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春天都是难言之隐
文/朱永富
菜园记
每一粒种子，都守得住一个
泥土的小秘密
清晨是绿挨擦红，下午颠倒过来
红挨擦绿。一阵风
闪了十二月的腰。时间
便有了几多匍匐的对视。
青菜和白菜，像极了爱情
之间总是横插一杠子萝卜。
雪花不来，韭菜和野芹
就会倾其无骨的柔软
白菜白，青菜青。只有勤劳的生活
够格拥有一个母亲。
2017-01-01
房 客
无疑，他先于我安顿马蹄
那个高额头的人，想象他西域装扮
斜挎明月和弯刀
小二已端出暮晚的吆喝
酒过三巡，一个人的独酌便露出风声
十二月，雪花干净
飘飘洒洒的白。下半夜适合喝茶
打坐，易经观天象
而后搂着一朵女人绣的玫瑰，想暗香
日子轻飘飘的，小北风
试图穿墙几次。一个不和自己打招呼的人
我们都有相同的孤独和胆识
并且，滴水不漏。
2017-01-03
父 亲
他离去，归来，又离去
每一个雨天，都是哭诉
雨水敲打着屋外的芭蕉
猫儿兔的石头
背负着生活的冤屈和贫穷的耻辱
他有时沾着马家口的草屑
有时裹着乌洋芋地的泥巴
这个老男人
一生的农民，出水两腿泥
半世石匠，石头般坚硬
三十年来
岁月在他骨头上磨刀
那多余的铁屑
又无端飘落到我头上
2017-01-24
冬的深处
到野外去走走，像蜗牛之于爬行
你负着偌大的空房子。
原野已结冰，河流，是时间例假。
灰蒙蒙的天空，飘舞着的白精灵
你佯装不认识。原野空无一人
高大的松树和乔木
都是你的巨人兄弟。还有那鹰
总幻想能掏空云朵。
现在，你是空空的
一件毛绒绒的外套，没有思想
用眼睛移动一座雪山的人
你和他不相识。那些倒下去的野草
又一次滋生站起来的想法。
2017-01-25
一条河流的小抒情
春山太空。邀约好的爱情
逼仄处，又一次和腔板闹翻
叮咚是没有标点的叮咚
石头，是站不住脚的石头
群山竖排，流水的梯队
像往事，滚滚而来
夕阳余晖
流水拐弯，时光浮出浅浅的背脊
那个背青草粪的人
古铜色面容，像岸上的拦马石
2017-02-06
枯山记
荒草里，一定匍匐某人的本命
风声太紧
插入云端的是更多的料峭
那白，就快要流出来
炊烟起于茅庐
宜于四顾；流水止于断崖
无所适从
养孤独以入药
典籍枯黄，仰望的人内心撩动一头金钱豹
无聊人在山中
鸟鸣，从早春滴落
2017-02-12
窗外的山茶花
那骨感，鼓胀几天之后
便成了迎风摇摆的小窈窕
朵和朵之间
用分类学组装
春是早春，阳光
从高大的杉木间泻下来
而清晨自当有鸟鸣
衔来黑暗的阵痛
在乡下，草率的活着
我看见
——如此众多的小妇人
急着为春天分娩
2017-02-21
钉 子
把敲击给你，把语法给你
把节奏感和话语权给你；
把石匠的野心给你，把木匠的
忠心给你
把铁匠的苦心也给你。
而后，省略千言
赶马人驮着乌云，翻越山岗。
拔与不拔，已不是问题。
一副好骨头
横着竖着，都应该得到木头的赞美！
往匠的后面加人
是无聊的；往钉子的后面加户
是可耻的。
悲伤已丧失了发言权
悲伤，默不作声。
2017-03-04
饮茶偶得
往装过椰子的水瓶
加入沸水和白茶
之后，它会逐渐改变原来的口味。
那些被揉皱成团的叶
争吵着，春天一样站立起来。
经历过太多风浪之后
有一些忠实的
想法，逐渐被现实的技巧取代
每一次分别都是初见
每一次相聚都恍若离开
越来越多过程，相忘于时间的流里。
就如饮茶，你不断的
空杯，又不断的为时间续水。
2017-03-08
玻璃球
那滚动，像花妖的小舞蹈
腾挪和跳跃之间
长出藤蔓与光斑。像爱
有口吃的小哲学
攀附在太阳花背面
它应该有一个顽皮的名字
像招摇这个词，生疏于别离
更甚于明亮的口感。
如此，叙述自当由此及彼
玻璃心。童年的小小推理
足够让春风沉醉。
那是一条铺满草茎的小路
明亮的意义在于，它在互文修辞
反复修正铅笔和橡皮
它真实而不等同深刻的含义
在响尾蛇的下午
时光啊，凌乱如麻。
2017-03-15
早 课
鸟鸣从松针上滑落
更空旷的回音，来自山中
青石的背脊
沾满露水和青苔
人生苦若修行。心中的业障
就是数不清那些向上的石阶
师父啊，好春光，好春光
桃花，一树一经幡
旭日上山，落日下山
同样光芒万丈
