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
一、终审评委于2017年8月10日——16日区间投票。每人投8票为有效票数。
二、终选优胜奖12名（同时取得年终总决赛资格）。
三、终审票数相同，参照初审票数。
四、初、终审评委名单与诗赛结果一同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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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劈柴帖
以前山里穷
吹断的树枝有人捡
死掉的枯叶没有腐烂权
一棵死去的树
最好的祭奠方式
是用火去将其一生煮沸
然后锯成好多截
一节接一节拼凑起来
变身绿皮火车
呼哧呼哧地跑远
相比父亲
相比父亲的父亲
它们大多被我劈成了
一把方块字
20
《向时间致敬》
整整一个下午，我守着这条河，想要见证
波澜里的喜悦和悲伤
我能得到什么？
阳光不停地拍打水面，并让天空
布满刀剑和水果
岸边繁花嬗替。水下石头活跃如盗贼
照镜子的燕子是小妖划开了动词
几只大船驶过，它们强有力的心跳令河水收放自如
星星如蜂巢，隐匿在天光背后
蚂蚁的心太大了，它们想要搬动更多的无常
隔岸无人。蒿草在影子皮肤上滚动
我能得到什么？
暮色降临。下午的阳光最终遗弃了一条河
我起身，遗弃了这个下午
270
母亲
屋里不见人
一本圣经没有合上
一碗中药冒着热气
我退出来
她的芦花鸡生了一只蛋
她的斗篷花刚刚浇过水
她的猫正在奶孩子
她的狗还在啃骨头
她一定没有走远
起风了，洋槐花簌簌落下
我假装像小时候那样
坐在门墩上
等她扛着锄头
从地里回来
18
《大雪往北》
每年大雪都会覆盖一次
村庄的骨头
每走一步都会碎裂
都会“咯吱咯吱”
牙关紧咬
但村庄不说
叼着烟杆的父亲不说
卧病在床的母亲不说
磨道的老牛不说
过去和现在
大雪里的一双鞋子
不停地向前
一停下来
双脚就会湿
村庄就会流泪
时光之手渐渐把我推远
把我一步一步逼出领地
逼我交出骨头和手心里的磷火
我只能不断地把工厂
的噪音
翻译成雪崩
把大雪往北的故乡
翻译成都市明亮夜晚
如同我手心紧握的微光
198
蚂蚁
一一松开江山、美人、城池
再低一点，一轮月亮就会从怀里掉下来
与一条街道碰出响声
把名字扔进人群，各死各的
小小的身子，小小的房子，小小的幸福
早上，蚂蚁咬我一口
这小小的疼
259
对一瓣雪的诗性解读
今夜过于宁静，我看见一瓣雪
浮游在夜空中，我猜它是孤独的
我想收留它，我想用最人性的
冷，来冻结它内心的荒芜
而它没有准备降落下来
它需要影子来告慰它的存在
以及存在的高度
这或许是一种以物为本的状态
无论孤独，无论继续浮游，或者
降落，它都不会把黑夜当成黎明
把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
当成二月的桃花，把我当成
“待得郎来恨却休”的体己知音
最后，它在我的视线外不知所终
对人对物，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在明年，或未来的许多明年
它都会像今夜这样，背负着
零度以下的乡愁，把黑夜照亮
2
球球
母亲把球球从山地里
挖出来，放到一个别致的花蓝
我说，母亲，你把球球
又准备带到哪里。母亲说
你别管，带球球到该去的地方
球球，是母亲养的一只宠物
已经死了多年的狗
母亲用锄头将板结了的土地
重新划开一道新鲜的伤口
将球球取出后，又将自己生命的
一部分，回填进去
母亲埋球球的地方，被人承包
只好把球球移走。母亲没有女儿
一直就把球球当作一个女儿
而我，近年一直在外
母亲十多年就与球球相依为命
我知道，球球与母亲的感情
许多时候，都会比我重要
母亲把球球，移埋在自家院子里
在上面栽了一棵紫罗兰花
瘦骨嶙峋的母亲说，球球有人管
而自己走后，谁又会管自己
母亲的影子，一寸一寸地落在
山背后，落在夕阳后面
6
晨报
晨报上 有风
小贩挑着担 在夹缝里穿行
身体还残留一半的夜色
边角处的乞丐 还没接到第一单生意
图片的长椅上 一对老人
在谈论早间落的第一片秋叶
公文包 大腹便便 将专栏的马路
又挤宽了一些
政客在头版 游说着他的臣民
迟来的阳光 在乱堆广告中
总算替我 找到一则招工启事
35
在小城
细小的事物总是让人着迷
比如绵绵细雨；比如爱——
我喜欢用同一种眼神来阅读她们
就像我的小城，一束光便可以打开它
一场梦便走个来回。在小城
要学会喝酒，仰起头能咽下漫天星斗
闭上眼，心爱的人便走到身边
推杯换盏，在小城
百鸟争鸣抵不过一声吆喝
桃红柳绿，也抵不过它一幕夜色
在小城，时间慢过一朵花开
快过一簇闪电。在小城
路过的风景都会说话，错过的
人生可以重来。小城很小
小到四季秋冬不过一瞬间，小到
举起酒杯，便可再续前缘
40
《解 药》
1.
“我中的毒很深。”他说:“ 这是我继续写字的缘由
以匕首吸引更多匕首来救自己”
“但走不开。那人也是这样被生活和众物掩埋的
被颈椎和胃痛烦恼的！只为狭窄而可怜的出口”
说到这里，我看到他指间的烟雾是大的身影
旁边还有小的残缺的、饥饿和苦味的在蠕动
急于帮我们演示现场。像对着记者
2.
