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诗
1
在D城，火车的吻从远处驶来
一个男人扶着鳞片状的围栏
昨天，他钓鱼时一无所获
只捞到几缕粗糙的白发
一个女人正靠紧窗户，胎血
在小腹里蠕动成两尾鲈鱼
脚步声，谈话声，嗫嚅
夹杂着阵阵风的呜咽
几只猫在不远处伸出舌头
倒刺里满是浓稠体味的
毛茸茸的山，或者纸折的隧道
梦醒了，他们俩都在车里
靠在一起，说话
听蝉鸣笃笃的敲门声
“快上车！快上车！”，暴雨
就在一瞬间挤进一枚狭窄的硬币
然后，她记起男人用圆鼓鼓的指尖
哄她睡觉，情欲
是一片处子般羞惭的天空
水汽鱼一般在窗口跃动
包锌的铁皮滚烫，焦油的针
刺人双眼，让人无法靠近
“怎么样？”“啊？”
她的肚子里有一座圣山
“唉，唉，最近他没闹呢啊，没怎么——”
她很认真地想起生活
沉默袭来，寡言的黄金
化作一阵阵雨水，代替两人的交谈
男人痛苦地吐出四只乌鸦
羽毛纷飞，一种阴森的满足感
让他向女人笑笑，想起
被悲观的胃口
泡烂的咒语，词语的
彩色的刀刃从树上落下
“这样的话，我会照顾你的”
“你吗？是你们”
他脸上有一面神情恍惚的旗帜
他习惯性地皱起眉头，五官被风拧到一起
看着她，感觉带责任的虚荣
也与虚无的汤汁混在同一个杯里
最初的震动，继而疲倦，悲哀
也全都是枷锁，过去的自己
麻木而可笑，让他想做蝴蝶
在树根下拍打肩上的绒布
现在他只好摸一摸口袋
香烟不在，便说
“以后的生活嘛，生活”
在别处到站
2
无法摆脱的是春天的深渊，讥讽自己的人
也会讥讽别人身上的
冷汗，他的脊骨
背向因被充满而流泪的女人
一道人造的玻璃围栏
隔开自己与人生
他不明白“我答应照顾你们——
你们两个”女人、孩子
轻柔的笑声在终点停滞
“嗯，很好，那样”
柴米油盐酱醋茶
围绕一把白色的折扇
她扶着儿子，让他双手握拳
直到花纹在手心长成
扇子打开，一株被称为男人的树
也被用作让棺床燃烧的木材
血太过沉重了！她的血管
承受不住，幼小爱情的叶子
凸显出一缕清晰的叶脉，臆想之中
指骨刺进了儿子们
用橡皮泥捏出的肾脏
两人、三人都被那双手捏进了
同一种颜色，或者当它焦躁不安
小狼也似地迈出第一步
以新生儿特有的旋律
唱出父母心中的歌
男人就厌恶地低着头，任凭脸上
长出时间的尾巴，胚芽
刮下子宫里带血的脂肪
零乱的音符却重又为爱情着色
一溜湿润的头发突然滑落，口袋里的
翡翠与绿色的辅音互喻……
3
新生活在南郊的火车站开始
车站里的巨型人蛾给两人的过去
喷上了雾气，她拉过男人的手臂
一道走着，淹没
在饥饿函数之中，男人的眼角
不时滴落点点惨白的火光
女人拖曳满身白玉，籍以此
摆脱身后飞奔的蜗牛
到达以后，照例是采购
蓝色的尘埃，在空中凝固
混合在城市笨重的钢管舞里
雨渐渐停下，止住呼吸的死兽
从后视镜里爬了过来
她困在镜片外的眼睛便更加用心地
挑选着婴儿用品，力求实用且美
为了杀几十块钱的价，竟然
会跟店家争论屋中的一缕裂缝
在这座城市的合法权益
这样忙活大半天，总算安顿下来
杂物只堆积出暮色，两人
便坐公交来到订好的公寓附近
又在深巷里穿行许久
才找到那栋公寓楼，整整十三层，每一层
都冷如一只没有壳的蜗牛
他们在三楼的一只瓦楞渔船里
安顿下来，女人脸上
挂着一张微笑的网，男人的黑睫毛
从网眼里突兀地伸手
按着他脸上的抢答器，黑色蒸气，顿时
糊住了满纸血腥的五官
一座孤岛正在城中下沉
一天天，几乎失却了
每一个小时，你的每个小时？
都是墙上干枯的鱼内脏
正敲打着更高的墙，而窗外
油漆剥落更甚于落叶
一丛无聊的灌木证实着季节
永远是被同样的刺同样地刺伤
你该问路吗？死者
从来都没有时间，你遇到的
无非是被蓝色月光涂满的脸
无非是一筐移动的硬币
牙齿，格格作响，精明而刻薄
“你该睡觉了，别忘记吃药”
4
她走出去，街道上
没有风居住
突然，白炽灯被落叶点燃
一道惨白的闪电释放着问号
也注释春天，她的心
和天空一起分裂
塞上耳朵，音乐
让世界顿时陷入宁寂
而麻绳挥舞吊灯时
钢琴声闪现
二胡随之泼出水声
提琴抖落无声的音符
一拍，二拍，她的停顿
忘记了嗜睡的终曲
和鸣，分离
吸引生者的
不过一句晚安
而已，她别无他求
只求他别无她求
朝南的门向北开启
她不知走向何方
脚步短促
如逗号，伴随音乐
停止！回去吧
日记等待着她重写
一扇窗轻轻开启，抖落
窗框上的尘埃，右手五根手指
全都长出了眼睛与星星
它们探向天空，向上！向上！
但翻开一本书时，她只发现
一本杂草，在文字的湖泊里
静静地，冷冷地浮动
那次拒绝不久后，她就又看见男人
牵着别人的手在镜子外散步
绿色火焰燃烧出一根毒针
旷野中，细小的火星，几乎
把她的鼻翼烧成外翻的果皮
一个耳光，叮当一声铃响
跃过海洋之书，便浮在沙子的词语里
苦痛的肌肤上开出了信赖的花 |
发表于 2017-2-19 1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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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19 14: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