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好散文诗”2018年4月（欢迎转载）
主持人：方文竹 程洪飞 潘志远 叶枫林 占森
本期推荐诗人：赵目珍/杨瑞福/沉香/洪海勇/潘志远/爱斐儿/蔡旭/张少恩/冀北/阿鹏
【开卷引言】
打造散文诗的航空母舰
6月17-18日，第二届“吉祥甘南 花开舟曲”散文诗大赛颁奖典礼暨第十八届散文诗笔会在舟曲举行。此散文诗笔会每年一届，影响和盛况空前，向来被誉为“散文诗的黄埔军校”。
它有几个鲜明的特色：一是每年参赛代表24人，都是活跃在散文诗界的精英；二是颁发笔会作品大奖，含金量之高，让人艳羡；三是诞生出2名全国散文诗大奖，散文诗界的最高荣誉；四是每年一个专题研讨，颇有前瞻性。
综上所述，我觉得此笔会有打造散文诗航空母舰之功：笔会代表是一个战斗群，经过笔会洗礼和历练，回到各地是一面旗帜，也是引领；笔会金、银、铜奖威慑力和示范，不仅提供了借鉴，更启迪着创新；散文诗大奖的荣誉，释放出巨大的鼓舞，成为优秀散文诗人角逐的目标和动力；此活动在某地产生的综合效应，让各地政府都乐于为此掏腰包出银子，没有人牵线搭桥很难拿到举办权……可能还有一些隐性的功能，暂时还没有被发掘和认知。
散文诗航母年年起航，如何带领散文诗摆脱困境，迅速强大，走向世界，散文诗的大咖、名家们责任重大，如何真正做到公平公正、勇于创新、事半功倍，必须有一个精心的筹划，方能不辜负全国散文诗人的殷切期盼。
【拔萃台】
大风吹过自由的村庄（外二章）
文/赵目珍
傍晚，沿着黄昏返回居住地。
在一些带有迷惑性的事物的指引下，我突然遭遇围困。
夕阳中那座闪烁的村庄，也愈发辽远。
如果没有父亲陷入对生活的修订，那将是一座更加明亮的村庄。
如果没有母亲承受太多的苦难，那将是一座更加正义的村庄。
如果出于信仰，在谈论风花雪月的时候我也能够想起它，那将是一座无限完美的村庄。
是的，任何事物总有可以指摘的地方。
鸟鸣可以变得无所用心。草木黯淡，可以妨碍一个人对植物学的阅读。
然而，我仍然不想颠倒我对村庄的梦想。
璀璨从哪里发端，哪里就将有出现另一个故乡的可能。
我因为那些幽黯的存在，而感到一层高贵的温暖。
它们在呼吸中凝成惊艳的场域，然后被大风自由地吹过。
燕知草
“而今陌上花开日, 应有将雏旧燕知。”——俞平伯
设想着多年以后，洪湖公园的落羽杉仍然在落下它十指连心的羽毛。
而我已回不到过去。
观音竹带来物是人非的伤感。
面对着傍晚中那些缓慢的事物，比如扶桑、蔷薇、画眉草和海桐。
我常常无暇顾及自己的处境。我尚未看够它们。
但穿越这园子的风，已开始穿梭我们腐败的肉身，并且把我击入踉跄的境地。
头顶一株凤凰花开，我对这种境地充满了疑问。
但归来的燕子告诉我：你有灿烂如民间的女儿。
她将像火焰花一样盛开，始终不改你——在人间的暖意。
在经律论小镇
秋色落入山中，晨光浮于树上。
鹧鸪和其他的山鸟，偶尔变幻出山的静寂。
流水藏在深处，坚守住自在的格局。
沿着石头的脉络上山。
小径一会儿通向童话，一会儿通向自然。
就连十二生肖也赶来凑热闹。它们与白鹤晾翅一起，布置下了一些虚伪的空间。
在峰回路转之处，遭逢熟悉或者陌生的友人，就像是遭遇一阵山风。
无论是扑面而来，还是轻盈吹拂，这都是一场不小的缘份。
马上就要抵达山脚。
在经律论小镇，你当然不能够忽略掉佛性。
不信你看，路旁的那一丛芭蕉正张开枯萎的肉身，经由秋风，通向圆满之路。
