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月
麦场上新铺的麦子
弥漫着香气
连枷的每一次拍打
增加了村庄的高度
收割油菜的人
每人手里都有一把发亮的镰刀
土地庙里
一个上了年岁的女人在为土地焚香
石榴山上的石榴
为了给村庄留下果实
正在卸下多余的花瓣
云觉寺里的木鱼响了好一阵
早起的小沙弥在打瞌睡
年近八旬的僧人悄悄合上经卷 他转身
掩上一扇门
一只萤火虫还要飞一会
一只萤火虫如同一只超低空飞行的蚂蚁
行走或暗示
一生的道路陷入黑夜
灯笼太小, 稻田空旷
要寻找出一粒种子比秕谷更难
背上的鼓槌刚刚敲打过三更
接着要敲打夜色
黑夜是一座佛堂
一只萤火虫用星星点灯
黑越来越重
它在稻花间收集光
把泪水变成露珠
它重复着儿时的歌谣
天快亮了, 一只萤火虫还要飞一会
田野不断倾斜
一颗倔强的沙粒无法带来呼啸
它无法撞响硕大的铜钟
日 子
柴要干 松针或晒干的麦草
所谓干柴出烈火
锅是铁做的 要大
多一瓢水就多一碗食
土灶 炉膛要宽
容得下田野和火焰
米洗净 七月新上市的籼米
有浓郁的日光味
加小捧绿豆 小块南瓜、山芋
红的、黄的、绿的、白的
好年成总是赋予我们多种色彩的食物
大火过后 改文火
熬出香味后再熬出甜味
在乡下
我们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
母亲常说：日子都是用心熬的
一碗滚烫的粥
要熬出劳动后的小幸福
一个人在洼地里挖野菜
洼地不断降低
一个人在暮色里不断地矮下去
偶然的直立
让我看清她脸上的菜色
更低的洼地里有更多的野菜
更多的人影在苦味中拉长
她们所携带形状不同的竹篮里
有相同的暮色 2017.07.11黄昏.
蝉
去年从我掌心逃脱的那只蝉
一直在高处嘶叫
十年前的那只
已经回到泥土里
三十年或更早的时候 出于饥饿
我吃过一只蝉
我的体内至今留有蝉声
大道之上
那个掀起肋骨歌唱的人
他刚刚把自己从一枚蝉蜕里拯救出来 2017.07.12中午.
一辈子只饮一瓢恒河水
五十岁以前 种两亩水稻
养一头牛、几头猪 几只羊
像一个真正的农夫那样
每天早起、晚歇 奔走在田间地头
活在五谷和六畜间
六十岁后 只养一群鸡
一条狗 两只家鹅
闻鸡起舞 我有一把木剑
多年前已失去锋芒
七十岁过后只种旱地
半亩地的棉花
刚好给女儿留住温暖
八十岁后只留下一块菜园
不再栽树 也不养花
冬天种些萝卜、白菜
夏天种满园子辣椒、茄子、丝瓜、豇豆
与一根南瓜的藤蔓一起爬上树
将身体暂时从泥土里抽出来
回头望望身后
我已经了无牵挂
远方逐渐模糊
一辈子我只饮一瓢恒河水 2017.07.13
两个老人的村庄
黄昏的时候 饭熟了
村子里飘荡着南瓜的甜
一个年近八旬的老妇站在门口呼唤
“吃饭啰——！”
她的声音越过荒芜的田垄
向湖边的树林飘去
她的声音跑得有些急
仿佛在寻找一个走远的孩子
仿佛他已经迷途
正在拾柴火的老人转过身
“哎、哎——”地应答着
他的回答有些迟疑
似乎有些不情愿
仿佛故意躲避着自己的亲人
仿佛他是一个害怕挨打的娃
蚁 群
一群蚂蚁, 在路上匆匆爬行
这群穿黑衣的劳动者
气温越来越高
对面的建筑工地刚开工
一队农民工正沿着脚手架往上爬
这个早晨
我看见两群蚂蚁 2017.07.18
紫茉莉花
安徽的种子, 四川的种子, 河南的种子, 湖北的种子
在外省 总能找到一间合适的出租屋
总能找到合适的泥土
一样的花开
一样的香气
这是七月的黄昏
井水清凉
紫茉莉花还原出一座座村庄
每一朵花瓣里都站立着好看的女人
安徽的男人, 四川的男人, 河南的男人, 湖北的男人
踏着芳香回家
紫茉莉又叫洗澡花
光阴书
燃烧,从一片羽毛开始
到一根白发结束
大平原
一望无际的棉花、大豆和高粱填不满大平原
连天的碧草同样填不满大平原
一只吃草的羊羔突然抬起头
“咩——”地唤了一声
整个大平原一下子被填满
|
发表于 2017-7-28 15:17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17-7-28 16:35
发表于 2017-7-28 17:12
楼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