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我满意于如今
书的装订
结实的绳子把一些情绪
穿起，像一棵树的骨节
穿起原本零落的叶子
让它们排列有序
不像从前，被胶黏合起来的
梗概，翻几次就散
像内心线索的溃散
像无数只夜虫叮叮撞着灯罩
像生活混乱了秩序
而现在，我捧着一个诗人
干净的抒情
不再过问外面的黑夜
丝瓜花追逐明亮
葡萄成为夜间隐藏的词。
注释：7月28日晚读蓝蓝诗集《唱吧，悲伤》
《母亲的茉莉》
我确定我的母亲
已经成为一丛茉莉的母亲
盛开在窗台下的茉莉
是她听话的儿女
母亲为她们轻轻捻去身上的红蜘蛛和
夕阳的余晖，一瓢清水就能灌溉出
一捧捧皎洁的月色
我还确定母亲的失聪
和苍老的岁月无关
和女儿的遥远
大儿子的奔忙
以及我莫名的焦躁无关
她关闭听觉系统
规避了世间一切嘈杂的声音
听懂她沉默的只有茉莉
落在心尖的白
是黑夜扑不灭的灯火
是气味反复铭记的过往
我还确定我母亲的老父亲
踩着一场又一场的雪
来到我母亲的梦中
他带着分来的一点面粉的香甜
喂养我们姐弟三人贫瘠的童年
这盛开的茉莉
是母亲的一面镜子
是岁月锈蚀出的根根白发
是母亲零落北方
四十多个无亲无故的年头
是父亲匆忙离开的冬天
那扇凌乱敞开着的门
和白茫茫的慌乱
一丛茉莉，她开了多少年
大雪就在母亲心里静静燃烧了
多少年。
《八月的三角梅》
一棵开旧了的三角梅
叶子也是陈旧的
一串旧红布一样的花朵
挂在八月我途径的街头
像一段暗哑的岁月
一位老妇人俯身县医院
一个花池旁干呕，有人轻轻
拍她的背，而我唯一的外甥
腿上打着石膏，躺在九楼一张用旧的
病床上。对我的笑容也是旧的
床单，床框，呼叫器，打点滴的支架
其他病人的呻吟，即将入夜的黄昏
昏沉欲睡的灯光，统统都是旧的
我站到楼道的风口，抽一支烟
咳嗽声也是陈旧的
它唤不醒一颗鲜红的心来。
《父亲的麦地》
父亲，你还在
远处夕阳昏黄
站立的麦子
和你的颜色一样
你躬身和麦子交谈
与收成有关的话题
谈六月干炽的风
雨水的不请自来
谈抽穗开花灌浆成熟
谈颗粒归仓是一场
必胜之争
你黄褐的皮肤
是麦子脱下的旧衣裳
你的心和麦粒的心
一样洁白
你一生都舍不得离开麦地呵
父亲
直到你卧身麦子脚下
依然在聆听它们身体里的潮汐
分享它们分蘖拔节孕穗的喜悦
麦穗摩擦的响声是你和
子女们最深切的交谈
父亲，此刻
我站成了一棵麦子
正沐着你恩赐的光。
《一只来自乡下的蜜蜂》
这只蜜蜂是跟我
坐电梯上来的
它进入我的房间
东看看，西瞅瞅
我的厨房有昨天的剩饭菜
几个零散的西红柿摊在砧板上
书架的书凌乱不堪
索德格朗的诗集打开着
扔在床头，窗外的一丝风
在轻轻翻动
铁海棠米仔兰恹恹地
在卧室的窗台发呆
水龙头的滴漏提醒
时间的逝去
看吧。这就是我的生活
我活在这里，也曾试图
酿制生活的甘甜
蜜蜂嗡嗡飞
它仓皇的复眼，将我失血的
生活放大了多少倍
它来自我的故乡吗
它来自花红柳绿的乡野吗
它为何像个不请自来的亲人
将我的生活审视一遍
还不肯放心离去？
《如今》
我途径楂岈山
一个小型展览馆
看到失去水分的
豹猫雉鸡白鹭
还有离开时
路边的狼尾草
也是干爽的
在秋天的吹拂里
轻轻摇曳，等待
一只陶罐的诗意
我曾在你画室见过的
还有几只蝴蝶标本
如今，我正从一个地方去往
另一个你无从记忆的远方
落花流水云朵四季
都无法将你带走
而时间这支遗忘的沙漏
正试图把我对你的想念慢慢沥干。
《无非是》
秋天走了
也没关系
无非是
带走一些落叶
打散一些花瓣
从田野掳走庄稼
无非是
把天空抬得高一些
把山峦压得低一点
把流水装进玻璃框
我像只松鼠
已提前备好我的粮食
尽管更高的理想
依然远离我，我排斥的
依然过多参与我的生活
秋天走了
也没关系
无非是
裸露的伤口
再次迎接上天的那把盐。
《如果遇见我的孤独，我们将谈点什么》
打开我幽暗的心室
放出里面那个我
让我与他相见，谈一谈
谁的孤独更孤独
我要和他谈一谈二手的玫瑰
和早市孩子的哭泣，以及
有人赶路匆忙丢掉的一只鞋子，几乎
被汽车碾轧，他那只脚会疼吗？
谈一谈PM2.5和PM10，对呼吸的影响
和城市文明的伤害。我在这座小城
被透支掉的青春，几乎缩小成扬起的微尘
我伤害到我的幼儿和老人了吗？
谈一谈工作。呵。好像没有太多人
过分依赖自己的工作，反而想
把它狠狠甩开，世界那么大
何必囿于一个小天地里
在一根钢管上下翻腾，而忘了
世界真正的样子
谈一谈梵高和海子，他们走了那么远
仍然被世人惦记，谈一谈他们内心
的孤独。而这正是我们所真正忽略的
像我们过度关注社会的阴暗面
却忽略了有阳光才会有万物的影子
而一切向好，就算黑暗真的存在
谈一谈我们将要得到和失去的
世界和平，也可能随时发生利益征战
我们拿好枪，却不曾上膛，也没有目标
正如我们总觉得孤独，却从来没有
想着把孤独拿出来晾一晾，晒一晒
坐在他对面把他看个清楚
请释放我内心的孤独吧，尽管丑陋
我也要好好与他谈谈，谈一谈
随时春天的可能。与他达成和解
成为真正的朋友，成为一个人
的两只眼睛，看见同一片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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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9-18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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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0-5 22: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