吟啸徐行点评：作为80后对村庄的记忆和认识，差不多只留下一些模糊的影子，原没有六七十年代作者那样刻骨铭心。可在赵目珍这里，我欣喜地读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他摆脱对村庄的固化的印象和感悟，切入更深更新颖，也有了特别的骨痛。诸如“如果没有父亲陷入对生活的修订，那将是一座更加明亮的村庄/如果没有母亲承受太多的苦难，那将是一座更加正义的村庄/如果出于信仰，在谈论风花雪月的时候我也能够想起它，那将是一座无限完美的村庄”，有谴责的意味，又有温柔敦厚的诗风品质。
诸葛村的乡民们
文/杨瑞福
……整个村子是一本打开的易经，坎、艮、震、巽、离、坤、兑、乾，八个部位便容下了近千户的后裔。中国啊，怎肯轻易把自己的躯体，精确微缩在一个村落里？
此时，围在村外的八座小山，自觉地把小村围护起来，让村里的二百多处明清建筑、池塘以及受到过村贤们多年教化的香樟树，夜夜睡一个安稳的好觉。
位于诸葛村九宫八卦图中心的钟池，留有一半的水塘，一半的陆地。
两口清冽的水井，是鱼形太极图的双眼，它看到了身前一千七百多年的变迁，却看不清今日风云多变的世界。
这兴许是很多渴望走进桃花源，又发现无法彻底脱离红尘的人，他们油然心生的困惑。
而这些困惑，可书写成凉亭里悬挂的楹联。
吟啸徐行点评：将一个村庄的沿革、建筑、文化及心态浓缩在一个复姓、八卦阵图和影子里，行文不徐不疾，张弛有度，是一章好散文诗的范本。
听雨
文/沉香
它们自己下着自己的，听上去疲于奔命，
淅淅沥沥成为一种转达，不紧也不慢的节奏。
一滴追着另一滴，落到哪里都随意。
我想到一种抽离，雨的帷幕之后，忽闪而过的影迹，像是穿梭与雨中的暖意。我们梦中都想扑捉这些厚重，让厚重伴随余生。
在春天，听雨听得会很密，如相思铺展，细腻轻柔，无限的生机和浪漫。
夏天，听雨听得烈，落地生根，酣畅淋漓，仿佛大地上的种种都有独特魅力。
秋天听雨，听得会醉，即将收走落红，诗意深情，带静香，又一段筝水烟波。
冬天听雨，听得静，有凉意，遇见或遇不见、素影蓑衣，恰是日子的浓淡所得。
正因为是雨，万物都有一场期待和凋零，
期待着收获，凋零成为又一轮重生。
我们在雨中，也在雨外，除了黑暗的就是我们了。
慢慢的，雨下的累了，开始发出空音、发出碎意，无需过问来路与归处。隔着窗，只需倾听它与风的絮语，像是在倾听我们自己的内心，在觉醒中默默种下菩提，由不忍来消解不易......
占森点评：在这纷扰的人世，我们就是这一滴滴雨，来路清晰，去路无迹。奔波、跋涉、付出、收获，朝向希望、暖意、朝向厚重、未知。雨之后，一切纷繁就简，就停在树梢、停在花间，有语悟，有重塑。这一生，这四季的轮回里，寻常行走，感受朝一露暮一雨，日子如诗，看自己如何落步，不辜负一丁点儿的收获和美好。透明或朦胧都是一程。淡泊在这短暂时光里，常常浅浅感念。如它的映照，不急不躁也不争。
一场雨，淋湿了天地河山
文/洪海勇
1
一场三千年的梦，终于在这个夏天的早上苏醒。
窗外的风声，依旧在吟诵着古简里的章句。
雨丝粗壮，麻绳一般。在空中穿起木牍和竹片，沉重的落在大地的肩膀。我听见树梢上的叶子们正读着一封来自秦朝的信笺。
2
我这个久居河边的闲客，从来就没想过与谁为敌，与谁和解。在水的腥气里反思自己，与鱼群对话，与水蛭交谈。独自目睹一场雨，淋湿了天地山河。
3
一场雨与阳光交替的距离，我有足够的时间对着天空叙事。风里捎来一片甲骨，割破我的肌肤，我用疼痛的血液解读先民的预言。
在雨水中惊出一身冷汗。于是我的血液和雨水一起，寻找河头的所在。
4
我回想起，梦中的旧箱子里青色长衫开始自燃。七八只鸟雀在屋檐下隔岸观火。
大火一直蔓延，烧出一片灰色的土地。在大片荒芜的土地上，走兽直立，人类匍匐。
5
一阵风吹过，我的眼前依旧是一场雨，以及被淋湿的天的河山。