“我嘴唇的黑，同一直顺流的水有关
同我模仿过的喜鹊，然后才是乌鸦的叫有关。”
他忽然反问: “但我的冷，是你们感到的那样吗？”
我茫然无措。他说:“他们往前走，我却退到边缘
那败下来的已告诉过我。但我的停住
不因那零星小火，而是看到背后的黑虎。”
“它，呲牙像那些老实人的恶棍上司，笑像妖魅
而面无表情时，才是你想踢掉的假山…”
3.
“而我想回到的现实，是在安静的村落
有井口对峙天空，有说我坏却又抱我的妇人…”
他的眼神黯淡: “可我的矛盾无处不在
事物都具同质性、对立和攀比性啊！”
他指着雨:“你只看到雨，却忽略蚁穴、竹叶
它们低垂似甘心淋雨的病人…”
他问:“难道雨不是承着谁的令而来的吗？
它的忍受、胀气，它的反击和被打压消亡
——就是那个村夫上诉的全部过程。”
4.
一个上午他都没有取出药丸
“我羡慕昏沉的草木、钢铁和被下蛊之人的价值
羡慕你们不干预、不怀疑的踏实度日”
他只咽了几次口水，面色就好了很多
“是的，戏子、轮椅上的作案者更需要它”
他又移开盆景:“大概石头也是自己下水的
怕风视它为眼中钉，而抱它过河的却没着没落
更怕怀乡的人相拥而泣，对它动刻刀子吧？”
156
割麦穗的母亲
一低再低。手边的麦穗和心头的喜悦
一起收割的，是我年迈的母亲。
阳光温热，岁月如此静好
五月的麦田，在收割机的轰鸣之后
如一场刚刚结束的战役
母亲，你不是将军
却一直亲临在战场，当然
还有你一生都深爱的土地上
湿手巾，黄竹篮，弯弯的镰刀
这是你全副的武装
一生都在耕耘，一生都在收割
是我年迈的母亲。
你用汗水浇灌大地，而我的脚步
深藏。没有一处的目光，让我安详的
凝望。
凝望你一生都在忙碌的，背影。
我想起五月的花朵，芬芳和青草
巧克力旁的面包房，香酥可口的炸鸡
而母亲，我年迈的母亲
关注的仍然是麦田，庄稼和
她的孩子。如果岁月不再轻狂
我是不是还会像从前一样
守着母亲，和大地，然后歌唱。
169
《提灯的女人》
此刻，你代替一朵玫瑰的孤独
手提灯盏，坐下
灯火的尽头，鬼魅站成一棵树的样子
有人会循光而来
但必然被你拒绝
黑夜已吞噬来路
指路人诡异的面孔，同样深陷黑暗
烛火快要燃尽。十里之外
一座庙宇失去佛光。两只夜鸟落在身旁
想告诉你这一切。像两滴泪水
175
六月十六日与王二饮酒记
我有陈年的痛风，吃不得海鲜喝不得啤酒
来一瓶女儿红吧
唤出名字就已三分微醺。一味良药
治苦，治痛，重新制定这个夜晚的走向
作为资深的好酒之徒，大口喝酒，小口吃肉
你出五花马，我对沉鱼落雁
合不合规矩，且推窗望一下群星
有经验的时间不因你手表坏了而停止走动
生活有一个正面和无数个侧面
夜色沉入酒杯，往事便多了咀嚼的滋味
除了漫不经心往上冒的年龄
你我别无长物。二哥，且满酒——
明月千里，照不见浮世之外的人
一条细长的河流继续在胸腔里流淌
酒杯的入口就是它的出口
在黑夜里，酒只是一种暗示，也可以
把它当做假象或隐喻
用一次酣畅的醉，返回少年手中轻狂的一杯
250
驻守在城市的乞丐和雕像
在城市广场的中心位置
矗立着一座花岗岩雕像
它的原型已经入土几百年
是否来看过自己的不朽之身
没有谁知道，人们也不需要知道
雕像在奠基剪彩的时候曾经热闹过
之后就和伟人一样高大，孤独
在平时，一个老乞丐常以此为家
他守在座基下，沉默如雕像的远房兄弟
往来的目光看到雕像会肃然起敬
即使顺便看到乞丐，他们也不会排斥
他们知道，眼睛要像城市一样容留万物
包括给雕像和乞丐留出应有的位置
就像雕像永远在上，乞丐永远在下
雕像不说话，乞丐也不说话
他们是两个不需要支付薪水的义工
轮流为这个城市看门，守夜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驻守着一座雕像
和一个乞丐，人类用了很多年
都没有让雕像和乞丐，从内心里
撤退出来，好比战争从来没有
从一卷历史教材中，撤退出来
7
筷子
最有口福的两个人
却长得这么瘦
12
蝴蝶兰
哦，我有好色之心
花园偌大，花草茂盛
我一身的疲惫都要停顿下来
驱赶沾衣的灰烬。那一刻
时光像极了菩萨。你
用短短的茎杆撑起花瓣
似乎欲飞，似乎又
收拢了翅翼
我平静下内心的潮汐
你那么夺目，有着繁华的粉彩
叶子上栖息的流光一直辐射
扇面的空气，很快在风中幽咽
——这是哪一点突如其来的的哀伤
使我猛然记起的遥远的过去
凋敝的云丛中旋转的青春
不能魔怔太久。美好用来辜负时
敌意会驻扎。我继续前行的路途
请尽量别开荆棘
我已是临近暮色的中年
只能倾听吉祥的花语
请原谅我把移栽的花钵挪动
空气流通，我跪伏下来
如果园丁不来，我将睡去得久一点
17
《不同石头的结局》
明处或暗处的，躺的、坐的、站的