2017-03-18
春日偶得
石头，是衣不蔽体的石头
端坐于山中。心中有千言
它们不说。樱花忘情到白
桃之夭夭的红。莫说花朵
无辜，修辞都软弱，欲说
还休。花树下淘气的孩童
像松鼠，有摇尾巴的童年
当艳妆的蝴蝶小姐又遇上
儒雅的蜜蜂先生。晨起听
鸟语，暮归迎和风。阳光
有健康的肤色。这愉悦的
季节，有必要做好一件事
你咬着牙，牙，咬着悲伤
2017-03-21 零点十九分
午休，看学生游戏偶得
快乐，并不是非得长着翅膀
可蹦跶，可跳跃，可如花枝乱颤
它可以是篮球，足球，羽毛球
是乒乓球的时候
你还可以打它！看它，又弹回来
节奏是无需把控的
就如那块草花色的手帕，不知不觉
就又回到你的身边
2017-03-29
你写的河，在上游
一个打渔人，你，一生
雪白。
岁月褪去的浪头
小情怀叫溪流
大情怀，叫长江。文字敞开
那年，橘子洲头
君生，未生。喉咙里的情愫
可温一壶浊酒。
四月，烟又迷离，柳，又婆娑
每一朵花，都有好看的
长相和名字。
啄木鸟爱上声声慢
你说，倒影，无数破碎
摁疼了涟漪和星辰
一首老情歌，五花大绑了流水
汹涌啊，扑腾……
2017-04-05凌晨1:00
晚归人
他们开始在黄昏迂回
有人故意敞开衣襟，晚风
抚摸过肤质上的盐粒
他们走着走着
暮色就开始迷路。这群称呼里
平凡的父亲和母亲
黄昏是一个古旧的比喻
竖立的群山像锅桩石
山顶的云朵燃了一半，落日
已成清蒸的落日
沿着牛蹄窝羊蹄印的小路
他们有着野草野花的一生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失散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不见
2017-04-06 23:39
诗 篇
于是乎，雀鸟们归巢
黄昏，成了妥协的流水
树大之后，就招风
高原上，无论是荞麦或洋芋
都有太多不确定性
站在山顶看落日，千峰叠嶂
好生冗长。山脉有足够的气势
作此豪迈的诗篇
风滋滋然，炊烟袅袅而来
落日一路向西，浩渺而高远
四月，当有大意境
配得上如此决绝的结尾
2017-04-08
桃花辞
现在，我坦白，所有春天
都是难言之隐。
蝴蝶，停留在花瓣上；流水
站成时间的词牌名。
一扇门，预留过太多的旁白
语言在交合，向南开
春风有寸短，亦尺长
所有渴望，都是打开的小羞涩
情是小瓣的，是白玉兰和
牡丹的，是金黄和油菜花的
芬芳，馥郁，娇羞，惊艳
像我们的爱
2017-05-11
证 明
生如夏花，死如草命
虚无，脆弱，到最后两手空空
很多时候，为了意识和行动统一
我们说，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像活，或像生
而窗外的乌鸦，聒噪，若长舌妇
小时候放牧，爬过最陡峭的
山路，抽打过
最白的云朵。青草爬坡的时候
牛羊，也跟着爬坡
我见过黔西北最高的山峰
你可能不信
它像一只发情的公羊，它头顶
有最锋利的棱角
2017-05-19
远 行
这一次，是在梦里
我准备了那么久，飘飘然
又寂寂然。身体
像冬小麦灌浆，意念在田野上
如洋芋花，用粉白色或粉红色
把自己打开
而远方很远，远方，散发着氤氲之气
形同游丝，渺如魅影
这注定是一次糊涂的旅行
注定只是左手和右手的离别
准备了那么久的行囊空空
我又一脚，从梦里踏了回来
2017-05-22
朱永富：男，1984年生，贵州纳雍人，贵州省作协会员。诗歌散见《诗刊》、《星星》、《草堂》、《诗林》、《中国诗歌》、《诗选刊》、《绿风》、《山花》、《山东文学》、《飞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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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27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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