叶枫林点评：由雨引起血液里的颤动，是诗人从脉管回转的对于山河故人的印迹，于是展开的思维无疑是跳跃的，从古典的音乐池里排开穿插述说的意象纷至沓来，“甲骨、旧箱子、青色长衫”等等，将河山雨中漫步的蝶影打开，继而诗人的鱼群就有了畅游的水，几个片段式的抒写一层荡过一层，语言把握恰当，是不可多得的好散文诗。
【埙羽眼光】
春天将我逼成一朵蘑菇(外三章)
文/潘志远 [安徽]
春天将我逼成一朵蘑菇。其实也是夏天、秋天、冬天的蘑菇。
蘑菇的根，就是我的腿；或者我的腿，就是蘑菇的根，两者同源，但相差甚远。
没有人采的蘑菇，不会装进别人的筐子，我只装进自己编织的各式各样的筐子。一种筐子是一种思想，一种意念，或一种固定的生活模式。
自我行走的蘑菇，每天从城镇赶往乡村：一种贩卖或销售，循环往复。
结算或累计价值，价值是价值，价值又仿佛不是价值。
每天一朵蘑菇是同一朵蘑菇，又是不同的蘑菇。别人眼里的和自己眼里的，难以合辙。
别人品尝到的味道和自己咀嚼出的味道不在同一口锅里。
当春天报我以笑脸，蘑菇消退，我还原成我的造型，我忘了我曾是一朵春天的蘑菇。
在这里有庄子的清醒，也有蝴蝶的迷惚。庄子在庄子和蝴蝶之间自由往来，我在我和蘑菇之间穿梭，常常堵塞，或牢牢卡住……
心里拴一匹野马
今夜，惊蛰之雷，还没有将冬眠震醒；闪电之光，也没有将黑暗照亮。
我在被子的泥土里蠕动，在闪电的眼眸一次次颤栗。
我也是一只虫子，也是一团黑暗。这一瞬，我经历了无数个季节。
看老天豁亮的鞭子，反复抽打冬眠，一万条银蛇苏醒。
一场解剖实习，见证夜的肺腑。撕裂黑夜的裙裾，尘世走光：惊恐、掩耳、尖叫……
浇灌和润泽，从这一刻开始。不乏淡定，心里拴一匹野马，已解脱缰绳。
云一脸懵懂，我的梦乍暖还寒。当太阳早起，再一次爬进我的血液，我赶到一座千年古镇，无休止地折叠春天的鸟鸣。
绾起彩虹。
放思绪和目光的长线，钓水阳江面的落日。
春天献辞
逆袭春天的雪。
留在白昼不愿退却的月光。
栖息在枝头的白鸽……
它们有许多好听的名字，喜欢就抱一个回家，放在梦里。
倘若还不够，就用你的肺腑采一缕它们的芬芳：安神，酿酒，或者用它们起兴写一组温文尔雅的诗歌。
这些都不为我所用，我只静静伫立，以四十五角完成一次仰望。
此刻，春天的雨水正适合沐浴，适合淬炼筋骨。
此刻，阳光的亲和力，足以让你敞开心胸。
此刻的风，像母亲的手抚摸你的额头，像恋人的唇吻你，陪你在郊野徜徉……
心结已经解开，尽情舒展；尽管还有料峭春寒，但它们对春天的信任，容不得半点迟疑。
对于性急的人，是有点姗姗来迟。
可迟到的惊喜，相比于早到和正点的惊喜，显得更加珍贵。
春晓 鸟鸣探幽
小小的胸腔，细细的嗓门。
——毫不拘泥，毫不畏惧，对自己发声，对同类发声，对春天发声：也就是对尘世发声。
自言自语，对唱，合唱，或吵成一团。
或者，久压心中的谜团，被春天挑破，一只鸟在不断诘问。
或者，两只鸟在辩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或者，一群鸟在反复争执，莫衷一是。
这情形，和我们无异。应该比我们有过之无不及。
绝不会仅仅因天气而寒暄，绝不会因两只鸟之间的罅隙而浪费口舌……应该是为生态环境日益恶劣而商讨对策，应该是为族类的命运召开一次阳春的峰会。
我们也有类似的处境，但我们安于现状。也有类似的忧郁，但我们常三缄其口。
也有过叹息，如一阵风刮过；也有过愤懑，如天空飘过几朵乌云；也有过牢骚，空打几声响雷……
剑拔弩张，但更多是选择妥协。
我们的妥协像一只只柿子，被人捏来捏去；或像一团团橡皮泥，被塑成形，到处标榜处世的学问，被当成艺术，有欣赏和效仿的余地。
