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有斯大林头像的俄罗斯套娃》
在莫斯科红场旁边
我饶有兴趣打量着
画有斯大林头像的俄罗斯套娃
一个斯大林,套着
另一个斯大林
一共是一模一样的七个
在小贩的叫卖声里
当我打开到最后那个
最小的斯大林时
他从那两撇坚硬的小胡子里
呼出了一口长长的白气
《偌大的林子》
林子大了
我以为什么鸟都有
但只有一种鸟
只有一种声音
《在早晨的K638次火车上,和一个女人对话》
“早上好”
睡在我对面的那个女人,看到我醒来,急不可耐地告诉我
“昨晚,你一直在磨牙”
她特意加重语气强调:“很大声”
我估计她想说的是:“很恐怖”。我讪笑了一下
其实,昨晚我也听到了我的磨牙声音
就像一只狼啃嚼坚硬骨头的声音,持续,兴奋
在懵懵懂懂之间,我无法让难听的磨牙声音停止下来
就像一只窜上火车的狼,只有开始,没有结束
很奇怪的是,明明是我自己的磨牙声音
但我所听到的,仿佛是从另一个人嘴巴发出来的
这个在火车上一路用手机看谍战剧的女人
显得一副十分关切的样子,问我
“是缺钙吗”
——“不是”
“是龋齿吗”
——“不是”
“那是焦虑了”
——“也不是”
她让我感到很惊悚的是后面那一句
“磨牙的人,不适合做特工”
但后来,我反而感到很爽,试想:在黑暗中
一个人的磨牙声音,没有被火车咔嚓咔嚓的声响所淹没
依然那么清晰那么固执地灌进一个女人的耳朵
《读岭南娼寮史》
江山夹缝里,走动我的十姊妹
弹古筝,喝花酒,镜子是自己糟蹋自己
大将军一个比一个矮了
剩下乌云做衣裳,三四件,换在身上穿
斜阳给土匪住,不给公子住
轮到春风要下江南了,火硝药也要下江南
细软丢,心硬了
柳枝摆,腰闪了
我的十姊妹啊
一半去打渔,一半去杀家
风雨一路乱翻书,翻到广东就乱改姓
那是变丑的明月,下毒的明月
照亮前朝嫖客的雄心。那一天
南粤茶忙,马蹄声乱
江山夹缝里,丢出一颗旧麻将
《北京颂歌》
感谢北京
感谢1989年冬天的朝阳师范学校
感谢北风呼呼里的中央普通话培训班
特别要感谢国家语委的宋欣桥老师
还要感谢那句绕口令啊——
“扁担长,板凳宽,板凳没有扁担长
扁担没有板凳宽
扁担要绑在板凳上
板凳偏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
就是这绕来绕去的一句京腔,让我们
和北京紧紧绑在了一起
在北京站,当一个结业的培训班
含泪挥手告别首都
我们原先那土得掉渣的方言
齐整整变成了
新闻联播里标准的普通话
《黄昏小调》
火烧云,很好
手持锥子的人,很好
干脆就原形毕露的那人
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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