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认他乡作故乡(组诗)
——遥想武汉大学师生在乐山的课余生活
徐澄泉
[题记] 1938年,1200多名武汉大学师生冒着日军炮火,沿着长江逆流而上,一路西迁,在四川乐山延续了长达八年的珞珈故事。
《王星拱:旗手或农夫》
国立武汉大学是一面旗帜
在老霄顶上,任寒风飞卷
校长王星拱艰难地扛着
旗帜屹立不倒
精神不倒
更多时候,王星拱躬身扛着的
是生活——自己的生活
和数千师生员工的生活
重重的生活如石头拴在旗杆上
旗帜越来越重
他感到:生活比旗帜更沉重
王校长就开荒种菜,圈地养猪
菜苗蒸蒸向上,他扶泥助长
猪儿越栏狂奔,他捉绳引领
校园内外如此这般,平添一道好风景
桃李芬芳,菜苗碧绿,猪儿肥壮
王校长的脸色,因此好看了许多
《朱东润的三个生活片断》
1939年仲冬一日,雪落乐山老霄顶
朱东润从梦中醒来,恍兮惚兮
推窗一片白
不觉惊呼——“珞珈山上好大雪!”
1940年,友人请他过中秋
朱教授尝了手画的月饼
两杯桂花酒下肚
踏月回到陕西街
微醺,不寐
数星星,秋风起
满目尽是武昌鱼
1941年,不知何月何日
朱教授研读西蜀古史
读到开明王朝,眼睛模糊
粒粒文字浮游起来
他看到鳖灵带着一群鱼,从楚国
一路溯流而上
止于三江,集体排卵……
《苏雪林:荷锄执壶踏月归》
一个人是一群人的影子
苏雪林是武汉大学的影子
1941年秋,在乐山
苏教授又成为一座山的影子
夕阳把最后一抹余晖抛在老霄顶上
苏教授左肩荷锄,右手执壶
踽踽下得山去
一条瘦长的人影
没入陕西街的夜色里
叮咚井泉水幽咽
今夜月色姣好
她打算做两个好梦,慰劳自己
一个梦,为刚种下的疏菜浇肥
一个梦,为珞珈山写一封长信
《邹绛:为乐山写一首抗战诗》
他如他的老师同学们一样
恨透了“8·19”日机大轰炸
几年前,一座美丽的古城池
化成眼下破败的庞贝城
“破碎的城市冷寂地躺在我脚下”
傍晚登临龙神祠,云雾低漫乐山城
三江水黑色喑哑,停止了搏动
他的心,像对岸凌云山上的梵钟
压迫着喉咙,唱不出悦耳的歌
唱不出“充沛着热力与光明的歌”
1939年,邹绛同学没来得及赶到现场
他只能用迟到了三年的文字
记录日冠对乐山人民犯下的罪行
痛心疾首处,写一首《破碎的城市》
短短15行诗句,172粒犀利的文字
胜似千发万发射向敌机的炮弹
2018-09-18 |