程洪飞点评：历经多年淬炼，潘志远先生的散文诗写作已经高度自足，形成醇正典雅又不失灵动机敏的风范，举头低眉的任意采撷，意到神至的流畅描摹，都可圈可点令人称羡——在辽阔的散文诗的疆域里，潘先生的作品往往予我跑马圈地之感，他极其奢华地越写越多，又越写越好。这一组散文诗显然是潘先生近年的佳篇，他将隐忍与内敛的心绪放在精纯的修辞之下，无疑是对散文诗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而这，对于一个在散文诗的写作中已臻成熟之境的作者来说尤为难能。2018年6月25日 宁国青龙湖
【4月观察】
朝圣者这样爱着天空和大地
文/爱斐儿
一路上，我看到了比我想要看到的还要多。
现在，我正一步比一步走的更高，沿着一条天路。
一路都是清澈晴蓝的新秋，迎面相遇的砂砾和草木，皆带有远方的情怀和气息。
我一路都在想，我该如何停止去爱，我该如何终止这一路的惆怅和心痛。
天空这么空，云朵这么轻，高原上还有好多花草，我还无法为它们命名，但是我确定，如果我从源头爱起，我一定会在这里爱上我们的初遇。
在人世的芬芳里，我早晚都会追随雨、云、风、日，行走在万物之内，早晚都会遇见三江水、青海湖、柴达木、阿尔山、科尔沁，这些淡的、咸的水，这些香的、苦的花，这些生的、死的牛羊和马匹，这些凝固的山脉和石头，早晚我都会像爱着我的身后一样爱着前方。
天上的云朵和地上的牛羊来来往往，高原上遍布山脉和草滩，寂静的野花，把时光写入花瓣和香气，经历了多少代之后，它们仍在爱着天空和大地。
但是，谁又能准确定义爱呢？如果它是一种幸福感，为什么会有那么深的忧伤伴随？
整个高原，只有风还在不停地吹，吹得如此苍茫，一些可能的沙砾敲打着空旷的戈壁。
纵然空气越吹越薄，花香越吹越淡，风越吹，我越像一个漂泊者，但我还是在爱过了平原的五谷之后又爱上了这高原上的时光鳞片。
这是一个被神眷顾的地方，生长的万物印证着这片安养之地。
我看到最顽强的生命，都在这里扎下了根，但我终归无法停止去爱，只因处处皆是可爱之物。
潘志远点评：许多人认为西部辽阔的大地和洁净的天空能洗礼人的灵魂，从而让人写出与之相匹配的文字，这是环境决定论。我以为一个人有向上或深入事物肌理的眼光，有空阔洁净的心灵才是关键，像“纵然空气越吹越薄，花香越吹越淡，风越吹，我越像一个漂泊者，但我还是在爱过了平原的五谷之后又爱上了这高原上的时光鳞片”这样的文字和境界，必须出自本心；爱斐儿天生是一个朝圣者，也怀着一颗敬畏心，所以她的灵性和感觉，是许多人难以企及的，或根本无法企及的。
彩鸟：编队飞行（外一章）
文/蔡旭
一支训练有素的彩鸟，在空中表演编队飞行。
展开的彩翎，缤纷五彩。
滑翔的姿式，精彩纷呈。
只见到它们迎面飞临，摆出一幅幅壮观的图景。
似见到它们盘旋、翻腾、筋斗，更有队形的神奇变幻。
全天候可以展示，哪时间都能表演。
身手不凡的它们，有什么高难度不能做出？
有什么惊险、新奇的动作不能出现？
不过，也应该知道——
精彩的背后，有多少困难与艰险？
成功的前提，是多少挥汗如雨，浴血重生？
牛群：优胜合影
这群牛，肯定是团体比赛优胜者。
得胜后，来一张团体合影。
黑牛是领队，还是教练？看得出它的老练与稳重。
它站在一边，把当中让给它的队员。
那群黄牛是运动员，洋溢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朝气。
总不能全都站在镜头正中。
牛数太多，而镜头太小。
于是可以看到，没有谁争先恐后，没有谁抢占风光。
前排的自动趴下，后排的自然站着。
没有谁遮挡着谁，所有人光彩亮相。