世间见过的石头有很多种
都叫不出名字，但又似曾相识
世俗的锤子，抡起就砸
有的立马开口认罪，有的坍塌如泥
有的颤而不倒，有的一动不动
立马开口认罪的被抛尸荒野
坍塌如泥的被人踩踏
颤而不倒的被选作砌墙筑堤的石材
唯有那些一动不动的
被世俗的手雕成菩萨
供奉殿堂之上，被众多的信徒膜拜
38
看新闻，或者乡愁
电视里正播放一个85岁的农民，他正弯腰忙秋收
采编者说他是一个解决温饱的，勤劳致富的农民
是个永远不知道疲劳的父亲
他朝镜头笑的时候，我关上了电视机
转身就是远方
低头，打开一瓶新买的杜康酒
儿子跑过来，他要背诵《静夜思》
我没有理睬
只把目光慢慢抬到45度
仰望
46
枝菊被舌尖的温度融化
在杯中，我认识她的时候
一枝菊被舌尖的温度融化
重新活过来
她有皇冠的金黄和倾世的妖娆
她的体温，我只需吻上一次就化了
我坐在修城
坐在宋朝的分宁和皇家的后花园里
黄花深巷，暗香盈袖
我与一枝菊诉说前世与今生
我艳不如菊，在花间日渐枯枝败叶
微寒、散风热、平肝明目
她以微苦渡我
赐我花朵的光亮与色泽
赐我尘世的毒，和一味微甘的解药
102
黄昏之船
光亮已经用尽
黑色的眼睛被黑色遮蔽
老虎，苍蝇，流氓，奸商，吸毒犯
变成坟墓里的化石
没有人可以回忆起什么，包括爱情和一切美好
垂柳的摇摆预示某种哲学
河水不倒流，也没有逆流的水手
夕阳的虚伪，从不欢迎回头的客人
这里有佛，也有鸽子
一条船，泊在黄昏的渡口
夜晚是一个安静的旅馆
进来的人，别想出去
111
致爱人
冷杉——
那些古老的先知和陈年的旧账
生在山谷——
那些大地的痛处，落满来历不明的雪
你听
警觉的锁眼里，藏着忽明忽暗的重音
当我摊开命运交叠的双手
你看到了什么?
一粒沙。一条渴死在水里的鱼
——那些陷落在一粒沙中的风暴
——那些寄生在鱼刺上的盐
海水提前在渔网中破碎
——“大地阴森如其良心。” *
那些刀砍，那些斧劈
那些离岸的战栗，无晨之昏
但愿我废弃的诗稿能将这寒冷的世界向前
挪动一寸
当坚实的杉木已做成棺椁
犹疑的海浪停歇
我摊开命运交叠的双手
你看到了什么？
爱人
122
戏说黄河：中国结》
一条河流，就是一群人的
母亲。也曾小家碧玉、环佩叮当
会在冬天，打一阵细微的呼噜
只要醒来，走路，都会带上陡峭的风声
有时缓缓而行。有时弯道超车
有时吹着口哨。有时制造巨大的漩涡
偶尔老眼昏花，发一通大大咧咧的脾气
一泻，就是千里。一生说长不长
说短，也不短。九曲十八弯的纵深
足够八国联军，打二十七回劫
一边犁开黄土高原，坚持对外开放
刷新一个又一个冲积平原
一边淌着浑浊的眼泪，每年卷走十亿立方泥沙
背上崇洋媚外，洗也洗不清的，骂名
151
中药铺
中药铺里，草药抱着内心的闪电和蛙鼓
在各自的世界假寐
”苏醒是一种艺术，也是另一种涅槃”
药罐紧抱体内的时针
任凭文火，在经纬度上，拔动河流
国医馆内的咆哮声，是花草醒来的尖叫
它们交出内心的佛塔、蜂巢和雷鸣
仿佛琴弦上刚刚搬下的天籁般的空谷回声
在汤汁的河床上，放牧鸟语花香
安慰内伤深重的人间
抱紧药罐的人，还须在尘世疾走
有三首孤愤的歌，二两隔夜的酒和一生的爱情
尚需还清
207
村庄的门虚掩着
老屋里没人
牵牛花兀自开着
斑驳的土墙几株蒿草在来回摇晃
蟋蟀的叫声
把夏天的日子拉得老长
后生们离开了
田土荒芜了
二爷倔强的就像那头叫驴
有事没事往地里跑
地里长满了杂草
他心上憋着一股子气
他一生气就骂人
骂自己的儿女，骂进城的年轻人
骂那些撂了田土的人
好像叫驴鼻腔里冒出的粗气:
田土荒了你吃个鸟！
门虚掩着，屋里没人
只有刮过山梁的风
228
空巢老人
那只夜猫，刨开瓦片上的伤口
从裂缝中漏下的月光，迟迟不肯入睡
他，坐在古老的阁楼里
想象飞翔成功的风筝
以鸟的姿势，掠上云端
每到夜晚，孤独开始飞翔
那么多的世俗，已经没有多少烟火
可以挥霍了
那个老式的窗台上
慢慢积聚的寂静，依旧契合他此刻的内心
一个梦，枕着胳膊
斜倚瘦骨，听微翘的风声
带走擦肩而过的尘埃
他的阁楼，鸽哨已远
梦中的风景渐渐长出嫩芽
一些潦草的脚步
一边走着，一边扔掉剩余的人间
生命的节奏无需太急促
“结语也不需太分明：走着，就是幸福”
235
小幸福
房子很小，小得只能放下
一张大床、一张小床、一张书桌
小床早已空了
空得干净
洗菜、做饭
用淘米水浇花
生活就像我们所剩无多的时光
容不得一点浪费
黄昏如期而至
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时候重叠在一起
像两条纠缠不清的古滕
分不出你我
277
一个诗人对一场雾霾的翻译
我有医生的白大褂，医生
不再穿它。
我有包扎伤口的绷带，适于
