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坟记
1.
春光明媚，燕子归来
多么好的天气和人间
适合做很多事情
包括为亲人动土
2.
第一锨下去，是有声音的
有些人一定会疼一下
疼得在心里忍不住
喊出来
3.
我的疼在手上，锨把上开始有血渍
我必须把那种撕裂的感觉握紧
汗，可以滴进土里
血，不能
4.
二十多年前的棺木，太过单薄
犹如当年的家境
土壤与朽沫的颜色太过相近
我必须改锨为铲
小心翼翼
5.
首先看到是头骨
黑色，泛黄，小巧玲珑
正如你十四岁的年龄
这是我从未谋面的小舅子吗？
6.
其实，你一直活在亲人的嘴上
从小调皮捣蛋，手脚一刻不停
粉色的人中两旁，永远是两行
擦不净的火鼻涕
更多的印象，是你经常被咱爸
追着打
7.
其实，我见过你的照片
就在你阴婚那年
干净，瘦弱，眉清目秀
很像我的妻子
你的姐姐
8.
如今，你却以这样的面目见我
不说不动，很听话的样子
甚至有点羞涩
让人心生怜爱
9.
很小心地抱起你的头骨
放在崭新的棺材里
同时轻轻唤着你的小名：
小孬，别怕，给你搬新家！
坑边，我的妻子和她的妹妹
早已泪如雨下！
10.
此时，我很想任性地摘下手上的橡胶手套
我的手上正在流血，那些血滴在你的骨头上
你是不是就可以面色红润地坐起来？
那样，咱们年过七旬的爸爸
是不是就会不顾腿疼，一路小跑着
接你回家？
11.
兄弟啊，二十七年来
念叨你最少的就是咱爸、咱妈
只在家中突生变故
咱妈才会哭你、骂你
咱爸不哭，不骂，也不说话
如今他老了
再也不会打你了
只会蒙头睡觉了
睡得这日子都软塌塌的
12.
右边的白色石渣样的东西
是你阴妻的骨灰
盛装的盒子也是木头的
朽烂得几乎不见痕迹
我只好一抔一抔连土捧出
那些骨灰在褐色的土壤中泛着晶莹的光
让我一下子想起
她生前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13.
郑晶晶，祖籍在我们这里
却在新疆出生、生活
美丽乖巧
爱唱歌，爱跳舞
14.
1996年秋天的一天
咱爸正在午睡
你突然欢天喜地跑进屋来，说：
爸爸，我要娶媳妇了
此时，晶晶的爸爸、妈妈
抱着她的骨灰
正坐在赶往家乡的火车上
15.
骨灰一点也不能落下
就像刚才我一遍遍地摸找、刨寻
你可能散落的任何一块细小的骨头
生前有太多遗憾
死后不能再有缺失
对，你的头骨
不能在新棺材里放得太周正了
要向右偏
右边是你漂亮的小妻子
16.
新坟在老家的祖坟地
这里风景很美
油绿的是大块的麦田
金黄的是正在灿烂的油菜花地
再远处，是座座青山
17.
新坟依然很小
小得就像你们永远长不大的年龄
小得就像旁边一株小小的野桃树
18.
小小的野桃树上，正开着小小的野桃花
这多像当年那个美丽的女孩郑晶晶
蹦蹦跳跳，一路喜悦
正从遥远的地方向你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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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9 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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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9 14:20
发表于 2017-4-9 14:33
谢谢。祝天天愉快。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