这阵式，就像篮球队、足球队一样。
这精神，就像冠军的队风一样。
怪不得赛场之上的优胜属于它们。
怪不得赛场之外的优胜属于它们。
潘志远点评：蔡旭老师说，他是一个不退休的散文诗人。这里的“不退休”不是年龄，而是一种心态和诗思。他以超乎常人的童心、慈爱和一辈子历练而来的睿智眼光，总能恰到好处发现寻常素材的诗意和诗性，稍加点缀，便成为佳品。当然，从辞藻华丽、用词诡谲等方面看，有些归于平淡；可放在一个老诗人身上，就是陶渊明“悠然见南山”的恬淡和“此中有真意”的忘筌，是无视小聪明的大智慧。
一只蝴蝶的历程(外一章)
文/张少恩
一只蝴蝶载着自己四处兜风。
我盯上了它。它慢了下来，制动，缓缓地停靠在午间的芳唇上，翕动翅膀。
它又飞起；又落下；又飞起，又落下……反反复复。
它在花丛中寻觅、奔波，
碾压阳光的车轮溅起花香。
至到黄昏吞咽了夕阳，
至到寂静消化了它优游的翅膀。
一座大山把白昼关上，
黑夜倾泄于所有的事物。
而一只蝶，一不小心留下风暴的隐患，却在不断地发酵。
我听见玻璃窗在振动……
鹰
一只鹰，锋利的翅膀削出千仞之壁。风在陡峭的阳光上写下自己的骨头。我们读成信仰。
绝不低首，无欲则刚。
所有山峰齐刷刷涌向鹰的斧头。引颈，巍峨的凯歌响彻天穹。
而我在深渊的底处。
仰望的目光，向上的路径，
藤一样攀升。
向往光明的去处。
无欲的自由，幽蓝的梦境，
是一只鹰的辅导和引领。
在深渊之上和深渊之下，
我认领生命的万丈寂寞。
潘志远点评：如果说举重若轻是一种技法和一种功力，那么诗人则反转而行，他避轻就重。将“一只蝴蝶载着自己四处兜风”的过程具象化，在“碾压阳光的车轮溅起花香，寂静消化了它优游的翅膀，一不小心留下风暴的隐患”等写厚重，有惊心动魄的力度。写鹰时“一只鹰，锋利的翅膀削出千仞之壁。风在陡峭的阳光上写下自己的骨头/所有山峰齐刷刷涌向鹰的斧头。引颈，巍峨的凯歌响彻天穹”等句，有着钢铁般的硬度、速度和分量，一句“我认领生命的万丈寂寞”煞尾，猛力吞咽，练足了强大内功。
乡思高原
文/冀北
因图片唤起的草原记忆
熟悉而又亲切的画面瞬间和追忆紧紧粘连。
乡愁是账篷上升起的袅袅炊烟，萦绕在梦里梦外挥之不去。
那些稚幼的童颜在草原、在小溪、在山峦撒下银铃般的笑声，如同野地里倔强的无名小花俏皮地绽放。悠扬的竖笛牧着羊群，由近及远，若隐若现，飘荡向地平线……
哪些是天籁之声，哪些是牧笛之音？
哪些是天空的云，哪些是牧人的羊？
与神女峰翘首相望
圣洁的雪山若神女般翘首相望，云绕风环的面纱轻掩着面庞。千百年的守望演绎成传世神话，她究竟在守候谁？
什么样的汉子能叩开她尘封的心扉？
她默默地注视着这片大地上的生死轮回而不动声色，所有的生灵又都在她的滋养下繁衍生息。看啊，山涧潺潺的融水，脉动着生命的音符！
没有背井离乡的孤独，怎知乡愁草木深。
挤奶姑娘
乳房牵引的方向，奶白色的光阴从指尖滑落，滴下，液体的力量经雪峰之巅沿河而下，丰润了原野。
年轻的骑手溅起一路风霜，用牧鞭抽打着冬的尾声。歌声嘹亮处，春，呼之欲出！
蹄叩声声逼近月色，春风被驱赶着无处可逃。乳圆形的敖包旁，挤奶姑娘紧捂胸口，春天从这里涌向草原……
占森点评：我们离开故乡的时间越长、距离越远，思念就会越浓。回忆像一只归来的候鸟，越来越频繁地盘旋出更多的想象空间。雪山、草原、戈壁滩、沙漠、牧场……已成为作者无法割舍的一部分，有时候，像隐匿在身体内的某种顽疾，在月夜清冷的身影上持续发作。乡愁是一种病痛，现代便利的交通工具理由可以用来根治，然而，我们日渐孱弱的身体依旧横亘在城市和故乡之间，分不清哪一种会更痛……
《只吹人间曲》散文诗组章之三：幽兰逢春
文/阿鹏
从大地的温床中含苞醒来，春已回首，在头顶，也在脚下。