生产口罩。
我有一片白云被看见，被
制成白內障分享。
我有一轮骄阳被注视，并且
成为注视者的面纱。
我有教科书被传授，后来
沦为天书。我有一句名言：
没有一种奶粉不是粉笔灰做的。
时至今日，一字不留。
我有一夜白头，因我如此企图：
给胸模戴上胸罩，
给车震拉上窗帘 ，
让正在放映后宫的屏幕只剩下屏幕。
我有被诅咒的快感：因我呈现白
意在呈现颠倒后的黑。
因我说：当丧服
表现为婚纱，当灰烬弥漫如月色。
我还能有什么呢？写诗
写不出一个好句子，吐烟圈，
烟圈不散：一如
天花板暂时hold住了塌陷。
278
《我听见了天空的回响》
1.
我听见了晴朗天空的回响
在运河两岸，稻草人张开双臂
葵花，拨动太阳的光芒
阳光一遍又一遍地，洒在东平原上
五谷皆大熟成，草木趋向安静
歌声起处已是故乡。能够
轻易抵达秋天的路，覆盖下来
晚风吹低尘世烟火，和一弯流水的轮廓
恰如苍茫的远山，手持上古经卷
吐出熟稔的月色，掠过浪花里的白
2.
最初流水浮动，叶脉的边缘
拒绝腐朽，声名显赫的刀锋之上
旧年的山石长出淤黑，歌舞升平苟且偷生
叛逆的魂灵围困，冗余半生的蔷薇
篱墙外的誓词又一次转身，一些
口语喧嚷，无法成全城垣内优雅的箴言
在闪亮的繁盛里，草莽的星辰褪去贫瘠的翅膀
继续攀爬故国，温婉的风景
“那么好吧，只需低头沉默，是金。”
请允诺永恒的卑微，如悲悯一世的蝼蚁
冲破荣耀的缺口，越过高山和平原
却不厌倦大地的平静，怅恨草木绿的天空
3.
灰蒙蒙的天空下，金色的马匹
仍旧在他的暮霭里奔腾，而更多的寺庙丢掉
粗粝的陈词滥调，小心填充的光阴
冬日，已经空出河流的位置
春光背叛了白昼，浮世清欢仿若虚荣的
篝火，爱上优柔寡断的夜晚
他愿意忽略南羲炽暑，夕阳傍照
应许的鸡鸣更鼓，只需一颗粮食的答允
便可踽踽独行，弯下峭拔的腰身
总要有一部分草木枯黄下来，去遮住
雨水的故居，类似慈悲的乡音植根于潮汐的
底部，难以保持尘世的静默
117
《老树》
时光把真情隐藏 喧嚣永远不会停息
沧桑手握利刃 在风雨中雕刻
重叠山水的年轮 苦乐年华蜷缩在
骨髓里煎熬 命运的轨迹总是
扭曲牵强 谁能够辨析定义真相
直到那一天来临 轰然倒下
逝去的常被捉弄 历史与诚信无关
眼见善恶美丑 那些争斗谦让
真理与道义无关 我隐约看见猴子们
手拉着手吊在树杈上 倒挂金钩
拼了命地伸长臂打捞月亮 螳螂在
挥舞锯斧 疯癫似地砍伐大树
谁还记得曾经的模样 斗转星移
人非物换 一切演变成后来的戏谈
你挺身傲然立命 将苦痛置入皮下
流水线般肆虐 任污渍横行无忌
风雨冰霜 血泪被千万道沟壑湮没
兽畜侵蚀摧残 人祸天灾始终纠缠不断
谁让命运陷入层层圈套 徒然虚实
浑身疤痕瘤结 爬满累累伤残
而今面对绚烂的夕阳 躯干能否
依然挺拔伸展 你屈伸老迈的骨骼
拥抱晚霞 自豪的啸声在丛林中徜徉
时而倾述辛酸 时而笑傲辉煌
时而又沉寂无语 冷眼笑看
人面狰狞远胜凄风苦雨 酷暑严寒
谁能逃脱 岁首岁暮更替叠加
谁又能抵挡花开花落 人来人往
1
短暂
面对漫长的海岸线，我的瞭望
是短暂的。在涛声里来去
海鸥的翻飞，是短暂的
我有更多的奢望和隐秘，面对举起的杯盏
我的祝福，同样是短暂的
现在，我渴望一场大雨
渴望短暂的宁静，来淹没
多少短暂的重逢。甚至春梦
多少短暂的花开，甚至回首
在短暂的欢愉里坠落。也在
短暂的悲苦里偷生。而所有的声音
依旧没有翅膀，所有的巧合
依旧没有尾声。在更多的短暂里
我只是想短暂地说说：这短暂的一生
我有更多短暂的亲人和死敌
也有更多短暂的断喝和顺从
5
一张白纸
午夜 月光探入室内
在地面上
铺开一张淡白的纸
你站在它的外面
仔细辨析着
其中的自己
那些空白的梦
你生命里的暗影
一些词语的记忆
在里面浮动着
你的生命像一张纸
一面是空白
一面被万物抒写着
现在你面对着
沉睡其中的万物
它像刚从你的身体里
撕下来的
一页一页你的生命
苍白 稀薄
承接着
万物的命运
他们抒写着
用你的欲望 情感和意志
把你的生活
铺开成一张张白纸
8
《迁坟》
天地阴沉，他们在旁边
说笑、抽烟
推土机轰响，推倒墓碑
铲平坟头
我小心翼翼地扒开坟土
里面空无一物
9
《三条鱼》
——叙事诗
大河干涸的时候，柴草堆积水底
三条涸泽之鱼点起篝火，在炭光上熥烤鳞片
“我的胳膊断了”，“谁不是呢？”
“我的房子剩四根柱子”，“我的——还好”
“但我还要游泳，我生而为鱼”，“恩！”
“我吃了四块腐肉，生虫子的牛肉”，“运气不错”
“十里之外有座鱼塘，氧气充足”，“听说过”
“艳遇？”，“得空瞅瞅去，哎，我的胳膊断了”
“她在哪里喝水”，“第一次都会不知所措”
“我们处在河底或者水底”,“我在海螺里睡过——”
