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苏陌年 于 2016-10-20 17:59 编辑
《父亲》
曾经我没有一颗牙齿,没有母亲和外婆
后来长出同学、旧友、恋人、异地、葬礼,放射性的涣散
痛得最多的,是我的
两瓣门牙,一个是我钟情的父亲一个是
我自己。父亲老了,牙齿在土壤里
停止了生长
它们相继把白,暴露在一口凝滞的笑容里
那些笑容,为了老去为了死亡,为了
没有结果的稻子和女儿
我的年轻走过扁平的乳房,空荡的
啤酒拉罐,麦田里明晃晃的黑夜
秋收,相继垂死的
稻子。后来漫长的一生,我将咽下
丰富的粮食,被一些过于
坚硬的谷物
败坏道德。牙齿们渐渐,歪歪扭扭
它们指认着村庄变种的蔬菜
土壤里黑色蛀空的部分,总像父亲烈日下
佝偻跋涉过的农耕,后来我将
告诉,我年轻的孩子:
——“你们的外公耕耘有术
已在我的语言里
养育了一群,皎洁的墓碑”
《再写父亲》
很多年前他是个四十三岁的单身男性
很多年后,我已经记不清了。在离开村口的方向
我是一颗内心成熟的柿子,紧紧包裹着糜烂的繁春
我看着他白却的双鬓,干涸的嘴唇总是欲言又止
这些年他暴躁易怒没有得到任何女人的慰藉
他活在腐烂的日出,化脓的月晕下
胡茬和头发,都是漫无目的的枝节
甚至他的母亲,一颗瘫软的柿子
胸闷、气喘,一咳嗽就几乎离开树枝
我们沉默,只管丰盈的甜分
和光合作用。他一言不发
从喉咙里吐出结石、砂土、暮年、烟圈
他敌对一切,目光与生活短兵相接
即使在最暴戾的风中,也稳固着盘根错节的双腿
他穿过疲惫的蚊帐,穿过工地、钢筋,和故乡的坟场
那里有无数他的知音——
母亲的不孝子,和抛妻弃子的男人
这是个不眠之夜,他们的面孔多么熟悉
彼此望着凹陷的眼眶相视而笑袒露
眼角的齿痕。他们再次木讷地点起香烟疲惫地打起哈欠
和窗外渐朗的破晓一样,露出泛黄的牙龈
《没有什么比树更为贴近父亲》
我看到他在风中倾斜、颤抖,旗帜一一脱落
他是个败下阵来的战士,一生操持着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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