无需预约，太阳已经开启了北漂的模式，从赤道回到了门口。
于是，心海有了温暖喷薄，有了牛毛细雨的加持，一朵一朵日子开了。
又见春天，生机不可扼制，端倪已经出现。
只是依然不治世故，依然少不了故事，放意所好，过程被一节新生的根记录下来。
在一线明媚之上，春来有意，没有事故，只有一蓬年久，一蓬日深，来日方长。
在深谷，在那抔厚土之上，在春水细流一样的节奏中，在烟火本源地带，顶礼一场雨水，膜拜一场阳光，身段拔节，一节一节高了。
从唐诗的绝唱，宋词的婉约，到元曲的轻吟，穿越到现在，风韵资深，长了又长。
在常长与长长之间，每一根脉络都被阳光炰炙，青丝三千，秀出了素颜最美。
在春天的现场，时光未央，只是见春深了。
但无论岁月嬗递，无论四时轮值，自有一份从容，一份豁达，静静的，永远是静静的，可以掐头繁华，可以去尾沧桑，春风几度处，安然怀素。
在岁月之谷，心中有梦，现实就是梦场。
因为这是放怀山林之地，也是舞台，春有时茂，一时花开，熏香了昨天和今天。
只是，这一段一节日子如何计重？用一刻千金，还是称斤论两？
花开一次，明媚一生，超越了时空，也超越了自己。
谁说孤芳自赏？这一谷空灵，有一只、两只……雀鸟飞过；这一谷幽雅，有一只、两只……蝶儿飞过；这一谷风月，也有一只、两只……蜂儿路过不露声色的心。
本是世间逍遥客，以一世痴念，染岁月之感动，静守天荒地老。于世虚怀，于平常心，以一株草的情怀，濡染性灵，又塑品格，上善清欢。
善仁，一半称心，有阳光入怀，粒粒籽实。这不是传说，这是百度搜索不到的温暖；
善信，一半如意，从一缕春风抵达，发达真情，于细微处，满于四周；
善德，一腹锦纶，胸藏乾坤，谷中显世界，品格和品相标格为尘世的封面和岁月封底的样本。
只是美丽有期，拈一枚岁月的拓片，在一只野鸽子来趴窝之前，又一次将最美交给天地留证！
本是人间清香种，以身为聘
一抔净土生养，不论春去了
不论春又来了，风雨谷中
宁有方所，遵养时晦
毓形于外，内秀于心
秉承美好，添加日月
独醉春长
开列世事，计算光阴
一盏素心，一袭青衫
一绺香魂，淡然出尘
气象十分
回梦千年，流水无弦自有声
历史留样，以春天的思想注入
在风中觉世，顿生达悟
解了心怀
可以凭风动荡，可以任雨起伏
两壁峰下，得意抱春风
又一次风韵加成，淑态端庄
开美了人间
时光蹀躞，谓之匆匆
风惠气清，心是素简
澹然养清远，现世安稳
积香于怀，一朵绽放
一品及第，烟水尘世
凝香岁月
只是开一朵春天的花，可以淡一点
幽然浅澄，心有自知
因为长久，所以长生
已经时尚
我悟出了——
人间有大美，在一蓬春草
叶枫林点评：我一直以来非常关注云南散文诗人阿鹏的作品，他的散文诗文体别具一格，轻轻道来，轻轻收尾，或感或叹，自如自然，诗随语言一层层铺开，情节场景聚在一根抒怀的弦上，有柔柔的风、跌宕的雨……在给读者唯美的享受外，你谛听到是内心煽起的青色火苗，感悟生命的燃烧在不经意中，在流水弹拨的文案间，诗界，诗眼，诗魂，一览无余。
【散文诗评】
一首散文诗对地域文化厚度、阔度和深度的全息承载
——剑熔长篇散文诗《照金》梳读管见
潘志远