“蚂蟥比水蛇更狡猾”，“牙齿比钢条硬”
“我们多久没见了？”，“洪水九次漫过河堤”
“去年我参加他的葬礼”，“他结婚的时候我去过”
“那时你兴奋起来还能跳舞”，“现在也可以，只要有机会”
“有时，我潜入深渊”，“有次我竟触碰到了岩浆”
“河流浑浊，呼吸困难”，“上游发了大水”
第三条鱼挑挑柴草，火焰蹿起
夜色更加明显，沉到河堤，一团火，三张鱼脸
“嗨，你说”，“谁说不是呢，都一样”
“什么”，“我们是三条鱼，生而为鱼”
“知道”，“溪流，河流，海洋，我们在中间”
“你在我俩中间”，“是的，我们都是第三者”
“你是第三者”，“我们”
“那你岂不白活了？”，“不错，但渔网破了”
“我们是鱼，生而为鱼”，“实在抱歉”
“桥墩下第九块石头最重要”，“鱼——在水——里”
“废话”，“我们点起的篝火只能照亮自己”
“只有水草能长成水草的样子”，“——对”
“那你真是白活了”，“我曾摸过一个胖女人的屁股”
“十里之外的鱼塘！”，“像一张网，第九次洪水，我逃了出来”
“我们去看看”，“我是第三者”
半夜，中雨下起来，三条鱼熄灭篝火
第十次，河水漫过河堤
13
骤然冷清的楼下
骤然冷清的楼下，几条小径扎进草丛
穿过彼此的骨缝
给冬天打上——
西北风挎刀也解不开的死结
我本不该注意——
一个女人打着手机
穿过虬枝盘旋的廊檐。她的出现
与闯进下午的小鸟并无关联
这鸟，是正在飘落的雪
无论下多久
都染不白
16
土地，是我思念的缘起
路途刻在马背上，把两旁的野花
揉碎成故乡的彩霞
一人、一包、一马，旧的游子
是新的车轮下
一扇窗里期待的眼神和脸颊
裂纹从墙的脚跟
从心底的深处，悄悄蔓延
我想用一块漆黑的瓦片
去抵抗他乡的月牙
和银色的玫瑰上，你的泪光
爱只是一个卑微的动词
将亲人的残肢、骨髓埋在火红的泥土里
假设有一天我忘记了呼吸
那么旧的土地
一定是我思念的缘起
25
奇观：乌鸦的云彩
诗写俄罗斯所见，2009年秋天。
——题记
蓝星是谁的一滴眼泪
人间的无助
流浪在浩瀚的宇宙
黄昏金黄
俄罗斯的城市安详
参差的树木抱不住茂密的思想
西伯利亚的秋风带刀徜徉
黑夜的纽扣难得聚会
一万颗星星璀璨
抵不过一万朵乌鸦的飞翔
初见的壮观震撼灵府
那是人间奇观：乌鸦的云彩
鹊桥的浪漫失却现实的光辉
阳光收起羽翼
海边吹来巨大的砚台
乌鸦的云彩潇洒的飘过
乌鸦，多么美的慈祥
群居的幸福朴素安宁
一如太阳的影子
安静飞翔
人间莫名的诅咒
打不败乌鸦反哺的孝道
温饱的梦想听不懂诗人
饥饿的奔跑
黄昏金黄，墨香缭绕
寻不到神的福祉
天空站着，扶我的肩
异域打工的诗人，怀抱大海
聆听诗神
开门的声音
29
《生活》
二叔是个木匠
祖传的手艺
到他这辈已传了第五代
二叔做工细
名气响
接的活多。每天
沉醉刨、砍、凿、锯
二婶下地、做饭、忙家务
狗子每天放学
就趴在二叔拉的大锯旁，眯着眼
听
二叔对二婶说：这小子有做咱这行的天分
二十年后
二叔已是老木匠
狗子做了大提琴手
30
《村庄》
以大树为脊梁撑起的村庄
开始长满荒草
当年在土地上打滚的人啊
越来越多的，钻入泥土
一座座隆起的土包寂静不语
一阵风吹来，石榴花落了一地
几个干瘪的老人兴趣懒懒
眯着眼打盹
他们的房子开始倒塌
不过无所谓了
村外的空间更大
一部分已经搬了出去
他们将在那里重新组建村子
34
李老汉与种羊
一个光棍汉养一只种羊
一个从没体验过性的光棍汉养一只种羊
一个没儿没女的光棍汉养一只种羊
他和种羊相依为命
他把种羊当兄弟当儿子
有时，他也把种羊当自己
种羊配种的时候
他为种羊叫好加劲
种羊每配一回种
他都给它喂精饲料补身子
夜里睡在床上想女人
他就把种羊当作自己
把那些发情中的母羊当作女人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男人
看见那些出生不久的小羊羔子
自己养的种羊下种的小羊羔子
李老汉总会伸手轻轻抚摸
有时会把自己的手指伸出
让小羊羔吮吸
小羊羔把李老汉的手指吮得痒痒的
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父亲
41
《史 诗》
在欧拉，在阿万仓，人烟稀少的原野
我见过一群羊，庞大的队伍逐水草而生。
一只领头的羊，体魄健壮的羊
只在日出和日落之时，威严的走在最前边。
它两只曲卷的角，如灰岩打磨出的花冠。
被霞光涂上金色的硕大睾丸，悬垂于胯下
甩动、鼓荡着，如一部辉煌的英雄史诗。
42
雨后
暮色云团里有火，慢慢关不住了，光芒四射
群山黑着脸，像一本正经的二伯父。
山谷。油茶树叶上，洋芋花上
还滴着眼泪一样，透亮的水滴
蜗牛，土別虫，变戏法般不知从哪钻出来
