日子,却一天天,变得可爱。
你也可爱了起来
他们也可爱了起来
杯子里盛满了,黑白晕染出的层层色彩
不像人世
不像我,围着我笑,我与昨日,恍如隔世
7.无题
我们还有勇气,走进暮色。你拾完银杏叶就是秋天了。
穿着金红色校服的学生,挥舞笤帚,而我在他们旁边,
注视着你和你的一切
秋天是一首歌曲
风把镀在我脸上的黄金,削得越来越薄了。
直到最终自己也感觉不到自己。
世上的黑暗都变软了。
我闭上嘴,这辈子不想再说一句话,在我脚下,并不是一只摇摇晃晃的
竹梯子。
一切先我而逝,这滋味,说不上来。
也许我已经是预言中那头夜枭,但这对我来说已无意义
8.民国的一页(或郑孝胥)
1
油纸伞切题,十八个角,一个不乱,纸上的字也不乱
梳的整整齐齐的斑白头发
像浸进热油里的一管蜡
把下面烧着的火,当做自己吐着的光, “士为知己者死”
昨天下午,几个黄昏模样的学生
张牙舞爪,在楼梯上,叫嚣着要把我扔出去
我觉着他们是想把这整个楼梯,
预定好的,明天的《救风尘》 ,那出戏票,连同我一起......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可我倒分不清,谁手里,攥着现实 ......
2
馆子里,他们守着自己的婆娘(他们的现实!)
大吵大闹,这就是“平民政治” 。
第一天,就见着这几号人
比在舞台上画着妆的宋引章还漂亮,瞧这油光光的面
嘴嘬成个漂亮的“O” 洋人的字母
庆祝新中国的建立
一个记者向我请教对时局的看法
“行尸走肉”
“共和,诚乃美事”
我的嘴,没动,还活着的纸张,却都知道了 ......
3
我的船没有走路,是海在走 ......
雹子从天上掉下来,却砸坏了自个儿的愤怒,围观群众都把它当成傻瓜
哎,这事我还记得......
4
“民国乃吾之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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