继《陈炉》之后，剑熔又推出了他的长篇散文诗新作《照金》，全诗61节，1.5万余字，相对于《陈炉》而言，更加洋洋洒洒、辽阔雄深。它们都属于地域题材，是当下不可多得的写地域文化的佳作。地域文化是一个地区在一定时期和范围内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的总和，包括地域环境、地域历史、地域风物、地域文化等。地域文化也是生产力，常常成为某个地方经济发展、社会繁荣、文化昌盛的标识。地域文化源远流长、独具特色，又具有诗文传承的价值。在当下随着“共名”时代（拥有共同时代主题、精神价值和走向）逐步淡化，“无名”时代訇然倒来，对创作者来说，平台无限开放、出口大幅度拓宽，每个人都有很多机遇，但却更加难以获得轰动效应。聪明的写作者，往往瞄准地域写作，青睐地域写作，走地域写作的路径；地域仿佛地矿，有丰富的挖掘和开采的潜藏。可实际情形是，立足地域写作易、超越地域写作难，即怎样不囿于地域的狭隘而获得与时代精神、社会价值及个人独到情怀体验的融合，是一个挑战。刘勰《文心雕龙》曰“时运交移，质文代变”，又曰“变则其久，通则不泛”，是一个标准，也是一个提醒。待我一节一节梳读完《照金》后，我悬着的心放下了，看到诗人漂亮一跃而过横竿，虽有些吃力与悬乎，但终究成功了。欣喜之余，回顾梳读，也就不揣冒昧和粗浅，捧出我的管见。
脑海随即浮现一个命题，即一首散文诗对地域文化厚度、阔度和深度的全息承载，这是一个博大又沉重的命题，交给小说和散文似乎更容易完成，或完成得更出色些；交给散文诗，即便是长篇散文诗，明显有些不堪其重。好在剑熔已通过他的长篇散文诗《照金》成功地尝试了这一命题，其成功的经验，我反复揣度管见有三：
厚度：洞邃岁月剖面，巧凿妙借历史璀璨星光
历史是最直接的厚度，大都湮没在岁月的尘埃中，需要睿智理性的发掘。长篇累牍是小说所长，大篇幅陈述是散文惯用的手段，诗和散文诗则相形见绌，但也不能没有，否则会使文本失去厚重。理想和高明的做法，是穿插点缀，或者巧凿妙借。《照金》走的便是这种路径。第3节中，由隋炀帝巡游至此，一句“日照锦衣，遍地似金”便点出了它最初的历史沿革和名称由来，精炼蕴藉，不枝不蔓，是典型的诗歌笔法。第7节由秦直道带出万里长城、阿房宫洞邃更悠长的历史。第8节引出北宋画家范宽和范宽的《溪山行旅图》。第10节由薛家寨自然过渡到现代红色革命的历程、人物和烽火岁月。第24节波涉金代石窟，一个朝代的地方文化遗存。第27节由形似张果老的丹霞地貌直接将历史楔进千年神话传说……历史就这么草灰蛇线地贯穿在散文诗中，有那么点忽隐忽现、扑朔迷离的况味。所有这些文字主旨不在炫耀它的历史遗迹，也不在大尺幅展现它的历史剖面，而在于点缀、衬托，增添地域的历史背景。有了此背景和框架，一切就显得不厚而厚；散文诗的天空也因有此几笔璀璨的历史星光，而变得浩瀚和寥廓。
阔度：搜寻地理环境，浓描淡抹点滴生态风物
地理环境、生态风物是一个综合包罗万象的概念。即便在大部头长篇小说和系列散文鸿篇中，也难以写尽和一一罗列。相比较而言，在小说和散文里写得越多越全面，就越能增加一个文本的阔度。而诗和散文诗在此方面明显处于劣势，若没有此类信息的弥补，会显得贫瘠和单薄，若尽展其长，又会与文体特长相忤逆，会冲淡诗性，掉入散化的泥坑。通览诗人在《照金》中所为，则表现得十分警惕和收敛，他写照金的地理环境，以祖国的心脏、西部的大地、兵马俑的版图、渭北连绵的大山、红色土地、耀州小镇等语汇概括界定，点面结合，不失诗性，又突出了其存在的大环境。对其自然因素的搜寻，更加多元和全面，如雨、山、洞、风、寨、崖、雪、雾凇、小溪、河流、阳光、云等，虽大多一笔带过，只彰显其存在现状。对照金的风物，诗人则一往情深，群山里的蝴蝶、溪谷边具有东方宝石制成的珍贵禽类朱鹮、山种野菜药材、地下深埋的乌金煤、一棵人形大脑的核桃、春天回归的燕子、开花的槐树和种植在土台和梯田上麦子、土豆、油菜、玉米，还有塬畔的酸枣，都难逃他的法眼，都一一拈入笔下和纸页，夸张一点说是一部照金地区的风物辞典，扇面三百六十度打开，生态风物尽绘其中，浓描者有之，淡摹者有之，俨然一幅照金山川风物画图。在风俗方面，诗人着墨不多，如大香山寺、牧场、马刨泉、湿地、刀釐面、避暑纳凉、煮茗品茶等，差不多都是以名称概念激发想象和体验，留给读者补充完成，只从另一个侧面拓宽地域的外延和内涵，让诗人与读者互动，原创与二度创作呼应，言简意赅，应该是诗写者一种聪明或高明的策略。