蟋蟀和秧蝈子，一个是民族唱法，一个喜欢模仿西洋乐。
半山腰上，有股小清新的暮烟升腾
新垒的坟堆前，穿皓衣的人连叩三个响头。
有长舌犬闲不住，盯着膀子村上空的新月吠
一颗快要霉掉，六零年代的种子闹腾着要破土。
45
《挤》
我居住的这个小城
十年前街道也是这种宽度
但那时总觉得很宽
不多的行人，稀疏的车辆
晚上走到拐角的地方
心里都会生出，一种害怕
今天的这个小城
街道还是十年前的街道
但已变得十分拥挤了
一辆接一辆的大车小车
停满了街的两边
来来往往的行人，实在
难以找到，下脚的地面了
我步行在上下班的路上
每天都要和一些事物，争夺空间
车，我是争不过的，只有
退到街道的边缘线上了
对面来的老人孩子，我不忍争
只有贴着墙跟，站住
等他们过去之后，再开步
还有那些猫啊狗啊的
我总不能，和它们一般见识吧
只有那些从树上掉下的落叶
让我无所顾忌
但说实在话，此时此刻
我真心羡慕它们
甚至想变成它们中的一片
借一阵风，就飘过去了
62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我看不到微信
不知道朋友圈又发生了什么
我习惯低头的生活方式
又一次开始改变
我重新回到主流传媒和电视机前
听这些喉舌发出同一种声音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我不再为微信那个感叹号
咒骂那些且听下回也不分解的等待
在这个删贴比发贴快的时代
我的手机丢了
让我可以很单纯地回到从前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我加入那些微信群发红包也抢不到了
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挣钱途径
就这么又断了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麻烦多了
曾经让我钱包下岗的支付宝和电子钱包
现在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那里面我存了很多年的电话号码
有很多一次也没拔过的电话
那些都是我很不容易碰到的熟人
也随着手机又一次走失了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在孤寂无聊的时候
我不能摇一摇同陌生朋友聊天
只能自言自语一个人对着墙壁说话
我又将面对和孤独厮守
中国，我的手机丢了
很多人都忘记了我
我知道我是大头娃娃
我是老年痴呆
71
《夕阳》
就要告别丰饶的人间了
他用温热的嘴唇
挨个亲吻家乡里
熟悉的山水草木，老屋亲人
没有眼泪，也没有忧伤
像一位洞悉红尘生死的老人
沧桑也安详
风拉长了河流
我倚靠着年迈的村子
接受这诗意的问候
村庄又习惯性地点上了烟
悠然地抽着
几声压迫心肺的咳嗽过后
夕阳便下去了
74
同题梁小斌《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背过身，背着蛇皮袋
穿着解放鞋
他把自己从乡村高速解放了
比不了父辈
管不了父母孩子
新配的钥匙捅开出租屋的刹那
他有点站立不稳：原来鞋带系紧的
只有乡愁
他就是我，也是你，代表着无数个我
“莫把乡愁当家园，我想回家！”
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丢的是，老家的那把
77
《拜访》
路过小镇
拜访一位仰慕已久的诗人
只知道地址和笔名
几乎问遍所有大人和孩子
都不认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向路边一个鞋匠打听
他沉默片刻说，那个异乡人
早死了。我执意请他喝酒
请他给我讲讲那个诗人的故事
他未拒绝。我们面对面坐着
像两个陌生的酒瓶
彼此说话，都小心翼翼
生怕碰碎而割伤对方和自己
当我不经意从包里拿出一本诗集
他一下从桌上拿去
用只有六个指头的双手抚摩很久
眼含热泪，像见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
我猛地明白，没再多问
我们只是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
直到告别，握着
那双只有六个指头，满掌硬茧的大手
我终于未能管住自己
与鞋匠抱头哽咽，像两个受尽委屈
在他乡重逢又即将分离的亲人
祖国，为什么？我们
总是用苦难的生活，养活自己诗歌
