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忘却的文字

子崖

（一）

我在昨夜哭泣，熟悉的文字精神错乱
一些诗句鲜血淋漓，暴虐的纸张上，标点造了反
叹号挟持了一些怨气，顿号窃取逗号的位置
句号失了踪，省略号横行无忌
鲜红的点，怂恿一些无知的半角号
括号的围墙被拆除，古老的文字秩序荡然无存
书名号断壁残垣，神圣的名字被玷污
传承的句式惨遭肢解，新造的词组跃跃欲试
破折号突破许多禁区，圈住的病句明目张胆地窃据原有的成语
冒号四处扩散新主张，更改的词组伪装出行
分号在隔离分歧，字母组合词有了舞台，更多的文字在沉默
字正意明的章节一片混沌


（二）

我在昨夜哭泣，乳名被一些标点隔离
失落的字，组合不了一些怀想
记忆中的文字堆砌成一个村落
我将散乱的梦埋进土里
却是杂草丛生，灌木葳蕤

土地，土地
空泛的文字不能落地生根
理想如风，丰满不了四季的渴望
没有文字繁衍，破败的繁体宗祠，少了香火
蒲团的冷寂，被一些灰尘永久停顿
一些残存平仄的俚语
褪尽了往日尊崇的荣耀，被一些简体的口头禅
遗忘在屋瓦老墙间
笔画的风骨，尤见乡绅耆老，将一些土地，河流
书写成世家风范

土地，土地
春风吹不醒深埋的碑文
尘封的线装族谱，断了代
乱了的辈分，找不到根
翻页的雨水，催不绿，遗落的祖规
千年的老槐树，挂上新铸的钟
注音的钟声，续接不上千年的回响


（三）

我在昨夜哭泣，穿越了很多城市
奢侈品橱窗陈列昂贵的字母修辞
鄙视着一切路过的卑微
霓虹灯上闪烁着富丽堂皇的字母商标
冷漠的光撕碎了夜色的悲悯
富豪名媛的昵称
排斥了中文小名，绰号，别名，代号
连串身价不凡的字母
组合出婚变，出柜，外遇，奢华
吸毒，醉驾，斗殴，自杀的混乱
却被冠以花边，时尚，潮流，个性的美誉
无数方块名字，被利用，被左右，被引领，被粉丝

我委身于一些墙面，桥梁，横幅，电线杆
结构简单，用语粗鄙，线条粗壮
我警告逃亡者，醉驾者，妓女，小偷，杀人犯
我阻止超生，上访，随地吐痰，乱涂乱画
横穿公路，乱丢垃圾，随地大小便
我治疗尖锐湿疣，梅毒，乙肝，红斑狼疮
不孕不育，割包皮，脱发，除痣

（四）

我在昨夜哭泣

英文字母正拼写最新流行趋势，T型台，被字母命名，黑面孔，黄面孔，白面孔轮番上场
被无数爹娘暖热的名字，翠花，秀英，贵秀，小丽，丫头，穿着女工，保姆，外来妹，妓女的服装，在被黑暗占据的角落，屈辱，卑微地书写那份憧憬中的暖
被无数爹娘寄予厚望的二虎，石头，大牛，憨子，毛头的乳名，粗壮的偏旁，厚实的部首，构成了傻，大，黑，烂的绰号，杀人犯，流浪汉，小偷，强奸犯的称谓，被族谱扫地出门
二十六个字母拼写的约翰，马修，凯文，保罗，杰克，驾名车住豪宅，很绅士，英俊，自信，在古老的土地上，将儒雅，博学，温文敦厚的男性形象改写，怎不令公子和书生无地自容
花体文书写的安妮，玛莎，妮可，蒂娜，琳达逛时尚名店，穿戴奢侈品，尽是时尚名媛，皇家贵妇，树立健康，时尚，大气的新型现代女性形象，怎不令小家碧玉，大家闺秀自惭形秽
纯正的方言被间或吐出的英文嘲弄，方块的线条被分级考试占据，外文不及格毕不了汉语大学的业，曾几何时，仓颉，诸子百家，唐宋大儒登不上大雅之堂？
晒着拉丁文的大教堂伊斯兰文的清真寺，炫英文奢侈品德文名车，晒意大利文酒店拉丁文的海滩，曾几何时，古老的寺，庙，观，祠，庵，繁体的匾额被人遗忘？
城市的街道被外国地名攻陷，富丽堂皇的大厦被字母命名，高端富裕的小区冠名加洲花园，依靠外国地标建筑定位我在弄堂里的家！
家，家，我的家在外国地名旁边！
时尚大咖，工商领袖，演艺明星，公知，网红英文的口语里夹杂着中文，口齿不清的小孩报名了几门外语补习班，许多时尚青年骂着外文的脏话提升自己的档次！
档次，档次，外文提高的档次


（五）

我在昨夜哭泣，我穿行了很多书
数理，哲学，历史，天文，文学
寻常方块字千年前已解字母门第高深的公式
中庸的逻辑打开了很多形而上或形而下的切口
王公贵胄在字母的历史里依然草菅人命
有人说字母组合的历史是公正的
我却在大屠杀的冤魂里泅渡
星辰在排列人间福祸
有人借助流星改变预测
字母杀人从来就不是竖写的传说
我逃进一些字母的故事里
有字母在磨刀，有字母在埋人
有词组巧言令色，有词组道貌岸然
有句子在网罗罪名，有句子占据道德制高点
一些情节很诡异，岛链重重
一些章节在指责，抹黑，合围

为何在故事里，方块的线条总不及字母
圆润，明亮
为何在故事里，方块的口音总不及字母
响亮，自信
为何在故事里，方块的文明总不及字母
现代，科学



2017-1-15-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