深度：纵骛思维触角，信手拈拾多元审美颖悟
在一个文本里，深度有很多标准和向度，诸如审美、诗性、哲学、神性、佛性、顿悟、渐悟……总之要有精彩的呈现和迸发。譬如文本中由“金”而生出的博喻（红军的精神是金子，联系群众路线是金子，勤俭节约的风气是金子），由“洞”衍生的形象和悦听（像一支支山笛，被山风吹响，吹出悠扬低沉的声音），由秦直道“埋没于山川之下”而似大问号的视像，由山拔地而起而囊括的正气、豪气、勇气之感叹，由照金河流而觉察的“脾气在爆发、性格在跳跃”的拟人，由风的慢、急、凉、寒特性一跃而化为四种社会角色的对应，由湿地而具象为眼睛、肺细胞的定位，由纪念馆而得出的一部宏大史书的价值判断……大都挖掘呈展得不够细致透彻；但也有酣畅淋漓之笔，如对照金秋天绿黄红色彩之美的提炼，对照金飞天故事（女红军战士跳崖壮举）的极力渲染，对来到照金我想醉一回的排比抒怀，则还原了他诗人的本性，很有些让人怦然心动、热血沸腾、不知今夕何夕的狂放和暂忘。
一首写地域文化的长篇散文诗能做到纵有千古、横有八荒，能做到穿插勾连浑然有度、开合照应圆合有序，没有长期厚淀和非常手段是很难的，本该赞赏有加；可作为一个严肃理性又一直对散文诗心存敬畏的诗者，在本着对作者和散文诗发展有利的原则，我不能不说出我以为的不足：大量独立拗断的句式，从形式上看，在拉进与诗歌距离的同时也疏远了与散文诗的距离；从本质上看，带来了文脉的中断与散乱，影响了散文诗的形体，形体受损、神韵也或多或少受到戕害；考量散文诗中诸多比喻、想象和颖悟，熟、浅、概念化，甚至政治化的痕迹还比较明显；苛求一点，呈述、描述成份居多，文句畅达而少独到发现和颖思之后的神来之笔……一言以蔽之，还缺乏戛戛独造的大家气象和大师风范。按照海德格尔观点，每个散文诗人在超越自己既得的可能性后，必须筹划另一种可能性。不管他实现了多少可能性，他还是要去实现另外的更多的可能性，这是永远无限的。因此，人在思想上、意识上总是走在自己的前面。人是先行于自身的，如果人不能先行于自身，人也就完了。后期他从现代科学与技术的发展过程中看到人有日渐物化而丧失自身的危险，所以他倡导并努力寻找一种达到“在的澄明”的途径。这对我们都将是一种极其有益的启发。
我一直以为散文诗是跨文体，诗歌不是它唯一参照的文本，各种文本之长都是它应该且必须学习借鉴的样板，最好能兼容并蓄；散文诗写作是综合写作，也是难度写作，一旦写得随手顺心，这首散文诗差不多就完蛋了；高调一点讲，至多算是个中品，绝对不是精品、佳品。寄希望于一气呵成，写得轻松，便不会诞生散文诗的大方，更不会诞生散文诗的巅峰之作。写得很苦，应当成为散文诗人创作的常态，也是散文诗大进步的必备条件和不可或缺的因素。
二0一八年五月二十七日夜于霞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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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28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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