却无法用诗歌，养活自己苦难的生活
85
路
如果有条路，让我可以抵近天堂。
让我能以最谦卑、温顺的态度，保持一种聆听的姿态，那一定，非你莫属。
就如那些闪耀着恩泽、感悟等光芒的篇章一般，我坚信，就在你的身后，必有一个天使，伏案而书。
即使是黑天使，我想，他也一定见证过天堂的沦陷、重塑。
那些于破坏掉的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来的秩序。
今日的我，与那些虔诚的，对你顶礼膜拜的兄弟姐妹们绝无二样。
烟火红尘里，我们，始终不曾被你遗忘，就象我们从未忘掉一些关于神圣的信仰，以及孤独。
虽然，注定这将是一场漫长的苦旅。
虽然，注定我们，要承受更多的质疑、嘲讽、揄喻。
虽然，世人待我们并不似我们那般，推心置腹。
即便如此，我还是看见满载着救赎、怜悯的方舟，从你闪耀的地方远道而来，
为这被生活累弯了腰、压低了头的芸芸众生，指引着，看似浑沌、却清晰无比的路。
90
《木偶》
是谁以执迷的锋刃，镂刻了你的来世
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径
如一个远足者，永远倒在他并不曾渴望的旅途
你的形体、血液，困在柔软的绳萦间，并屈服于无数个灵魂
这是无法从心所欲的，独自一个人的炼狱
他们说那是给予
你独自蹙眉，张开冥想的翅膀
神飞荒野，自由飞翔
远处的松涛拍打着崖岸
日落换日出，星月入浩淼
那有你，唯一的家园
蒙尘了的旧时日，低吟着谁的风中谣
你离开了世界，独自空空守候
94
《餐馆前的羊》
皮卡停稳。车厢里探头的羊
眼睛里好奇，迷惑
回首，望草地
它的蹄子已经松绑
身上，沾满了自己的粪蛋
嘴巴呼出，青草的气息
屠手走来，打开车板
示意跪着的羊，从脏兮兮的一角
跳下来
它发出咩的一声，像是感激
稍稍退后，用足劲
一个腾越，落地
那个姿势，与主人打开深锁的栅栏
让它一头撞进春天
是多么的一致
114
窗棂间的光芒
夜色抵拥着窗棂
一些光线若有若无
我翻身的时候，你醒了
你懒庸地抱着我
开始又一次地不安分
可我已经困倦，轻拍你一下
你很快转过身进入了梦乡
这一切，与我想象的
天壤之别
和你相处这么久以来
我第一次微闭着眼睛，扳着指头算计
是的，再有一个小时二十六分钟
透亮的阳光，就会移过来
那时，两株开放在夜色里的花儿
将被逼得
满面皱容
128
《修辞术》
在你眼睛的神话中，我与它们
浮出时针的疲惫与寂静。细颈瓶里的
牛厥，吞服蓝药片。圣殿左边的
芦苇，勾住半轮落日。胸口，
二0二页，阿米亥。灵魂缠绕的肉体
像报纸缠绕篱笆。风，从远处来
漫过溪畔的楼头与竹林。灯光之外，
万物之父，经由隐喻，赎回
自由。向西走的人，眼含热泪。
向北走的人，默念北斗。一路向东
怀揣烈火与一条河流的雨讯。
夜色，墓园一样安宁。
游戏者的规则和主义，成为
自缚的缰绳。被缚者，宽恕了鹰
和钉子，躺下来。自残的红狐
躲回山中。夜幕中，石刻的
翎羽翻过山岭。群星之下，正是子时。
134
马嵬坡事变
马嵬坡马嵬已经离去
晋代的城池善待不了唐朝的
逃兵
士兵们的眼神看过来
臣等罪该万死
请先死一个吃荔枝的娘娘
吾皇的圣明
全在明晃晃的三尺白绫上
138
《抱抱》
你已经四岁了，
还老缠着爷爷，
要抱抱。
你要我抱抱，
我就抱抱你。
一次也不拒绝。
你不说时，
我也要抱抱你，
亲亲你。
你可知道，
这样的时光，
已经不多了。
你越来越大，
慢慢的，
就不会让我抱了。
我越来越老，
慢慢的，
也抱不动你了。
148
低 保
村里张大爷
曾像一把锋利的刀
转眼间，已被岁月用钝了
身子骨像弹簧一样
软下来的张大爷
坐在一把已被光阴
舔尽了颜色的椅子上
像深冬里一枚蜷缩的枯叶
被回旋的寒风困住
而雪中送炭的低保
据说走到半路上，去向不明
149
杀人犯朱建业
在百度上输入自己的名字
搜索多年前发表过的一首诗
一篇新闻弹出来:
2001年 杀人犯朱建业
袭警劫枪焚尸手段凶残被枪毙
顿时不寒而栗
我真的干过这伤天害理的事？
还把情妇拉下水
是发生在梦中
还是另外一个时空
安徽界首的杀人犯朱建业死了
深圳的诗人朱建业还替他活着
怪不得我常感罪孽深重
突然产生了一种悲悯
古今多少个朱建业把余罪托付给我
他们在另外的世界是否已安宁？
150
父亲的手
无意中，我再次看到了父亲的手
那十根变了形的骨节
暗淡了再暗淡的颜色
我知道，那十根没有低过头的手指
在五十三年的时光里
曾经用鲜血打磨、装点过的城市
一次让他流落街头
一次让他险些丧命
一次让他空手还乡
我还知道，那十根像天气预报一样的手指
每到天阴下雨
就会开始想家
就会在异乡嘱咐我们添衣、带伞
我也知道，那十根赤裸裸的手指
天亮了，就是十根柱子
夜深了，就是十根刺针
回乡的那天下午，我拉着父亲的手
一直走到了戏台中央
我知道，在这苍茫的人群中
我们爷俩
肩并着肩、手拉着手
至少再不会互相寻找
162
脖子上的工作牌
它是冷静的
尽管占据了我一大部分时间
不说一句话，掩盖了一些真实的部分
岸然的
道貌，是许多人喜欢的，我有时候也是
这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
像一块高高的垫脚石
或者像一顶大大的帽子
摘下来，众生
也不一定能够平等
而它
只在脖子上挂着
偶尔，晃一晃
184
戏子
生旦净丑里演绎一种别样人生
唱做念打中烘托笑声四起
多少王侯将相在岁月里坐化成殇
你将他们在暗夜里一一复活
穿越千年的古道，打马如飞
在黄河岸边
唱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
厚重的油彩下面是怎样的一张脸
粉黛掩眉，落花拨肩的美丽
在民谣和摇滚乐中渐行渐远
台上的你笑靥如花
掠过尘世的繁芜与喧嚣
演一出悲欢离合
我在台下微笑着落泪
191
两只蝴蝶
一朵翩跹的火焰，忽冷忽热
忽略异乡人对春天的偏见。它用抒情的针刺
吸吮过母亲骨头里的细软。春天的腰
变细变弯
如果春潮的跫音能使悲悯漫漶，那么
这个季节的名词和动词之间的转换，会不会
打开那个人额角皱纹的秘密。然后
抓住一只误入歧途的蝴蝶的翅膀，一起私奔
隐秘的光芒逼近生命的预言
中途，这只蝴蝶死了
既定的图腾在一把镰刀的豁口上，被南风碾为齑粉
如蒲公英在风中轻浮绽放。另一蝴蝶飞起来
交出本命的火种，薄翼上斑斓的欲望
在断裂的云层里融入寥廓
196
挪威：沿盖朗厄尔峡湾南下
暖气流 极昼之光
沿盖朗厄尔峡湾南下
63号公路 腾起一阵白烟
穿过冷杉林
赤竭色的麻片岩 触手可及
灰茫的风声 遗落几处
废弃的农场
它们 长有青苔的屋顶
门和窗缀满蔷薇花
分辨不出 皇室宴请贵族的是哪一处
徒步登上达尔斯尼巴
“新娘的面纱”“七姐妹瀑布”
侧身梳理一泻到底的长发
“山妖的阶梯”一头延伸进
布里克斯达尔冰川
一头突兀在崖畔
想要托住一只鹰 飞翔的一小片剪影
当峡谷与沟壑 现出断层
呵，这危险的边界
仿佛骨骼被击穿
呃----
所见的自然秩序
它们正抵死撕裂 又迅速和解
218
《六月，我感到潮湿深处的火焰》
我想，我该醒来——
石榴花开。火红
如太阳的女儿。欢跳
在细小的枝叶上
点燃，六月的氤氲
惊艳，低迷的窗口
我已经醒来，伸展满身的筋骨
梳理陈腐，落叶
并试图跳离自己
忽略痛疼，泥沙，闪电，苍白
水淋淋的真相。
打捞那朵离地面最近的
沾满雨水的红——
我看见
六月的血液，涌动。
感到潮湿深处的火焰。
不觉，怦然一声
吐出一只蝉来。
224
我们跪拜 山是一座碑
一片云从心里开始潮湿
飘到眼睛是一场雨
雷声入土为安
草根下一只虫子转世
我们跪拜，山是一座碑
土下的人偏瘦，像薄薄纸钱
一张压在坟头发芽
一张在旧日兜里掰两瓣花
熟悉的身影，咳嗽声
在一再点燃的香火里飘来
抬头问天，低头看路
一步一垄田地，走在各自的命里
生怕踩疼陌生人的名字
山又矮了一截
填新土，长新树，都不是句号
雨滴要拔出骨缝里的钉子
石头疼，石头硬往肚里咽
雨是药引，千百滴喊千百遍爹娘
大地轻轻翻身
天空是一只巨大的碗
倒扣纷纷泪水
把生死再清洗一遍
252
母亲，来生不要再相逢
在雨中，要忘记雨是困难的
而今，我要举起一把利刃
与当下一刀两断
包括所有的欢乐和悲伤
今夜，月光迷离
像初生的婴儿，突然陷入
一场陌生与惊恐
在世界的入口，悲怆
被撕裂成一地的碎片
无法复原
母亲，来生
我们不要再相逢
我已向生离死别，递交
一份投降书
264
《风筝》
从山顶悬下来
需要多大的勇气
可那只风筝做到了
它滑过一段黄昏
一条溪流
一片秋风
那日它又越过一棵古老的树
那时它还年轻
它用别样的目光
解读脚下的村庄
它那么轻
如安详的一封信
在不经意的瞬间
寄了回来
|
发表于 2017-8-10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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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1 09:19
发表于 2017-8-14 17: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